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今天下午也是,明明想和他聊天,他却以厕所为借口避开我了,他就那么讨厌我么?”
    “我想那应该不是讨厌吧。”
    “嗯?”
    三人好奇的目光集中在刹那身上。
    拜托不要盯着我的臀部看,怪不好意思的!
    刹那急匆匆擦干地板后,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如果须藤同学真的讨厌你的话,他一开始就会讲清楚才对。”
    “可是,须藤他很喜欢迎合他人……”
    “但是,自杀未遂后的须藤同学不是有了改变么?”
    “啊,这么说来……”
    刹那观察得很清楚,哪怕小学时候的观察日志总是外星人和玛雅人,刹那也总会开足火力去研究。
    ——2012一定会世界末日的!
    他曾经如此自信地高呼。
    然后那是平安的一年。
    但须藤淳太不一样,外星人和玛雅人只能从文献资料去了解,刹那可是近距离地观察了须藤这种生物。
    “早田同学,我觉得须藤同学他,应该是害怕你吧。”
    “害怕?”
    “没错。”
    须藤根本没有接受早田的热情,面对早田,他总是会无意识地后缩,也不敢与早田面对面,甚至还逃了一整节课。
    如果这样的理由说服不了的话……
    “早田同学,你仔细想想,整个班级里,唯一看穿他虚伪的人,只有你对吧。”
    戴上合适的面具,与周围的人交流,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适合融入群体生活,那样子的生活方式,大家都默认了。宫城曾经质疑了他,但真正否认并拆穿他的,只有早田濑子。
    自己的生活方式,突然被人直截了当的拆穿,仿佛像内心重要的东西被人窥视了一样,那种感觉,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刹那可没有勇气承受那么大的压力。所以,对须藤淳太而言,早田濑子是个魔鬼也不奇怪。
    “谁也受不了被人看破说破。曾经,你看穿了他的假笑,他的假意,扇他一巴掌,痛的不是肉体,恐怕是刺痛了他的心吧。”
    “那是……”
    “虽然现在的须藤有了变化,但我想过去的那份恐惧,一定不会改变。”
    “是这样子么?须藤他害怕我……”
    早田的声音变得无力,脸色也越来越差劲。
    “所以,他才不接受我的告白,才会逃避与我的话题……”
    “可是,如果须藤学长害怕早田学姐的话,那要该怎么办啊?能让害怕的人,变成喜欢的人么?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可能喜欢上电锯杀人狂的!”
    相泽像是想起了电影里的情节,吓得浑身发颤,椅子往宫城那边移了移。
    “确实啊,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喜欢上蛇和蜘蛛的。”
    “羽岛君怕蛇和蜘蛛么?”
    “咳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如何让恐怖的存在变成喜欢的存在。如果电锯杀人狂是个举着电锯在末日里杀丧尸的美少女的话,一定会大受好评。”
    即使蛇和蜘蛛萌妹化刹那也不会喜欢……这话还是不说出来了。
    “也就是说,让须藤同学改变对早田同学的看法么?”
    “要我穿上男装么?”
    “不是!为什么是以同志为前提啊!”
    “那,要怎么做啊……”
    “早田同学的愿望是看到说出真心话的须藤淳太,因为你喜欢那样子的须藤同学。那么只要用恐惧来逼迫他就好了。”
    说着,刹那忍不住露出了反派式的坏笑。
    “把他逼至尽头,最后再温柔地包容他的全部,让受惊的他安心下来。”
    “好恶劣的方式啊。”
    宫城忍不住露出厌恶的表情。
    “有点像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呢。”
    “丝的割……什么东西?”
    “不要紧,相泽只要单纯地活下去就好了。”
    刹那朝相泽投以关爱的眼神,结果她不满地嘟囔着‘羽岛学长又耍我了’。
    “嘛,总而言之,我觉得现阶段比较靠谱的,就是这样的办法了。不然……”
    刹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正当想说出口的时候,大脑又像是受到了疼痛的刺激,想说出去的话中途掐停。
    “不然什么?”
