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然很大。
    苏小柠从二呆家里跑出来,跑到苏家门口。
    少女扑到大铁门上那个巨大的门锁上面,抱着门锁,眼睛里面没有了焦距。
    “叔叔,婶婶,奶奶。”
    “还有,大白,二白。”
    “老桃子。”
    “我想回家……”
    眼前像是电影回放一样地,不停地播放着那些过往的画面。
    五岁的时候,她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牵着大白二白在院子里面摇摇晃晃地走着。
    奶奶摇着扇子在墙边轻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就想着要给你叔叔婶婶带孩子了,小大人!”
    “是啊。”
    婶婶笑眯眯地洗着杏子,往一旁的筐里面放,“像她叔叔,从小就装成熟。”
    苏少坤痞气地光着膀子,拿起一个杏子就往嘴里放,“我有么?”
    林娟一个巴掌拍过去,“这是给孩子们吃的,你放下!”
    奶奶就在一旁笑,“林娟真是偏心哦,只给自己的孩子洗杏子。”
    “少坤,过来,妈妈也给你洗。”
    苏小柠领着大白二白满院子地笑,“原来叔叔还没长大!”
    再后来,是苏小柠十五岁的时候,考上了镇上的重点高中。
    她红着眼睛趴在奶奶怀里,“我不想去读书了,家里都没钱了。”
    林娟用巴掌拍着她的脑袋,“再没钱也不需要你去赚钱,你叔叔有本事呢,你就安心上你的学!”
    “是啊。”
    大白在一旁一边做作业一边扁嘴,“我和二白以后肯定都考不上,姐姐你要带带我们啊!”
    苏少坤一脚踹上去,“说什么胡话,有你姐姐在,你们会考不上?”
    …………
    过去的一幕一幕,在眼前不停地浮现。
    苏小柠抱着大锁,眼角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了一起。
    以前,他们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啊。
    如今,叔叔不知道去了哪里。
    婶婶带着大白二白改嫁了……
    还有奶奶……
    婶婶的新丈夫会对奶奶好么?
    会对大白二白好么?
    婶婶离开了叔叔,真的会开心会幸福么?
    苏小柠越想越难过,“都怪我……”
    “都怪我……”
    如果她六岁的时候,死掉了,就好了。
    叔叔不会去放火,不会去坐牢,婶婶也不会带着奶奶和两个孩子离开……
    “不怪你。”
    墨沉域抱住她,“不怪你。”
    “我……”
    苏小柠执拗地抱着那枚大锁,不管谁劝,不管谁说,都不走。
    雨下得几乎将整个山村覆盖。
    山上冲下来的水流已经到了苏小柠的腰了。
    可她还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动不动。
    二呆就差找来全村的人劝她了。
    都还是劝不动。
    人人都说苏小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苏少坤收养了这么个女儿这辈子都值了。
    可只有苏小柠自己知道,是她不配……
    她跪在那里,从小雨,到大雨,到暴雨。
    最后,雨小了,没了,她还是跪在那里。
    连墨沉域都没有办法。
    她执拗地可怕。
    直到夜深了。
    “你还要闹多久?”
    一道森冷的女声响起,苏小柠惊喜地抬起头去,“婶婶——!”
    “啪——!”
    林娟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直接甩在了她脸上。
    苏小柠被打得懵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林娟。
    面前的林娟,比她上次看到的更瘦,更憔悴。
    林娟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小柠,“如果不是墨少爷找到我,我还真不知道,你会在这里发疯。”
    苏小柠怔了怔,眼泪开始忍不住地滑落,“婶婶……”
    湿漉漉的少女直接扑过去,抱住林娟的双腿。
    林娟别过脸去,眼中闪过一丝的不忍。
    但她还是深呼了一口气,“谁是你婶婶?”
    “苏小柠,你有自己的亲生父母,有你亲生的叔叔和婶婶,我和苏少坤,和你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苏小柠怔了怔,抬起头,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里全都是茫然,“婶婶……”
    “你……不要我了么?”
    “我凭什么要你?”
    林娟冷笑一声,“我有儿子,有两个。”
    “你,只是我顺手养大的一个孩子,和猫猫狗狗没有区别。”
    林娟冷漠地看着她,“我不要你,扔掉你,难道不正常么?”
    “你要哭,等到我们死了的时候再哭,我也许会欣慰,你还是个念旧情的人。”
    “现在,你该做的,是过好你自己的生活。”
    “可是婶婶……”
    苏小柠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您真的……改嫁了么?”
    “是。”
    林娟吸了口气,“所以你不要再发疯了,不要让你老公来找我,打扰我的正常生活。”
    “你放心,我和我的新丈夫,我们过得很好。”
    苏小柠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可是叔叔怎么办……”
    “这不是我该想的。”
    林娟深呼了一口气,眸中带着深寒的冷意,“我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女人,我没有多大的本事,苏少坤他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我管不了,我也没有地方去管。”
    “我只想守着我的孩子好好地过日子。”
    “如果你还念旧情的话。”
    她冷着脸看着苏小柠,“你应该去找他。”
    “当初是他把你抱回来的,也是他要把你养大的,最后,也是他决定不把你送走的。”
    “对你有恩的,是他,不是我。”
    林娟深呼了一口气,“苏少坤他应该没死,如果他死了,就会给我托梦了。”
    “你别像是哭丧一样地在这里哭了,你老公有本事,你亲生父母也有本事。”
    “你身边那么多有本事的人,不会找不到他。”
    说完,她转过身,眼中全都是悲痛,“对了,你上次带回来的礼物……大白二白还有老太太,都很喜欢。”
    “他们说谢谢你还记得他们。”
    言罢,她抬腿就走。
    她怕再多留一秒,她就会忍不住。
    苏小柠跪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林娟离开的方向,“婶婶……”
    “如果我找到叔叔的话……你还愿意和他……”
    “你找得到再说。”
    丢下这句话,女人大步地离开,只留下了一个冷漠的背影。
    苏小柠跪在地上,低下头,默默地朝着她的背影,磕了三个头。
    “谢谢婶婶……养育之恩。”
    “我会找到叔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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