林西成本是来做心理疏导,以减轻他目击自杀带来的创伤,但后来聊着聊着,就提起了裴雅的病症。
    学长和医生一致劝说,必须要有个人和裴雅共同生活,能尽可能地陪伴,说难听些,就是看管她。
    对于重度患者来说,发病时除了精神上的折磨,还有身体上的痛苦。文文现在已经出现的进食障碍、失眠和伤口不愈等等,就是具体的表现,而进食障碍带来的营养不良,会对身体造成进一步的伤害,即便她现在看起来很好,也是处在一个不断恶性循环下去的状态。
    林西成开车回公司,想到医生对他说的,刺激到病患走上绝路的,一般不会是什么大事,可能她今天没赶上上班的公交车,都能彻底瓦解她的全部坚强。
    但是在普通人看来,在无法理解这一切的人看来,就是矫情,就是作,就是抗压能力太弱,就是麻烦。
    离开医院时,学长说,如果裴雅将来情况越来越糟,甚至可能需要住院,接受更为痛苦的治疗,现在她状态还好,就该被保护起来。
    虽然学长相信徐教授有她的治疗方案,徐教授更了解病人目前的状况,但林西成若真的在乎裴雅,就需要明白最坏的结果最糟的状态是什么。
    而今天,林西成第一次对心理医生提起了他的噩梦,巧的是,他梦里那个不断自尽的人是个女性。
    他知道没有人会相信这种事,可他的的确确从今年开始,不断地在梦里见到“她”,他认为,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文文。
    医生建议他,不要再做任何不愿意和不喜欢的事,不要为了他人而强迫自己努力,他梦里见到的女孩子,从科学角度来说,肯定不是裴雅,但很可能,是他自己内心的影射。
    他的失眠多梦,他的郁郁寡欢,甚至有些偏执,在人前一切都好,谈笑风生、努力工作的他,却无法在人后支撑起自己的内心。
    如此种种,都有不好的倾向,他同样需要警惕起来,积极努力地,把自己拉回健康良好的状态,先保护自己,再去保护他人。
    林西成觉得很可笑,但可笑的不是医生的告诫和判断,是他自己。
    那天他对唐姚说,之所以在校招被录取后,放着学校保研的机会不要,拿着本科文凭就开始工作,是因为他读书读累了。
    当时只是不经意聊天,随口说出来,如今想来,其实是攒在他心里整个学生生涯的包袱。
    想让妈妈在弄堂里、在单位上,在亲戚朋友面前有炫耀的资本,想让那些嫉妒羡慕他的同学闭嘴,他用尽了自身智商的极限,拼了命地念书。
    唐姚不喜欢读书,正大光明数学考出个位数,林西成也不喜欢念书,中考全市第一名,高考直接保送。
    多可笑。
    车子驶入公司楼下的停车库,林西成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助理的电话打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公司出事了。
    “我已经在楼下了,马上上来。”林西成说。
    “林总,我们的项目数据被泄露,现在上面怀疑是我们的问题。”助理紧张地说,“拿到的证据,邮件都是从我们这里出的,现在公司要调查我们部门,所有人的电脑都不能碰了。”
    林西成很冷静,既然预知公司要裁撤部门,之后不管有什么动作,都不值得奇怪,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团队背负污名离开,他不希望服务了三年多的公司,变得这么下作不要脸。
    回到办公室,连他的电脑都被封了,技术人员要下午才到,到时候会查每一个相关员工的电脑。
    然而,查一个邮件来源而已,完全不需要兴师动众,这么做很难看,像是故意闹大。
    一旦传出去,涉事的职员将来在同行业的公司求职时,都会被问到这件事,会让他们很尴尬,甚至影响新工作和之后的薪资。
    这三年,一起加班、熬夜、跑客户的同事们,每一个都拼尽全力,至少和他共事的人,林西成都相信他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走出办公室,目光扫过其他组的人,虽然他们的电脑也都被封了,可一个个都像在看叛徒似的看着他,好像他就是那个出卖公司的人。
    由于涉及商业机密,他们的办公区没有监控,只在入口处安装了摄像头,控制进出人员。
    虽然每台电脑都会加密,但要利用系统漏洞来做些什么,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西成想弄明白,是公司要裁撤部门故意栽赃嫁祸,还是团队里有人背叛公司出卖同事,不论是冲着他,还是冲着整个部门,他都希望无辜的人,能干干净净地离开。
    从北京回来后,整整一周没再联系,林西成回到办公室,拿起手机打算给又晴打电话,没想到,又晴先打来了。
    “公司的事,我知道了。”
    “我正想给你打电话。”
    又晴笑道:“看来,我们还是挺有默契的的。”
    林西成无心玩笑,问:“如果不是公司的意思,我愿意配合调查,但要是公司为了裁撤部门故意搞小动作,我会尽力保护我的手下,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又晴轻轻一叹:“你在威胁我?”