    “没事。不过,我还想了解的一点,就是现在的须藤淳太对其他人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不太好说呢,他对班上的学生比以前冷淡许多,但也不是完全忽视的地步。”
    早田皱起眉头,沉沉地叹了口气。
    “不对,我需要的,是一个不存在于班级的圈子,却又不是完全毫无关联的人。”
    “那是谁啊?”
    相泽天真地问道。却不知,宫城和刹那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身上。
    “我大概被须藤列入黑名单中了,宫城也不可能大摇大摆和须藤交谈,那么剩下的人,不就很清楚了么?”
    相泽还在不停地眨眼间,迟钝的反射神经稍晚一点才转回来,她战战兢兢地指着自己的脸,一脸委屈地问道:
    “难道这个人是我么?”
    “相泽啊……”
    刹那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深吸一口气。
    “只有你能办得到了。”
    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非你不可。”
    “羽、羽岛学长……”
    相泽和须藤并非毫无联系,在曾经的孤儿院活动中,也彼此打过关照,在须藤心目中,相泽应该只是个单纯、关系不熟的学妹而已,所以由她出场的话,一定不会引起须藤的注意。
    “这样子真的可以么?”
    早田似乎还很犹豫,苦恼地抿着嘴。
    “放心吧,虽然相泽单纯又可爱,但应该不是须藤喜欢的类型,不用担心被勾引。”
    “才不是担心这个!”
    “学长……你这么说我好感动!”
    “毕竟我基本说的都是实话。”
    虽然有点利用相泽的意思在里面让刹那产生罪恶感,不过并不是让她去做危险的事情,姑且算是活动中的一个环节。
    “那么,我要怎么做呢?”
    “给相泽和须藤制造一个单独相处的聊天氛围,没错吧?”
    在刹那想要说出口之前,宫城已经读出了刹那的心思。
    “羽岛君想知道的,是现在的须藤同学,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去认知这个世界。”
    “认知世界……有那么夸张吗?”
    “早田同学,你虽然能够看穿须藤同学的谎言,却不知道他为何要撒谎么?”
    “这个……”
    “抛开迎合他人这种浅薄的概念,一定还有更深的理由吧?不妨去试着了解一下。”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我会去了解须藤的。”
    早田挠了挠她那头利落的短发,扬起信心十足的嘴脸。
    “那么,具体我要做什么呢?”
    “小惠,你的话……”
    宫城有些不悦地看了刹那一眼,然后掌握了全部的发言权,轻轻咳了两声,继续说道:
    “对话的时机,令人放松戒备的地方,安逸的环境,满足这些条件的,只有图书馆了吧?”
    有点不自信的宫城,又看了刹那一眼,像是要寻求确认一般依赖的目光。
    “是的哦。”
    “那么,就没问题了。”
    “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全权听你们的吧。”
    “好、好紧张……具体我该做些什么好呢?”
    “临时发挥也好,抄袭青春剧的剧本也罢,只要不暴露马脚,怎么样都行。”
    这样子对相泽的要求似乎有点高了,刹那本想再加一句‘我来准备剧本好了’,但相泽已经暗自点了点头,像是为了给自己鼓气般说了句‘我会努力的’。
    “啊……我有个好点子。”
    “是什么?”
    “嘿嘿……秘密~我现在要去布置陷阱了。”
    就这样,相泽拿上书包,脸上顿时充满了自信。
    “抱歉,今天学长学姐先回去吧,我去准备一下!”
    临走前还特意回过头来向刹那和宫城大力地挥手。
    “那我也差不多该走了,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喝完最后一杯柠檬红茶,早田也起身准备离开。
    “噢,对了……”
    她突然拍了下手掌,元气十足地回过头来。
    “羽岛同学,宫城同学。”
    “嗯?”
    突然被点名了,刹那和宫城都歪着脑袋感到困惑。
    “文化祭的时候也好,现在的社团活动也是,总觉得羽岛同学和宫城同学有点特别呢。”
    “哈?”
