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悦原本是想起床喝口水的,却看见呆如木鸡坐在客厅外面长廊上的姜立军。
    月色凉如水,在茫茫夜色里,姜立军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尽显落寂孤独。
    他一个人静静坐着发呆,就连姜悦走近了也没发现。
    “舅舅,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姜悦在姜立军身边坐了下来。
    姜立军这才缓过神来,慌张地用手去擦眼角边的泪水,努力用自然的语气说,“天气太热了,我睡不着,所以起来坐坐。你呢,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我口渴,起来喝杯水。”姜悦装作没看见他擦眼泪的动作。
    “哦。”姜立军不再说话,继续沉浸在他的沉默里。
    “舅舅,你其实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些什么呀?”姜悦问。
    不得不说,这对于姜立军也是一个极其沉重的话题,他深埋着脑袋,沉默了许久,才用沉重中带着嘲讽的声音说:“你看我这样,还能干些什么?也就只能这样了。”
    李秀珍骂得对,他这一辈子也只能这样了。
    姜悦看着消沉丧气的姜立军,心疼如刀割。在她的记忆里,他一直都是这样沉默寡语的,再多的苦再深的痛都是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就像现在,很有可能会在这样的夜里默默地坐到天亮。
    “舅舅,不如你明天跟我学做糖水吧?”
    姜立军猛然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姜悦,不确定地问:“跟你学做糖水?”
    “嗯。”姜悦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下个月就要开学了,到时候肯定是不能再摆摊卖糖水的了。其实吧,摆摊卖糖水是很辛苦,从早忙到黑,也免不了要日晒雨淋,但怎么说也比编织竹器要多赚几个钱,所以我觉得辛苦也是值得的。”
    姜立军那份刻在骨子里的自卑感又涌了出来,他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都没进过厨房的人,肯定是做不好的。”
    “做糖水其实不难的,我可以慢慢教你的。”姜悦说。
    姜立军的手不自觉抓住自己毫无知觉的右腿,苦笑道:“小悦,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你看看我这样子,连走路都要扶着拐杖,更别说外出摆摊做生意了。”
    宅在家里的这些年,他完全和社会脱轨了,硬生生掐断了姜立军对外接触的勇气。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是他的心里很清楚,除了家人和相熟的亲戚朋友,他害怕与陌生人打交道。
    关于腿不方便这个问题,姜悦早就已经想过了。确实如姜立军自己所言,他走路都得扶着拐杖才能走,摆摊卖糖水对于他而言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姜悦想了想,“我每天都要给陈老板的工厂还有回头客餐馆送糖水,其实舅舅你不用摆摊也是可以的,你就在家里把糖水做好,然后按时把糖水和糕点送过去就行。”
    姜立军极其不自信,害怕自己会把事情搞砸,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任凭姜悦把嘴皮子都磨破,他还是无动于衷。
    “舅舅,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姜悦拍了拍姜立军的肩膀,鼓舞他说:“你别总觉得自己不行,要多给自己一些信心。舅舅你要相信自己,别人能做的事情,你也一定可以的。”
    姜立军再次陷入了沉默。
    姜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转身回了房间。
    她太了解姜立军那一根筋的性格了,很清楚只要是他不愿意干的事情,就算她一直说到天亮,姜立军也不会答应的。
    原本是想替姜立军解决烦恼的,结果姜悦把自己弄得很烦恼,她对沈宸说:“我真的想不明白我舅舅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我的提议,卖糖水再怎么说也比他编织竹器赚钱吧。”
    “他心里有病。”沈宸说。
    姜悦知道沈宸并没有骂人的意思,确实她自己也能清楚感受得到姜立军有心理疾病,他似乎十分抗拒与外面的社会和人接触。
    “沈总……”姜悦这一声叫得软绵,她此时脑袋隐隐在作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很想帮助他改变现状,可是他并不愿意配合我。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姜悦单手支着脑袋,愁眉苦脸道:“沈总,你平时主意最多了,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人不自助天难助。”沈宸说。“有的事情必须要他自己想通,要不然没用。”
    心病又不像身体生病,打针吃药就能好,更多时候需要自我调节。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舅舅那个人,就是一根筋,根本不会转变一下脑子的,你让他自己想通,根本不可能。”姜悦越想越烦躁,睡意全无。
    “十二点了。”沈宸提醒道。
    “我知道,可我就是睡不着。”姜悦说。
    沈宸用命令式的口吻道:“躺下,闭上眼睛。”
    姜悦没有任何动作,沈宸以为她没听清,再一次重复道:“躺下,闭上眼睛。”
    想要再装糊涂都不行了,姜悦依言躺下,忍不住吐槽沈宸说:“沈总,我现在算是明白你为什么一直都找不到女朋友了。”
    “为什么?”沈宸有种预感,她即将说出来的话绝对不是他愿意听见的,“怎么,又想说我喜欢男人?”
    “不是。”姜悦语气感慨道:“就你这么霸道的性子,谁敢跟你过一辈子?”
    就算沈大boss有钱又有颜,但为了一个男人,一辈子把自己活成悲惨的“小长工”,姜悦还是觉得不如一个人活得自在潇洒。
    沈宸的脸色瞬间拉黑,身上寒气不要钱的往外冒,“所以,你情愿跟那个姓林的过一辈子。”
    “姓林的?”姜悦无语抚额,“你是说林凡城?你怎么又扯到他的身上去了?”
    “他是你上一辈子最大的遗憾,现在老天爷给你机会弥补遗憾,难道你会白白错过?”
    姜悦郁闷得要死,为什么她感觉身边的人都想撮合她跟林凡城?
    她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跟沈宸这个从未谈过恋爱的大叔说才好,其实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算有机会重来一次,她也不会再走回头路。
    如果再一次选择跟林凡城在一起,岂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前世那些痛苦悲惨的经历?
    虽然那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但是对于姜悦来说,他最后选择了姜娜就是她心里横着的一根刺,只要她没有患上失忆症,她就会一直记得,那根刺是永远不可能会拔得出来的。
    既然不再纯粹,那又何必重来自找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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