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扭向头去看那支队伍时,这支队伍已经上了村口的堤岸,毛茸茸吹奏的笛声突然变得慷慨激昂起来,可能妖怪也需要鼓舞士气吧。
    上了堤岸再往前走些便是一架石桥,看样子这石桥年头儿也不短了,僵尸们开始停滞不前,毛绒绒便继续吹奏着他那笛子,一个家伙终于鼓起勇气从桥上跳了下去,既而是第二个,第三个……噼哩噗噜就跟过年下的汤饺一般。
    待所有妖魔全都跳入水中,这毛茸茸笛声也便停止了,河里挤挤插插就跟汛期的鱼虾一样。笛声一停,河里的生灵立马便清醒过来,“哇呀呀”怪叫着往岸上爬,毛茸茸也不慌,把那柄竖笛秉在手中,用那张长满胡须的大嘴轻轻吻了一下,似是在告别。他站在石桥上看了我一眼,天知道他为什么要看老子。
    等这些仪式全部做完,毛茸茸丝毫没有留恋,将竖笛“嗖”的一下便扔进了水中,笛子没入水中,原本清澈见底的河水立刻就像开了锅一样。
    咕嘟嘟~咕嘟嘟~
    河里的邪祟挣扎着、呐喊着,瞬间化成一段段白骨,化为一缕缕青烟,等我再想努力找寻曾瓶底子、李半仙、细嗓门儿的踪迹时,发现已是徒劳。
    毛茸茸就远远地站在石桥上凝视着河里的变化,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当然那么多胡子咱也看不清。
    等随着一阵清风,一切都化为灰烬的时候,我想是时候上前去拍个马屁了,毕竟人家有救命之恩。可还没等我走上前去,地包天突然开口问了句,“诶,那啥,你们是两个人一起来的吧?”
    “啊,对,我叫林峰,那小子叫皮包儿,我们是同事。”我依旧看着石桥上的毛茸茸。
    “那什么,他现在应该是在曾村长给你们安排的那宾馆吧?”地包天又问。
    “啊。”我点点头,“他不敢出来,被你那话吓得不轻,我醒后他就把昨晚的事儿都跟我说了,别看这小子搁人面前胆子挺大,没想到遇到这神鬼妖魔的还真是怂的一批,我拽他他都不敢出来,哈哈!”
    地包天没拾我这茬儿,依旧用不缓不慢的语气说道,“他这个时候你说是洗澡还是睡了呢?”
    “干嘛?”我终于把目光从石桥那边收了回来,“你个老玻璃,你要是喜好这口你自己去找他!房卡就在我裤子口袋儿里!”
    地包天依旧不说话,用他那小眯眯眼看着我,我也那样瞪着他,愣了好久我才如梦初醒般大叫,“啊!皮包儿!对啊!皮包儿!我靠,怎么他妈把他给忘了!”
    我们光顾着自己这边降妖抓怪了,根本忘了关心同为凡人的皮包儿同志。地包天让我晚上定更天来找他,可我没有听劝阻,大白天就跑出来了,因此坏了时辰被翟老头儿大魔王抓了去,后来翟老头儿大魔王的元神出窍这才放出来满村的鬼魅,我这里有大罗金仙保护着都差点儿玩完,皮包儿那里估计早他妈被肢解了吧!
