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珍手中拿着的珠子,是制镜中非常珍稀的一种材料叫做尸柩丸。夕霜只在古书记载中见过绘图,普通修灵者的本命镜炼制用不上这样的材料,她也没有刻意去寻找过。
    “修灵者都知道本命镜是天生所有,尽管有人修炼地早些,晚些,实则很难改变注定的样子。”夕霜抬起头来看着谢安在,“可你的本命镜就是一个变数,一块普通的仙鹤镜被高人点拨,变成了可以为你逢凶化吉的长命富贵镜,非但是外观一模一样,连镜体的本能也是相同。”
    谢安在的本命镜经过苏盏茶之手后,变成了两镜合二为一的状态,更是罕见:“你的意思是尸柩丸可以改变一个修灵者本来注定的本命镜。”
    “尸柩丸据说是千年不腐的古尸体内凝结而出的宝器,千年不腐的古尸本来就少之又少,遇上一次也是幸运。你手中的这几颗又是从哪里来的?”夕霜明白小珍无论是情绪还是身体上,已经都到达了尽快崩溃的边缘,谁也不能再用语言或者行动加以刺激,只能慢慢引导,“是你身体里面本来就有的吗?”
    这样的问题,连见多识广的甘望梅也不敢直白发问。夕霜不但问了,小珍犹疑了一下,还点点头表示认同了。
    “你从几时开始发现,身体里面会产生这些可恶的东西?”夕霜在心里选择了一下,小珍对这种稀罕物是喜欢还是厌恶,很快她挑选了厌恶,巴不得脱开身,又无力挽回做不到的那种周而复始的疲倦感也可以摧毁一个人。
    “被主母带回去的第二年。”小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珠子并不美观,她也不知有什么用。可是主母每次在她吐出这些珠子后,小心翼翼地用木匣收起来。曾经有一次,她忍不住询问主母,这样恶心的东西为什么要收拢在了一起?
    秦云行的回答记忆犹让她念念不忘,这些是小珍的宝贝,存在一起,有一天拿来一起交还给你,也是一种念想。”
    “所以,你不知道它是尸柩丸,对不对?”夕霜的语速慢,小珍每一个字都认真去听,生怕答错了问题,“谢家主母没有和你详细说过。”
    “没有,主母不说,我也不问。”小珍把手往夕霜面前递了递,“你要的话,可以拿去,我不要的。刚才是甘家家主出手突兀,我才挣扎的,不是舍不得这些。”
    “尸柩丸很珍贵。”夕霜又想到曾经最为艰难的那段时间,连交付房租的灵石也凑不起来,更不要说这种一点就值上千灵石的罕见之物。小珍倒是穷大方,连家也回不去,一样说送人就给送人了,“这是你的,我不要。”
    “我有的是,这次给了你,下次还会吐出来了。”小珍做了个吐的姿势,“两三个月来一次,我不着急的。”
    “两三个月,你能吐出来这许多。”夕霜拉过她的手数了数,手心共有七枚,虽然大小不一,千真万确都是尸柩丸,“我看到书中记载,尸柩丸离开本体后,会渐渐散发出特殊的气味,可能是不让其很快被腐蚀干净。”
    “有种说不上来的香气,我不太喜欢的香气。”小珍对夕霜没有防备心,一只手被她拉着,另一只手帮忙数着,“主母说香就对了。”
    “你家主母还说了什么?”甘望梅有些按捺不住了,秦云行要做什么,她到底是要做什么,结果把自己的性命也给搭进去了。这些年,这些年,不要说什么尸柩丸了,连小珍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大人,一样被蒙在鼓里。说什么秦云行与甘家素来交好,这交好底下可是藏着太多的秘密了。
    “只让我每次吐完,一点不能遗漏,全部要交给她,否则的话会被别人看到,就不好了。”小珍说到这里,脸色十分难看。主母叮嘱过的话,她全给忘了,这会儿可不就是被别人都看到了吗!除了少主,这一个两个全是外人。
    “不妨事的,你知道的说出来,有用的线索才能够找到杀死娘亲的凶手。”谢安在胸口有些发闷,他的长命富贵镜是用这种方法换回来的吗?是谁在一直索取,在小珍身上压榨,而她完全不自知。
    “少主,主母关照过我,不能说的。”小珍的天真在诸人眼中更加刺眼,这些年,从天秀镇把人接走,养在谢家深居简出,当真是为了防止她出来害人吗?
    “她不在了,可以说的。”谢安在伸出手来,拍了拍小珍的头顶。尽管小珍的年纪比他年长,看起来却更像是个孩子。
    “可我已经把知道的全说出来了。”小珍得到谢安在的认可,絮絮叨叨说了她能够吐出尸柩丸的时间没有轨迹可查,两三个月一次是惯例。曾经有半年,毫无动静,她以为从此不会吐出这些让人难受的东西,结果没有如她所愿。
    “尸柩丸虽然珍稀,也要在会用的人手里才能发挥功效,要是给我,我也不会用。”夕霜清楚自己的实力,“不知苏前辈会不会用?”
