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姜昼眠是玉屏人,执法宫的长老们就闻风而动,把正在养兽山执行任务的顾白棠喊回来打听情况。顾白棠那时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只照实说跟姜氏兄弟是住在一条街上的邻居,两家关系还不错。长老们一听顿时乐了,立刻让顾白棠把姜氏兄弟带去执法宫。
    师父说:白棠啊,记得请人的方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别硬来,明白了吗?
    霍师伯说:千万别被其他宫的人抢到前面去。
    眼下,顾白棠的脸,很是好看。白里透着红,正经中透着别扭,眉头微微拢着,黑沉沉的眼眸里,冷漠下又似乎有一丝嗔怒。
    姜夙兴爱看的不得了,就仔仔细细地瞅着顾白棠的脸,肆无忌惮地瞧个够,心情舒畅无比,一扫先前的哀伤。
    “我师伯他们,想请你和你大哥过去坐坐。”顾白棠极为艰难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真真难为他了。
    姜夙兴将欢喜深深地收敛进心里,一本正经地又略带惊慌地哦了一声。
    顾白棠暗自长舒一口气,那兄弟俩都跟着他走,也没多问什么,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倒让他有些过意不去。
    “长老们听说你大哥报到司务院御宿长老门下了,他们觉得你大哥优秀,大概是想看看。”顾白棠说话不会拐弯子,心中又隐隐不想对姜夙兴有任何瞒骗,开口就全说了。
    “御宿长老虽然掌管厨房,平日里倒是闲暇,常年隐修,城里忙时才出现一下。我并不了解他为人,但他修为高深莫测,掌教和其他长老都十分敬重他。你大哥若真能拜到他门下,当是好事。我师伯师父他们定是想让你改变主意,想让你大哥入执法宫。你不用碍于我,只管回绝便是。”
    那后面跟着的两位执法宫的弟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顾师兄可真是比他们还不会说话,没见过卖师父卖的这么干净的。
    姜夙兴心里要笑开了花,面上却是茫然老实,“都听白棠哥的。”
    他早就知道,顾白棠这人冷面热心,面上冷漠疏离,其实温柔似水,贴心的很。这一点即使天翻地覆,前世今生,依然没有变。
    执法宫共有三位管事长老,近日招生,三位都在,都是姜夙兴早就熟知的。一把手霍长老,身为执法宫的首席长老,为人自然严厉冷硬,说起话来也是威严逼人。所以这次他几乎没怎么说话,就怕多说一句话把姜氏兄弟吓跑了。整个过程就只是端端地坐在那里喝茶,沉敛着眉,打量着姜氏兄弟,然后用眼神告诉另外两位长老:不错,可以发展过来。
    二把手左长老,没有霍长老那么大的气势,但也是冷冷淡淡,给人油盐不进的感觉。他倒是颇为亲切地问了姜夙兴两句,后来就不怎么说话了。
    三把手邬长老,就比较圆滑了。既能威严迫人,也能温和亲切。这位邬长老也是顾白棠的师父,几乎所有西城弟子都认为他是执法宫最谦逊仁爱的长老。当初顾白棠舅舅把顾白棠送入他门下,也是因为这个缘由。但说老实话,姜夙兴却并不太喜欢这位邬长老,大概是因为顾白棠太听这个师父的话的缘故,嫉妒使然吧。
    于是纵然整个过程邬长老十分亲切慈祥,说话也很有技术,给的福利也很丰厚。别的不说,光执法宫三位长老同时亲自教导姜昼眠这一条,就足够让整个西城弟子趋之若鹜了。
    “可是我大哥他爱吃,一天要吃五顿饭,早餐午餐下午茶点心晚餐夜宵。我听说执法宫规矩森严,弟子们一日只能固定用餐两次,总不能因为他去改执法宫的规矩。”姜夙兴也不绕圈子,仗着十八岁的外表童言无忌,却也有礼有节。
    “我大哥命途坎坷,家里人心疼他的很,只想他以后活的快乐潇洒无忧无虑,不想他再去遭受磨难。此次他随我来西城,只是因为家中老的老小的小,实在无人照料。我听说御宿长老管厨房,心境也悠闲,让我大哥去帮他烧个火洗个菜,让他有个去处,我就很满足了。”姜夙兴一脸诚恳,几乎就感动了三位长老。
    邬长老又说了许多话,从多个角度给他分析,比如姜夙兴不能照顾他大哥一辈子,要让他学会独立,在执法宫经受严格的训练对他有莫大的好处。这话简直是长者仁爱让人无从拒绝,姜夙兴却干脆带了几分生气地说:“大哥他只是心性顽皮,无拘无束最好,并不是弱智。他在外行走,我也从不怕他被人欺负,只是有时打了人,赔礼赔钱也就是了,姜家还不至于缺这点东西!”
