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风水的原因,自打谷雨他们一家人搬到镇上后,财源就跟挡不住一样滚滚而来。
    先是陆翠芳的裁缝店,凭着精湛的手艺和口碑,一个月下来竟然也挣了三百块。
    而陆亦扬,虽然拿的是死工资,但因为既勤快又负责,给镇上那些买电器的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以至于,现在只要谁一提起想买电器,保管马上会有人说:“你去找小陆,他那儿的东西又实惠又好看,包安装包维修,啥都给你弄得妥妥的。”
    当然,挣钱最多的还是谷雨。
    因为有了两个工厂的稳定客源,谷雨把很多精力都放在了开发新客户上。
    每天忙完外卖和摊子上的事,就领着那些乞丐们满大街发传单,搞推销。
    一个月下来,谷雨的外卖事业算是全镇闻名了。
    大到80岁的老人,小到3岁的孩童,基本都知道如果不想做饭,只要提前去谷雨那儿预定,第二天就能准时吃到新鲜可口的饭菜。
    在搬到镇上之前,谷雨满打满算,每天只能接到1000个订单。
    可现在,几个工厂加上散客,每天的订单能达到足足3000份。
    谷雨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不管生意再怎么好,谷雨都坚持能自己做的事,尽量都自己做。
    这不,今个儿一大早,她就去菜市场买了菜,然后到棉纺厂门口出摊儿了。
    “咦,那不董麒麟么?他旁边那女人是谁?是他们家亲戚么?咋从来没见过啊?”陆有福一边摘菜,一边好奇的问。
    谷雨本在切肉,听到这话,不由得转头看过去。
    只见路边上,董麒麟正推着饼摊的东西往这边走,但一个中年女人却不断的在旁边阻拦,两人似乎因为什么事而起了争执。
    谷雨放下手里的菜刀,沉声对陆有福道:“福爷,你看着摊子,我过去看看。”
    说完,谷雨便大步走到董麒麟身旁。
    “麒麟,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那中年女人对谷雨似乎有所防备,神色之中满是警惕。
    “你是谁?”
    谷雨瞥了中年女人一眼,淡淡答道:“我是他姐姐,你是谁?”
    “姐姐?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一个姐姐?”中年女人明显不信。
    好在,董麒麟这时候开口了。
    “她说的没错,她就是我姐姐。”
    中年女人有些意外,但见董麒麟本人都承认了,也不好再多怀疑什么。
    “行,既然你是他姐姐,那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我实在搞不懂,你们董家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他才十五六岁,都没成年,你们怎么能让他出来摆摊赚钱呢?你们……你们这不是耽误这孩子的前程么?”
    “你是?”谷雨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女人几眼。
    女人眉目清秀,扎一个麻花辫子,身上穿着格子衬衫,朴素却不土气,反倒隐隐透着一种书卷气息。
    果不其然,见谷雨问起,中年女人也没藏着掖着,张口便答:“我叫张冬梅,是董麒麟的班主任。我看董麒麟已经好些日子没去上课了,所以就跑到他家去问,结果他家没人,村里人说他最近都在镇上摆摊卖千层饼,我才找到这里来的。”
    听到张冬梅的话,谷雨颇有些意外。
    最近她一门心思都扑在外卖上面,所以便没太留意董麒麟的动向。
    她寻思着反正董麒麟也只是周末的时候卖一卖,不会耽误太多学业,她也不用太关注。哪曾想,董麒麟根本就是天天卖饼,连课都已经不上了。
    这可就真的过分了!
    “麒麟,张老师说的是真的么?”谷雨冷声问道。
    董麒麟低着头,不敢看谷雨。
    “你哑巴了么?”谷雨厉声吼道。
    董麒麟没想到谷雨态度会这么严厉,竟有了一丝害怕,沉默半响之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去上课?”
    “我……我觉得上课没什么用,还不如……不如早点摆摊赚钱养活自己……”董麒麟答。
    听到这话,谷雨差点没气晕过去。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董麒麟挺懂事的,没想到他居然也有这么混的时候。
    她强压着内心的愤怒,冷眼看着董麒麟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一天能挣10块钱很了不起?所以,你觉得读书是在浪费时间浪费钱?”
    董麒麟不做声,却也算是默认。
    “董麒麟,我告诉你,你如果不读书,那你一年后,五年后,甚至十年后,你还是只能挣10块钱!”
