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这么大不是头一次发烧,也经历过嘴巴淡没胃口的时候,可现在她显然不是口苦寡淡,她的味觉出问题了。
    坐回桌前,又塞了一只馄饨到嘴里,吃不出芝麻花生酱的味道,也尝不到馄饨芯子的味道,就是一团东西在嘴巴里咀嚼。
    这很倒胃口,要不是很饿,可能一口也吃不下。
    裴雅打开手机搜索为什么会突然失去味觉,什么味蕾炎症、味觉中枢出问题等等很复杂,一定要去医院检查,才能知道出了什么毛病。
    努力再吃下几只馄饨,心里想的是,再不吃东西,身体会更不好,她不想生病。
    她把剩余的馄饨换家里的碗放入冰箱,刚洗干净汪阿姨送来的盘子,就接到学校的电话,让她准备一些材料。
    回到楼上整理东西,看见了那天的验血单子,她犹豫再三,起身换衣服梳头,带上病历簿和要复印的材料,出门去了。
    林西成今晚出差,下午没工作安排,就先回家收拾行李,发现冰箱里一些水果和菜,等他回来恐怕要坏,不想浪费,就打了个包开车送来家里。
    车子开进弄堂,远远就看见裴雅从前面走来,这么大的太阳,她伞都没打。
    “去哪里?”
    “西成哥哥,你怎么回来了,汪阿姨和姚阿姨去逛宜家,不在家里。”
    “我送点东西回来,我要出差,怕吃的东西坏掉。”
    “哦……”裴雅让到一边,等林西成先走。
    “你去看病?”可林西成看见了透明文件袋里的病历簿,再打量裴雅的脸色,问道,“发烧还没好吗?”
    裴雅用手挡住了文件袋:“不是的,我、我去开点药……”
    林西成转身打开了后车门:“上车吧,我送你去。”
    裴雅连连摇头:“不用了,真的,我就去地段医院。”
    林西成坚持:“上车吧,今天有四十度,你不要半路中暑了,伞也不撑。”
    大门口有送外卖的人进来,远远就按喇叭了,裴雅没办法,坐进车里,林西成把车往前开到宽一点的路口,说:“你等等,我把东西放家里,就过来。”
    “西成哥哥……”没等裴雅说完,林西成拎着副驾驶坐上的东西,跑着往他家去,没过多久就跑回来,还带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去哪家医院?”林西成系上安全带,怕挡着道,赶紧把车开出弄堂,一面问身后的人,“地段医院?”
    裴雅觉得,都到这一步了,没必要再强撑隐瞒什么,说道:“我想去大医院,西成哥哥,我突然没有味觉了?”
    林西成惊愕地看着后视镜里的人,等待红绿灯时,再回头问:“什么时候的事,多久了?”
    裴雅简单解释了,故作轻松地说:“没关系的,可能有炎症,我才发过烧。”
    林西成说:“等我问一下做医生的朋友,看看哪家医院好。”
    裴雅则关心:“今天不上班了吗?”
    林西成看了表,距离他去机场还有四五个小时,足够了:“没关系,先去看了再说。”
    他联系了以前一起学英文的学长,人家在一家三甲医院就职,听说后就让林西成把人带过去,直接带裴雅去了相关科室。
    但一系列的检查下来,医生暂时都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但还有最坏的结果,要么脑袋里长了什么压迫神经,可以考虑做个ct。
    林西成做主决定了,于是又欠了个人情,插队让裴雅做了检查,但结果显示,她一切正常。
    医生朋友送他们出来,温和地说:“可能就是发烧引起的,再观察几天,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要是还不好,你们再来看。”
    林西成再三谢过学长,约了之后请吃饭,带着裴雅离开医院,她没事,他就放心了。
    确定自己没生病,裴雅也松了口气,脸上有了笑容,说着:“昨天娇娇给我买了蛋糕,我什么味道都没吃出来,我也好不容易给她烧顿饭,咸得她跳起来。”
    林西成道:“等你好了,再补给她一顿。”
    裴雅笑着说:“她可能再也不想吃我烧的饭了。”
    她不经意看向车外,前方大大的宜家招牌,就问:“阿姨她们是来这家吗?”