    林西成说:“是给你个交代,除了你,别的人我也不在乎了。”
    袁又晴笑了:“要不要给你打电话我犹豫了十分钟,现在想想那十分钟真浪费时间,我们还不了解彼此吗,西成,谢谢你还在乎我。”
    林西成说:“是你父亲的意思吗?”
    又晴否认道:“我和家里联系过,我爸我哥哥都不知情,但我嫂嫂跟我提过,叔叔上个月和我爸爸见面时,两人在书房发生争吵,吵架的内容她和我哥都不清楚,但我爸爸为此闷闷不乐好几天。”
    林西成想起又晴的叔叔,永远一副乐呵呵亲民好相处的模样,难道是人前人人后鬼?
    又晴说:“我哥在路上了,他会来调查,你配合他。请相信,这件事绝不是我们为了裁撤部门故意搞事,但部门肯定会撤,公司也肯定会撤,这是我爸爸坚持的事,你心里有个准备。”
    “我明白的。”林西成说道,“你不再过来了?”
    又晴顿了一顿,说:“后天直接从北京走了,去我爸妈身边,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国,应该会再念两年书。”
    “对不起……”林西成很难过,“是我伤害了你。”
    “这么说,我就无地自容了。”袁又晴笑道,“虽然不现实,说什么大家还是朋友,但如果以后的人生里还能遇见你,我应该是会高兴的,希望我们都能过得更好。”
    林西成眼圈微红,说道:“处理完这件事,不论现在是否裁撤部门,我都会辞职,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又晴说:“其实我也想到了,我们的事弄得这么尴尬,哪怕部门会裁撤,但在那之前,你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我可以一走了之,你虽然也能走,但代价太大了,所以别再对我说对不起,我会更愧疚。”
    “又晴,希望将来,我们能在更好的状态下再见面。”林西成说,“再见了。”
    “再见……”又晴说出这两个字,一秒也不迟疑地按下手机。
    她正坐在四合院院子里的大沙发上晒太阳,嫂嫂她们都躲到里头去了,虽说北京的天气已经凉爽起来,可紫外线不是闹着玩的。
    但袁又晴觉得,她需要阳光,好像她的名字一样,她要在阳光下通透地活着,感受温度与明亮。
    她需要重新开始,要变成更好的自己,她不愿辜负这三年对一个男人深深的喜欢,哪怕得不到回报,她的爱,曾经真实地存在过。
    上海这边,袁又晴的哥哥很快就到了,而正如她所料的,在哥哥出现后不久,叔叔带着他的人也赶到了公司。
    林西成一上午被问了很多话,公司里气氛紧张而低迷,下午技术人员到达后,林西成交出了自己所有的办公密码,技术当着所有高层的面,查了他的电脑,但什么可疑的痕迹都没有。
    袁又晴的哥哥单独和林西成谈话后,他刚回到办公室,又被又晴的叔叔叫去了。
    他们分手的事,似乎已经传开,这位和蔼亲民的大袁总,开门见山地说:“又晴的爸爸要退出中国市场,简直是疯了,这件事过去后,我希望你能来为我做事,一起努力,把公司留下来。”
    林西成单刀直入地问:“这件事和您没关系?”
    大袁总呵呵一笑:“什么意思,我需要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我只希望公司能继续留在中国市场,但我手里的股份不够,我需要又晴的支持,我想你能说服又晴吧。”
    林西成说:“您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大袁总摇摇手指头:“我的侄女我了解,小丫头是重情重义的人,他爸妈和哥哥不在这里,看不到她这三年做了什么,我可是亲眼看着她,把你一步步扶持到现在的位置,她图你什么,还不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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