    越想手越凉,越想手越慌,不等地包天催促,我立刻快马加鞭地往村子里跑去,刚跑了两步又赶紧站住了,心说这要把石桥上那位毛茸茸同志叫上,万一皮包儿有个什么一差二错,兴许这大师还有什么办法呢。可等我再回头,那毛茸茸大师早已是踪迹不见。
    现在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我拉着地包天的胳膊就往村子里冲,刚刚还清气一片的村子,自打那个毛茸茸消失后又变得无比腥臭浑浊。
    我俩刚进村子就觉得浑身一股干热,同时腥臭味儿扑鼻,往前没走两步我就感觉自己双腿有点拉不开栓了,地包天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袱皮儿来,打开来从里边找出一节黑黑粗粗的东西,先自己闻了一口,然后递给我,“闻闻。”
    “干嘛~”我一脸警惕地看着这家伙,自从地包天这家伙跟我相遇以来,他的降妖法术就没有离开过屎尿二字,况且他手中那截儿黑黑的粗粗的东西确实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子不怀好意。
    “我让你闻!”地包天又说了一遍,“不想死就赶紧闻闻它,当心这瘴气烧烂你的肠胃。”
    “不!”我一百二十个不愿意,“我宁愿肠子被烧穿,你要不先告诉我这是什么,打死我也不闻!”
    地包天拿我没办法,跺着脚回答,“你这头倔驴啊!这是千年长白山老参!快闻闻!快闻闻!”
    “真的?”
    “真的!”
    我半信半疑地将那截东西放在鼻子底下一闻,好嘛,差一点儿我就当场去世。
    就感觉有一股臭到极点的味道直冲脑仁,简直比臭鸡蛋芥子气还要厉害上千倍,比生吃芥末那种刺激还要强烈万倍,臭的我脑仁嗡嗡直响。顿时我两只无比灵敏的狗鼻子就成瞎鼻子了。
    “老杂毛,你他妈骗……”话还没说完,我就俯身哇哇大吐起来。
    地包天小心翼翼地又把那截东西重新揣回红布兜里面,冲着我嘿嘿直乐,“都怪你性子太急,我还没说完你就闻了。这是长白山千年老参旁边那株鸡屎草冶炼而成的,怎么样,够味儿吧?”
    我哇哇地大吐着,眼泪都给我呛了出来,“你骗小孩儿不得好报,你生孩子没腚眼儿。”
    “骂呗,反正我连老婆都没得。”地包天倒是满不在乎。
    还真别说,等我歇斯底里吐了那么一阵后,再直起身子,觉得头脑反倒神清气爽了好多,腹腔那股烧灼的感觉也不见了,往地上一看,我竟然吐了一地的黑水。
    “给你排排尸毒,刚刚你被那些东西抓了,身上毒气太重,要不是给你弄点儿催吐的东西,估计你不消午时三刻就彻底归位了。”地包天见我不吐了,这才跟我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原来人家是为我好,我感动的都不知道说些什么,“那什么,地包天,不不不,吴老头儿,不不不,吴伯伯!谢谢,谢谢啊!那个什么,这个,那个,您是老玻璃的事儿我绝对不跟外人说,不跟外人说!”
    地包天“啪”就是一巴掌,“好了伤疤忘了疼!少他妈给我搁这儿扯犊子!走走走!走起来!”
    “诶诶!”我忙应承着。
    闲话短说,等我们俩人踉踉跄跄赶到我们住的那个宾馆的时候,已经是太阳西坠的光景。再往宾馆那里一打量,好家伙,这哪里是什么高级皇家小别墅啊,分明就是抗战时期日军宪兵队的司令部嘛!
    残砖断瓦随处可见,被烧焦的木质房梁比比皆是,只有砖瓦盖的这二层小楼的骨架一息尚存。原来这一切都是幻像啊!我这才恍然大悟过来。
    “皮包儿!皮包儿!”见到此景,我扯开喉咙就大叫起来。
    地包天拉拉我的衣裳角儿,又往第二层的某一处指指,我这才闹清楚状况。其实现在也用不着大喊大叫,人家就搁窗户边儿看着我俩呢!
    翟老头儿不知道何时又元神重新入了窍,现在正阴惨惨地站在窗台儿那里看着我俩,与此同时他的右胳膊觉得老高,在手掌处正攥着一位连踢带踹手舞足蹈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便正是皮包儿。
    我一见这个架势就慌了,赶忙扯开嗓子冲着二楼大喊,“楼里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都没用地包天鄙视我,我自己立刻也觉得这句话用在这里不怎么合适的。要知道二楼里是妖可不是什么人!这句话对持枪持刀的恐怖分子多多少少可能会有点儿用,可对人家妖怪来说,压根儿尿都不尿你。你让他放下啥?放下自己手中的黑魔法,给你来个双击666?笑话!