    “篡改他人本命镜镜体是禁忌之术,弄不好会得反噬镜师,苏盏茶素来自持过高,不会为了陌生人自损八百,更何况谢安在本命镜出来的时候,苏盏茶处于假死时期,她没有现身过。”甘望梅很快冷静下来,要是谢家夫妇用尸柩丸去换取独子的平安,也不算是伤天害理的事,她刚才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我一直以为娘亲是同情她怜惜她,才把她养在家中。”谢安在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发抖,按照小珍刚才所言,她一共要吐出多少尸柩丸,这些东西又都去了哪里?
    “养了这些年,无痛无灾的,已经是善意。”夕霜的话一出口,谢安在调转头来看她,眼底是感激之色。夕霜总是能在他心情最为低落的时候,用一句话,让他又重新站起来。
    “我吐出来的这些不会害人的,对不对?”小珍凑到谢安在身前问道。
    “不会害人,还能够救人。”谢安在见小珍有些惶恐,连忙安抚道,“以后要是还能够吐出这些,你自己收好,不要轻易给别人了。”
    “不能交给家主吗?”小珍歪过头来,一脸的不解,“也可以交给少主的。”
    “自己收好,这些可以换取让你安生过日子的灵石。”谢安在有种感觉,无论事态如何发展,小珍不会再回到谢家了。既然脱离开谢家,她需要寻找一处落脚安生的所在,这些尸柩丸就是她最好的财产。
    “少主的意思是说,我不能回去,不能回谢家了!”小珍对待这个问题异常敏感,“是我做错了事,所以被驱逐出来了吗!”
    “别说傻话,不是你回不去,连我一样也回不去。”谢安在露出个讥讽的笑容,“我们两个在外面,你又见谁来寻过找过。这些天,我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你与我已经是谢家的弃子。”
    夕霜听不下去,过来把小珍往另处拖开。小珍反过来不放心谢安在,扭着手要挣脱。夕霜把她的手腕握得很紧,一直到了角落里才开口问道:“你爹的灵牌呢,你放在哪里了?”
    “在屋里,我这会儿还不需要。”小珍边回答边用眼角余光瞅着谢安在,“你有没有发现少主怪怪的,他要是真的想回去,家主肯定会答应的。”
    夕霜轻轻叹口气,大概只有小珍尚且不明白,谢家的那个家主已经不是过往的那个。同样的驱壳,不同的内心,秦云行的死仿佛将其体内的善意全部给搜刮干净带走了。
    “少主要是回去,父子联手要找出凶手不难的。”小珍还说得信誓旦旦。
    夕霜忍不住问道:“要是凶手就在谢家呢?”
    小珍咬着牙道:“你是说,内奸杀死了主母,那就更加不能轻饶,让家主以家规惩处。”
    夕霜左右权衡了一下,没有把到嘴边的另外半句话说出来,要是凶手就是你家家主呢?这才是谢安在不愿意回去的原因,父杀母,让他无法回去面对生父。
    “家主,是否需要去询问一下那位苏前辈?”谢安在手中取了一块尸柩丸,他对此物没有丝毫的印象,也就是说此时此刻是初次相见。娘亲能够把秘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久也是厉害。
    “问可以,只怕她不愿意说。”夕霜见苏盏茶始终将自身游离在外,现下愿意留下来,是因为甘家能够为其提供很多很好的资源,她没有找到更好的落脚处。只要离驭圃的动荡加重,甘家维持不了现状,苏盏茶会一脸冷漠地离开。
    “不用她手太多,我只问两句。”甘望梅把尸柩丸要走,“我亲自去会会她,希望给我一点薄面。”
    她一离开,小珍缩着肩膀拱到了谢安在的身边:“少主,我刚才说的那些是不是不好的话?”
    “挺好的,你要是一直不说,我们没办法自行猜测出来。”谢安在手中还有一颗尸柩丸,“这样一颗能换多少灵石?”
    “几百块,甚至上千。尸柩丸这种材料非常珍惜,要是对方能够用得到,很快会来第二次第三次的。”夕霜大概算了算道,“古书中记载,尸柩丸所用之处不少,只都是些高端的手法,我只能远望而没有办法下手。”
    “你才多大年纪,连韩前辈也夸赞过你是难得一见的制镜天才,可以算是无师自通。这些年来,我耳朵里听到的,也不过只有你一个人。”谢安在知道尸柩丸很贵重,可是在听到几百上千的时候,还是愣住了。原来小珍在谢家不是养女的身份,而是一棵会走路的摇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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