    林西成把手机递给她:“你问问,在的话,把她们接回去。”
    裴雅没多想,照着做了,汪阿姨她们果然在这家店,于是顺利接到人。
    看到裴雅在车上,准确地说在儿子的号码里听见她的声音,汪美丽就很奇怪了,现在知道原因,担心的不行,念叨着要不要去看看中医。
    回到新康里,已是黄昏,林西成还要回家拿行李赶去机场,没做停留就走了。
    汪美丽和姚玉芬送孩子到家,楼上楼下连个鬼影子也没有,互相叹了口气,汪美丽说:“你洗个澡,休息休息,等阿姨叫你吃晚饭,嘴巴没味道也要吃,营养要跟上。”
    裴雅忙谢过:“我还有冷馄饨没吃完,给了我很多的。”
    汪美丽说:“留着你晚上饿了吃,过来吃新鲜的饭,待会儿我叫你,你就下来。”
    姚玉芬说道:“是啊,不要一天到晚在家里闷着,出来走动走动,明天要还是一个人,到我这里来吃饭。”
    裴雅又感激又愧疚,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爸妈忙工作把她丢在家里时,阿姨们就会隔着铁门塞吃的东西给她。
    明明那时候在这新康里,她们家条件是最好的之一,可她却一直靠邻居照顾着长大。
    送走阿姨们,裴雅疲倦地坐在沙发上,才想起来带出去的材料忘记复印了,不过能做检查确定自己没事,她安心了很多。
    想要汪阿姨一会儿要叫她吃饭,赶紧去洗澡换衣服,但不知是不是热水冲破了结痂,洗完澡出来,她膝盖上的伤口又流血了。
    翻出最后一片创口贴贴上,给爸爸发了消息,得到的回复和昨天一样,说是晚些回来,仿佛他觉得女儿根本不知道他彻夜不归。
    裴雅走到卫生间,把爸爸裤子口袋里的口红拿出来,放到了妈妈的梳妆台上,把裤子扔进了洗衣机。
    “文文……”对门,汪美丽喊着,“可以过来吃饭了。”
    裴雅心头一暖,从冰箱里抱出昨天姚阿姨送来的半只西瓜,带上钥匙过去了。
    她没带手机,才锁上铁门,被埋在沙发靠垫底下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但她没听见。
    与此同时,林西成已经到了机场,在候机厅和同事碰面,准备登机了。
    妈妈发来了微信,是一张文文在低头喝蛤蜊汤的照片,可能是怕文文尴尬,很难得的文字消息,要他放心,她会帮忙照顾好文文。
    林西成没有回复,收起手机,和同事一起登机出发了。
    吃过饭,由于林叔叔今天有聚餐,裴雅就陪着汪阿姨看了集《新老娘舅》,在阿姨的叹息感慨和愤怒里,愉快地消化了努力吃下去的一餐饭。
    正想着怎么开口告辞,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旋即重重地拍她们家铁门,喊着:“文文,文文……”
    汪美丽笑道:“快去吧,小精怪回来了,天天跑来你家洗澡,叫她付水费煤气费。”
    裴雅也笑了,谢过阿姨的照顾,下楼来,唐娇见她从对门出来,很是惊讶,递过两盒哈根达斯:“放冰箱,我待会儿过来,洗完澡吃。”
    裴雅则赶紧报告:“我今天去看过医生了,没事,大概是发烧引起的。”
    唐娇也很高兴,一路往家走:“我先回去拿衣服,马上过来。”
    裴雅提醒道:“记得带充电线,你的ipad没电了。”
    之后回到家里,把冰激凌放进冰箱,想看看自己的手机还有没有电,找了半天,才在沙发靠垫下找到,一打开,就是妈妈的电话,足足打了七个。
    她紧张的手也抖了,颤颤地回拨过去,立刻传来妈妈愤怒的声音:“你干嘛不接电话,你在干什么?”
    裴雅只觉得一阵恶心冲上咽喉,但死死压住了,说:“我在洗澡。”
    张春怒道:“你要洗一两个钟头啊,你皮都要洗掉了,快点,到我房间里去,让你找东西。”
    “哦,好。”
    “我床头床垫下面有钥匙,衣橱里面上锁的抽屉……”
    在妈妈的远程遥控下,裴雅翻出了她需要的什么文件,拍照发过去后,妈妈就把电话挂了。
    她把文件收拾起来,放进抽屉关上门,不知是被衣橱里的樟脑丸熏的,还是怎么了,胃里翻江倒海,捂着嘴冲去卫生间,刚刚在汪阿姨家吃的晚饭,全吐了。
    唐娇拎着洗漱用品和衣服来时,就听见卫生间里水声哗哗,她隔着门问:“你还没洗澡吗,你在洗澡吗?”
    裴雅应道:“马上就好,我打扫一下,你先坐会儿。”
    唐娇没多想:“我上去给ipad充电哦。”
    卫生间里,裴雅开了窗和排气扇,又拿着毛巾用力扇风,就怕有气味留下来,出来时满身的汗,虚脱地坐在沙发上。
    唐娇在楼上喊:“文文,我可以洗澡了吗?”
    家里有人在,她心里舒坦多了:“下来吧,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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