    这话说的有些过了,尤其是语气。立在邬长老身侧的顾白棠抬眸看了他一眼,警告意味颇浓。
    邬长老皱了皱眉,说:“你这是溺爱,溺爱是成不了材的。”
    姜夙兴垂下眼眸,拉过跃跃欲试想要揍人的姜昼眠,带了几分委屈地小声道:“他是我大哥,我想怎么溺爱就怎么溺爱,旁人不能管。”
    声音虽小,却很坚定,委屈中又带着固执。
    “行了,你们走吧。白棠,送人。”霍长老忽然站起来硬声说了句,然后就从后面离开了,谁都看得出他满是怒火。他倒不至于跟姜夙兴置气,只是烦躁为什么好好的请人这件事,被搞的好像执法宫在欺负人一样。他们三个长老加起来都快一千多岁了,这样欺负两个十多岁的小孩子,简直就是在打他这个执法宫首席长老的脸。
    左长老也脸色不善的离开了。邬长老也奇怪,明明自己已经放下架子好好跟姜夙兴说话了,尽量亲切替他们着想,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他在欺负姜夙兴了呢?他看了堂下仍旧垂着头的姜夙兴和对他怒目而视的姜昼眠一眼,顿时头疼的很,挥挥手让顾白棠送他们出去。
    一出了门,姜夙兴心里憋着的那股子邪火几乎要冲上面门。邬丛莲这个老家伙,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只有我最了解你们只有我的建议是最有利你这个小屁孩年轻不懂事的模样,简直让他要气炸了肺。姜家的大哥再傻再惹是生非,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来规划他的人生。
    “你方才太过了。”送他们出来的顾白棠忽然说道,此时只有他出来送人,身旁没有其他人。
    姜夙兴正在气头上,转过头瞪着他。
    “师父不是那个意思,你却故意曲解他,让他下不来台,让霍师伯下不来台,这样很不好。”顾白棠也看着他,面无表情,“他们长老不与你计较,你这般不懂礼数,伶牙俐齿,我却是必须说你。”
    嘿,我这爆脾气……
    姜夙兴深吸了一口气,将一堆讽刺的气话吞进肚子里,他可不想这么快跟顾白棠吵架。但却也实在笑不起来,便冷着脸哼了一声,不说话地往前走。
    顾白棠皱了皱眉,欲言又止,想质问他什么意思,又想问他之前逼婚的事,但却最后什么都没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以后姜夙兴不在西城胡闹就行了。执法宫要求苛刻,诸位长老事物繁忙,姜家大哥脑子不好,心性顽皮,去执法宫等于活受罪。御宿膝下无徒,闲暇懒散,且医术超然,说不定能治好姜家大哥的病。
    顾白棠的确心细如尘,却不是姜夙兴想的那般。他是不想跟姜氏兄弟牵扯太多,姜昼眠若真来了执法宫,日后姜夙兴少不了要来纠缠自己照顾他大哥,届时又有诸多牵扯,好不麻烦。所以姜昼眠去御宿那里,了无牵挂,这事于他于姜氏兄弟,两全其美。
    虽然日后大家一同在西城,但顾白棠也不是那般小气之人,只当其他师兄弟同样对待,别无不同也就是了。当然他不知姜夙兴的厉害,等他知时,早已经掉进坑里去,爬不起来了。
    姜夙兴拉着姜昼眠去饭堂吃午饭,顾白棠一路上只是沉默地跟着。毕竟姜家兄弟初来西城,作为邻居兄长,今早又有爹娘专门来信嘱托,他陪伴一下才算合理。今天师伯他们放他半天假,他预备陪他们吃了午饭再回去当差。
    但是顾白棠修为已至金丹,早已不用进食,平日若非特殊场合,他不会主动进食。更何况眼下面对姜夙兴,他更是不会动一下筷子。对于高阶修士来说,进食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除非跟很亲密的人,享受人间时光,才会去做的。比如家人,比如道侣。
    这一路上顾白棠始终跟在后面,这让姜夙兴的气消了不少。他如今修为全无,吃饭是少不了的。但是顾白棠就这么端端正正地坐在他们对面,吸引了满饭堂的目光,也是很让人尴尬。
    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已经吃了五大碗饭的姜昼眠。
    “我还想吃那个鱼。”姜昼眠忽然从碗里抬起头,一脸油滋滋地凑到弟弟跟前说道。
    姜夙兴往后退了些,怕姜昼眠把油甩他身上。看了一眼对面正襟危坐的顾白棠,转回眼来,对着大哥为难地说道:“可是他们食堂规定每人只能领一桶鱼,方才你去领了一桶,我去领了一桶,咱们再去领不了了啊。”
    姜昼眠难得拧着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瞪向对面的顾白棠。
    “……”顾白棠黑着脸,端鱼去了。
    第9章 拜师,大典
    碧水丹青是一处湖心亭,湖水清透无比,可见湖底各种鱼类,湖周围都是高耸入云的树木,普通弟子还找不到这地方来游玩。姜家大哥吃饱喝足就躺在亭子里午睡,鼾声阵阵传来,使这湖水波动,鱼儿惊动。
    四周寂静,山清水秀,姜夙兴靠着石柱望着湖面不知想什么事情。顾白棠立在他身后不远处,渐渐感到气氛有些怪异。斟酌了片刻,开口道:
    “我该回去当差了,下午我在严明堂值班。”
    陪姜氏兄弟用完餐后,顾白棠又陪着他们到‘碧水丹青’游玩了半个时辰,按理来说也是仁至义尽。姜夙兴虽然内心恨不得两人能多单独散散步,但是此刻也不好再作怪去留他。
    姜夙兴转过身来,眼睛里还带着前世的深沉,有一种摄人心魄之感。他说:“白棠哥,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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