    “你看嘛,你们俩平时在班上不是很少说话么?而且宫城同学经常摆着一副生气的面孔,怎么说呢,很难靠近的样子。不过……”
    她看着宫城的脸,现在宫城也依旧是一张生气的脸。
    “好像并不是那样子,宫城同学并没有生气嘛。啊……如果羽岛同学在班上也能够多多活跃的话,我想一定会很受欢迎的。”
    “我尽量努力……”
    这种小学老师口吻还是爱管闲事的老妈子口吻听得刹那满脸羞愧。宫城倒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那,我先走了~”
    窗外的夕阳沿着拉门爬进室内,一时间榉木桌、茶具、储物柜都染上了夕阳红,这时刹那才意识到天色不早了。
    “那么,我们也回去吧。”
    “呐,羽岛君。”
    正要往门口走的时候,刹那的衣摆被宫城轻轻拉住了。
    她的脸色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樱,平时生气又可爱的脸上,多了一层哀伤的神色。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对吧?”
    “嗯?”
    “早田濑子同学的委托,其实一瞬间就可以完成的。”
    “……”
    刹那想,或许她已经意识到了,即使如此,他还是装傻地笑道: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啊。”
    “羽岛君你应该很清楚。”
    但是,宫城结衣不吃这一套。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尽管那是身体上未知的疾病给她带来的困扰,却无法摧毁她的意志。
    “须藤淳太同学能够说出真心话的方法,明明近在眼前,羽岛君却非要绕远路。”
    所以,在宫城结衣面前,羽岛刹那连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样的事情……”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是羽岛君点醒了我,就是刚才的断句。”
    她已经意识到了么?
    刹那也是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也许两人都想到一块去,也都刚刚意识到。
    一般情况下,人们总喜欢在挖掘唯一出路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寻找第二条出路,既然存在着这一条可以通往前方的桥梁。那么,是否存在另一条更短的路呢?
    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刹那找到了,宫城也找到了。
    “让须藤淳太说出真心话,最快的办法,就是让我去和须藤单独交谈。”
    无论如何,刹那都隐瞒不了,因为那天的事情,宫城已经听得差不多了。
    文化祭前夕,他和须藤在天台的那些对话,须藤曾表示,对他而言,宫城就是唯一的真心,如果连真心都无法抓住的话,那么他的人生,就和死没什么区别。
    “不行的吧。”
    “为什么?”
    “因为,你看嘛……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也不确定他是不是放弃了。”
    刹那强硬着笑脸,想要解释什么,尽可能把脑海里能够辩驳的话搬出来,哪怕逻辑紊乱,最重要的不是让宫城明白,而是他不想那么做。
    “再说,如果他还喜欢你的话,就不至于会去跳楼了吧?无论如何,就算一切没有改变,现在的你再去找他,只是徒增伤心而已,因为宫城你啊,是不可能喜欢须藤淳太的,对吧?”
    “话是这么说……”
    “所以,既然宫城你无法满足他的真心,早田同学也无法看到他真正的一面,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说不定他还会因此心生疑虑,以后的工作就不好展开了。”
    “可是……想要看到真正的面目,想要说出真心话,不一定是喜欢吧?就像羽岛君你所说的,恐惧也能逼迫他人露出真心一样。”
    刹那一时无话可说,他寻遍了整个脑子,也找不到靠谱的解释,也许刚才宫城所说的话,就是绝杀了吧。
    刹那的私心很简单,他不想让宫城成为救赎须藤淳太的那一个人。
    如果可以的话,让早田濑子成为拯救须藤的那个人是最好不过。
    所以,这样的话,这样的目的,刹那无法简单说出口。
    “不过,说的也是,也许对方早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最后,宫城松了口气,她看出了刹那的无奈,也不打算继续逼问下去。
    “回去吧。”
    “嗯。”
    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但刹那隐隐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宫城是不是明白了什么?
    也许,自己的心意早就被宫城看透了也说不定。
    “希望明天能够透过小惠看出和须藤有关的线索就好了。”
    “是呢……”
    染红的部室,只剩榉木桌上的茶杯,红褐色的液体溢出了小熊图案的杯子,熊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是在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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