    “这怎么办?怎么办!”我跳着脚问地包天。
    地包天按了按靠近自己胸口的那个小包袱,“不怕!走!咱先上去看看什么情况!”
    我明白地包天的意思,之前地包天一笤帚已经将这翟老头儿打成了重伤,现在纵使休息了一段时间,可要想在短时间恢复到巅峰状态那是不可能的。现在我俩要做的就是先上楼去探听探听虚实,看看这老小子的伤势到底如何。
    地包天在前,我在后,我俩就这样一前一后上了这二层小楼。人家这翟老头儿也不怕,就叼着颗烟卷攥着皮包儿等着我俩,真特娘的不知道这都啥时候了,这老小子还有闲心抽烟。
    这个破败的宪兵队好在是钢筋水泥做的,木质构架烧完后,整个龙骨还在,完全能够支撑我们几个人的分量。
    “峰,救~救我~”这是我俩费半天劲爬到二楼后,皮包儿冲我说的第一句话。
    他这样一说,我眼泪“唰”的一下子也就流出来了,“哥们儿,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一人扔到这里!我救你来了!我马上就救你出去啊!”我都快哭出声来了,我是真着急啊。
    安慰完皮包儿后,我一把就攥住地包天的手,就差给他跪下了,“大师!怎么样!看清状况没有?它伤得重不重?我兄弟就要被这虎比玩意儿给掐死了!干他!给我狠狠地干他!”
    地包天一个劲儿地捅咕我,意思是让我别继续往下说了,可我现在心里火急火燎的哪管他那玩意儿,等我明白过来,自己把老底儿都抖搂出来的时候,人家翟老头儿那边都已经笑的喘不过气来了。
    “怎么?想看看我伤的重不重啊?来吧,来吧,检查检查,随便看!”翟老头儿一边说着一边面冲了我们这边,挺直胸脯儿。
    “没,没~不是那个意思。”我吞吐道。
    翟老头儿就笑得更欢了,“我跟你们说啊,少他妈跟我耍花活。之前你们是小人行径趁人不备,中了你们的法器。得亏我法力高强,现在我身体完全康复了,我跟你说啊,你俩别说跟我打个平平了,我就是被你们弄断一根汗毛都算我输。”
    我看了看地包天的眼神,如临大敌的眼神,看来这翟老头儿没有说谎。
    我一看这眼神儿心里就更慌了,忙悄声问地包天,“这可咋办啊,大师。”
    地包天同样不敢出大气儿地回答,“办法总会有的,只不过需要些时间。你先拖住它,等我看看这家伙的命门在哪里,只要找准了这东西的命门,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变得,就不怕打不赢他!”
    让我拖住他?我心说地包天你可真想得出来啊!你一个法术高强的大师都没辙,我这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怎么拖得住这千年老妖。
    我偷眼望这翟老头,正发现这翟老头儿同样也在看我,于是内心又是一激灵,便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大脑飞速想着主意,想了半天终于想到那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看来今天我林峰终于要祭出我多年不用的神功了——嘴炮!
    嘴炮者,胡吹乱侃也!翻译成现代白话也就是臭贫,穷磨叽。这是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可现在也讲不了说不起了,能拖一分是一分吧!
    我心说妖怪啊妖怪,看你林爷爷不把你贫死!
