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悠悠叹了口气:“她柔弱中带着冷静,落落大方,细致贴心,不卑不亢,隐忍亦有度。正因发自内心欣赏她,才不乐意破坏她原有生活,更不想委屈她,希望她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秦茉明了。
    她从未打听过有关越王府后宅,一来尊卑有别,二来衢州离长宁镇相距甚远,三来越王是一位极其低调的藩王。
    但有一点,她清楚明白,像越王这类皇子,早在成年时便已娶妻纳妾、开府建牙。以魏紫的庶民身份,若跟随越王左右,充其量只能成为姬妾。
    天家有天家的规矩,复杂利益,后宅争斗,真不适合魏紫。
    越王有权有势,只要他想,大可无视旁人议论,收了魏紫,然而他没有。
    他用最迂回曲折的方式,获得独门秘方的同时,赔了魏紫一盒玉莲水晶糕,又派遣下属,轮流守护她,且不让她得悉个中缘由。
    秦茉清澄明眸倏然起水雾,嗓音微哑:“王爷,您这又是何苦呢?”
    “我……本王生于皇家,不好繁文缛节,更不爱勾心斗角,己所不欲,绝不轻易施压于人。”他笑得坦荡,长眸不经意流露几丝怅然。
    他身为天潢贵胄,有求必有得,却选择了“不求”。
    相较而言,她更幸运,起码,她与容非之间,只隔着一道即将作废的婚约。
    秦茉回望容非,凝视他肿起的额角,眸光平添温柔之意。
    她素来爱独立行事,不热衷与人交流,不论待谁,即便心存善念,也鲜少表露。
    在与容非相处时,她一再考虑自己和颜面,实则并没顾及容非的感受。
    他抛下该忙活的要务,长期滞留在镇上,无所事事,花费时间做小木雕哄她,就算被她冷落在旁,也不过撒撒娇、埋怨几句。
    而她,在外不光竭力掩盖,私下亦未曾承认,对他的喜欢与信赖。
    心底深处,她宁愿暴风雨一来,他便反悔离去,因而死活不肯公开他们之间的情谊。
    他是否因此而不安?
    沉思中,一行人穿过果林,行至古朴高阶下,秦茉快步上去敲门。
    秦园仆役开门,见她以散步为由,一去大半日,还带回八|九名男子,本已无比惊诧;再观马背上趴着的那名狼狈男子,竟是上次来过的容公子,更是惊得掉了下巴。
    越王顾存秦茉面子,说是在附近捡到外出作画遇袭的容非,又碰巧撞见秦茉,才将病人送来秦园安置。
    秦茉恭送越王等人,随即请老大夫替容非诊治。
    秦园上下闻风而来,七嘴八舌,皆对容公子屡受劫匪的伤害而表示怜惜。
    于是,先前“姑娘带回一位没穿外裳的俊俏公子”的版本,迅速升级为“姑娘再度带回那位没穿外裳、内衣被扯烂、昏迷不醒的俊俏公子”。
    众人纷纷感叹,这位容公子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竟一再惹祸;又究竟修来多少福,能得姑娘两次相救。
    弯月擦过屋檐,朦胧清晖投落于花木雅致的秦园内,仆役奔进奔出,送水递东西,应接不暇。
    大夫施针过后,小厮们为容非除下破裂中衣,擦净汗渍与污泥,换上干净袍服。
    期间秦茉未曾回避,一直紧盯着,确认容非无碍,仍坐在房中角落。
    翎儿等丫鬟见她一副心事萦绕的模样,未敢惊扰,捧了膳食入内,垂首候立。
    静默了将近一盏茶时分,秦茉饮下半碗绿豆粥,无心细尝,摆手道:“都下去吧!”
    余人互望一眼,收拾餐具等退下,又默契地掩上房门。
    秦茉莲步移向床畔,眼见容非平躺在床,额上、手上的伤口皆涂药膏,一块青一块红,愈发映衬出他肌肤的润泽质感。
    他呼吸平缓而均匀,如大夫所述,中了麻痹性极强的迷药,需要一到两个时辰才会醒。
    隔着衣裳触摸一阵,她确认钥匙还在,忽而冒出一念头——直接取下,趁容非未醒,去试试能否开启她那妆奁。
    她一手托住他脖子,另一只手探进他结实的胸膛。
    大抵是因她的手过于冰凉,摸索在他温热的胸肌时,激得他“嗯”地哼了一声。
    见鬼!适才被人以湿布擦身都没醒,怎这会儿摸两下就醒了?
    秦茉吓得连忙抽手,容非脑袋砸在枕头上,瞬即睁眼。
    他刚从漫长梦境中醒来,动了动手脚,只觉酸麻无力。
    指腹所及,不再是他记忆中最后接触的沙土泥石,而是柔滑细腻的丝棉布帛。
    映入眼中的是一张雕工考究的檀木架子床,以及柔柔倾垂的纱幔,这是……他上回在秦园所住的房间?
    正好,他可以光明正大找燕鸣远提及的匣子。
    垂眸见自己身上盖着薄薄的软衾,只穿了贴身小衣,领口处鼓起一块,忆及方才胸前似有凉意,他茫然转目,对上秦茉怯赧双眸和僵在半空的左手。
    早说了,这姑娘就爱在他睡着时为所欲为!