    “就……就算我以后一直只能挣10块钱,那……那也够我生活了,现在好多读了书的人,像张老师他们,一天连10块钱都挣不到!”董麒麟反驳道。
    张冬梅的脸,瞬间就绿了。
    想她如今都快40岁了,居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给嘲笑了,这心里能舒服了才有鬼!
    而谷雨,显然也被董麒麟这话给气得够呛。
    她一把拽过董麒麟,将他推到张冬梅面前,冷声呵斥道:“给张老师道歉!”
    董麒麟不肯,像个柱子一样怵在那里。
    谷雨气得都有点想揍他了。
    “你不道歉是么?行,你不道歉,以后你也别想跟着我的摊子卖千层饼!”谷雨威胁道。
    这下,董麒麟有点傻眼了。
    他比谁都清楚,这段时间要是没有谷雨面摊的那些客源,他的千层饼一天根本卖不出去多少。
    他不傻,在生存和个性面前,他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对……对不起。”
    张老师原本心里有火,可听到这几个字,那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算了,你还是个孩子,也是无心的。不过,老师是真希望你能回到学校,好好学习,争取以后考个好大学。”
    “考好大学能挣钱么?”董麒麟问。
    张老师点了点头:“当然能,不然为什么那么多的人挤破了脑袋,都想去考大学?”
    董麒麟沉默着,没有接话。
    “麒麟。”谷雨开口唤道。
    董麒麟抬起头,看着她:“小雨姐,你真的希望我去上大学么?”
    “当然,不光我希望,我想要是你奶奶在,你奶奶也会希望。而且,你去念书,不仅仅是为了挣钱,你是为了看到更广阔的世界,为了把自己的人生走得更远。是,你现在一天能挣10块钱,对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确实已经很多了,可你想过没有,钱这个东西是会贬值的,现在的10块钱可以买很多东西,但五年后,十年后,10块钱也许就只能买一碗面了。那时候,你一天只能挣10块钱,真的能养活你自己么?”
    董麒麟张了张口,想要反驳些什么,但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因为,他知道谷雨说的是对的。
    人不能只看着眼前的东西,有时候还是得把目光放得长远一些,才能让生活更加的如鱼得水。
    只是……就算他同意谷雨的观点,面子上却还是有点过不去。
    学是他自己不上了的,现在他又自己跑回去,那班上的同学们会怎么看他?
    所以,他久久的沉默着,似乎并不想表态,直到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闯入他的耳膜。
    “哥哥,你就回去上学吧。”
    董麒麟低头望过去,只见经常帮谷雨送外卖的那个小男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面前,正一脸希翼的望着他。
    “你……你也希望我去上学?”
    小男孩点点头,笑盈盈的说:“对啊,哥哥要是上学了,以后就可以教我认更多的字,那样就算我没有机会去学校念书,也可以通过哥哥学习到很多知识。以后,要是哥哥考上大学了,我还可以跟别人说我哥哥是个超级厉害的大学生!”
    董麒麟有点心动。
    这段时间,因为摆摊卖饼,他跟这个小男孩接触得比较多,所以小男孩经常围着他,让他教他识字什么的。
    当时,他还一直为小男孩不能去学校念书而感到惋惜。
    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可能连小男孩都不如。
    起码,人家小男孩是因为物质条件的限制才不能去念书的。
    而他,却是有条件去念书,结果自己想放弃。
    他真的担得起他喊的这一声“哥哥”么?
    看到董麒麟这个样子,谷雨知道他已经想通了大半,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道:“我知道,你担心回学校之后,会被同学们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人活着,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所以,别人怎么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看待自己。”
    “可……如果我去上学了,这饼摊就没有摆了,我奶奶留下来的手艺就会失传……”董麒麟还是有些顾虑。
    “放心吧,就算你去上学了,你奶奶的手艺也不会失传。”
    董麒麟不解的看着谷雨。
    “以后你这饼摊,就由我和福爷接管了。我按照每天10块钱的标准给你租金,这样既不耽误你学习,也能让你奶奶的千层饼继续卖。等你去上大学的时候,我再另外资助你学费什么的。反正,你只管好好上学,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这话一出,董麒麟的眼睛立刻就湿了。
    长这么大,除了奶奶,还真的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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