    想好了主意我猛然一抬头,倒是把那个妖怪给吓一跳。
    “你干嘛?”翟老头儿问。
    “嘿嘿!没事儿,唠唠嗑啊?”我邪笑着向前走了两步。
    “你干嘛?”翟老头儿被我这突如其来的莫名举动给吓坏了,倒是他往后退了两步,“我跟你说,我可会法术的,我可是那种超级凶,超级厉害的妖怪。”
    我邪笑着继续往前走着,“你别害怕嘛,就是找你聊聊嘛,谈谈心,探讨探讨人生什么的。”
    翟老头儿都快要哭了,“你别再往前了啊,我可跟你说,你再往前我可喊救命了啊!”于是我就又往前了两步,就听见翟老头儿扯开嗓门儿喊,“救命啊!救命啊!不对!救妖精了!救妖精了!这人长得这么丑,妈妈,我害怕!”
    “得得得,竟然拿丑这个借口来攻击我,真是拿你没办法。”我最终在距离翟老头儿不到三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你不知道这个理由很牵强嘛!一点儿信服力都没有呢!我除了帅真的一无是处,麻烦下次找个其他的理由好不好?”
    翟老头儿诚恳地点了点头。
    “嗯,乖,这就对了嘛。”说实话,要不是看翟老头儿面色实在是太难看,我真有心上前去宠溺地给他来个刮鼻杀。
    “你到底想干嘛?有事儿说事儿,别跟我搁这骚里骚气的。”翟老头儿警惕地看着我。
    “嗨!没啥。”我努力思索着话题,“我就是想看看你伤好了没有。”
    翟老头儿一脸傲娇,“切~我看你这是不信啊。你看着我给你来个劈叉!”说着把皮包儿往地上一搁,皮包儿这才暂时捡个活命,躲在墙角儿大口喘着粗气,翟老头儿一边给我来个一字马还一边给我唱着歌,“大劈叉小劈叉,老树盘根倒挂蜡,前开衫后开洞,隔着裤子往里顶。擦皮鞋!擦皮鞋!大家一起擦皮鞋。”
    “停停停!”我赶紧让翟老头儿打住,“老不正经!你这样很容易被锁文的!知不知道。”
    翟老头儿刚想给我再来个拿大顶,听我这么一说愣在原地,“锁文是个什么东西?”
    “老不正经!都看大姑娘练一字马,谁瞧你个糟老头子劈叉啊!”我又骂了一句,“你吃啥了恢复这么快?”
    翟老头儿精神矍铄,用一种慷慨激昂的语调跟我说,“洗发水,用霸王!王中王,火腿肠,南孚电池,一节更比六节强,300年,九芝堂,治肾亏,不含糖,果冻,我要喜之郎。”
    我都给整懵了,“大爷,您这是说的啥啊?”
    翟老头儿一副兴高采烈的神情,“我也不知道哦,反正早就想说这些了!”
    这时候皮包儿在一边赞赏道,“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我刚想还要说些什么,突然久没说话的地包天一声暴喝,“闪开了啊!命门找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得耳边一阵风声响动,紧接一道金光一闪,然后眼前便是红光崩现,翟老头儿吭都没吭一声,斗大的脑袋骨碌碌在地上乱转。
    “妈呀!吓死我了!”皮包儿惊叫一声,站起来往我们这个方向跑过来。
    我赶紧一下子把皮包儿拉了过来,“怎么样!怎么样!身上有没有伤!不碍事吧!”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皮包儿摇摇头,“就是擦破了点儿皮,回去包扎一下就好了。”
    这时候地包天也从后面赶了过来,先到翟老头儿尸首那边看了看,然后拍着手笑着走了过来,“哈哈哈~解决了!解决了!我要是不祭出我的千年法宝乾坤震雷太古屎尿……”
    “得得得!”我赶紧打住,“一听后边儿这俩字,我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了。说重点!说重点!”我又强调了一遍。
    “嗝屁儿了!彻底嗝屁儿了!哈哈哈哈!”地包天双手拍着巴掌,孩子气十足。
    “真的啊!那我们岂不是为国为民做了一件大好事儿!”我同样也双手拍着巴掌欢呼雀跃着。
    “是嘛,不觉得太简单了吗?”皮包儿阴森着脸从后面按住我们俩个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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