    看她换过新衣裙,重新梳了发型,还有心思非礼他,应该没受伤吧?
    记忆中,那棕色衣裳的男人中针摔倒……南柳去了何处?有跟来吗?
    容非脑中从混沌逐步清明,见房中仅余他们二人,正欲开口,秦茉抢先问道:“……醒了?”
    嗓音喜中带惊,惊中掺羞。
    “没,没醒,”他本就头晕,自暴自弃地闭上眼,“你……你继续。”
    ——继续摸吧,随你摸。
    秦茉伸手戳了他两下,“什么感觉?”
    “难受,”他撅着嘴,慢吞吞拉过她的手,搭在自己胸口,“你如何把我弄回家的?那人呢?”
    “那人是刺客,被、被官府的人逮住了,顺道送咱们回来。”秦茉记起越王及手下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恼怒地推了容非一把。
    她明知中针昏迷非他所愿,仍禁不住抱怨道:“现在人尽皆知,背后不知该如何编排我俩。”
    容非定了定神,支起身子,倚傍床头,挽起她的手,目视她绯霞沾染的耳垂如红玉莹润,低笑道:“我今儿牵马从西苑出来,碰到你家的人……他们个个笑得神秘,估摸着已猜到,我准备外出寻你……”
    “你、你不早说?”秦茉急忙抽手。
    “不如,痛快认了吧!我俩就是有一腿。”
    容非笑哼哼展臂,绕过她肩头,将她圈入怀中。意外的是,秦茉再没争辩与推拒。
    被他躯体的热力包围,秦茉有片晌懵懂,心疼他无缘无故中毒混倒,由着他搂了一阵。
    原是美好的小约会,经历打斗、掉落上坡、故人重逢后,彼此心跳逐渐平伏。
    猛然惊觉已入夜,不该逗留,她轻轻挣开他的束缚,站起身来,正色道:“你且在此住下,我让人伺候你,有任何事,第一时间让人知会我。”
    容非见她马上要离开,既不舍,又无奈。
    两次皆以受伤为由入住心上人家中,他自觉丢人,事已至此,干脆厚着脸皮住下,伺机而动。
    秦茉后脚刚步出房外,小厮已端来膳食和汤药。容非吃了碗素面,喝完药,转而去浴室沐浴。
    被冷水冲刷全身,他的意识更为清晰,但左手麻痹感尚存,不由得慨叹他这多灾多难的左手。
    仔细回想,匣子里的针当真厉害!秦茉见他捡匣子时,表情极为古怪,随后喊了一句,“正对他扳动机关”。
    她如何得知那玩意藏有暗器?
    看来,此物或多或少与她有关。
    洗浴完毕,屏退下人,容非端坐床前,轻吹一声口哨。
    屋顶当即传来两声短暂回应。
    “下来。”容非理了理衣裳。
    矫健黑影跃进房内,如鬼如魅,正是南柳。
    南柳进入贺家五年后,成为拔尖护卫,与北松暗中轮流守卫容非,已达十年之久。虽每日相随,却没太多交流。反倒是来长宁镇,容非交际圈大大缩小,楚然又不在身边,无需南柳成天藏匿,主仆二人偶尔扯上两句。
    “南柳,谁带走了刺客?”
    “越王。”
    “越王?又来了?”容非一惊。他暗觉越王的目标并不是秦茉,但终归未曾证实。
    回想秦茉之言,他又问,“秦姑娘是否已知对方身份?”
    南柳点头。
    越王可是知晓容非乃贺家家主之事,不晓得有否跟秦茉谈及?依照秦茉刚才的情态,按理说,尚未知情。
    容非虽知,从寡言少语的南柳嘴中套话,必定问不出所以然,仍忍不住道:“他们说什么了?”
    南柳摇头:“听不清。”
    容非料想他怕被对方觉察,不好紧随,遂吩咐他,速去速回,连夜让东杨调动其余护卫。
    南柳在容非默许下,拿走桌上的芝麻饼,悄然消失在暗沉夜色中。
    容非亲自关上窗户,静听秦园夜静如水,一颗心却狂跳不息。
    贺家诸事,早已交由柳莳音打理,依照惯例,容非跑开一两个月,那丫头基本能应付。只不过,他来日回杭州,得等她狮子开大口提条件。
    眼下青脊、盗门,还有未知势力,将长宁镇重重包围,单凭他一人之力,无法确保秦茉的安全。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提前布防。
    他翻出胸口的钥匙,不知是药效未退,还是烛火突突跃动晃得他眼花,有一瞬间,他心神恍惚。
    挪步至案前,他顺手把纱笼灯罩放回原位,柔和了那道刺目锥心的亮光,也柔和了他心头的锐意锋芒。
    作者有话要说:
    【换个地点继续撩。】
    大家最近不爱留评了?呜呜呜~是因为容小非不够萌么?(对的,一切都推他头上!谁让他是男主?)
    特别鸣谢:左儿投了1个地雷。
    第六十六章
    七月, 初秋气息融入萧疏细雨,率先溢满郊外的秦园。
    一连两日,容非于床榻上静听秋雨的渐泣渐歇, 见秦茉没有请他搬回西苑, 干脆大摇大摆以“养病兼作画”的名义留下。
    南柳往返镇上, 给他带来一大堆黄杨木和雕刻工具, 还有常用衣物、文房四宝等,为他做好长住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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