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拍了下脑袋:他是不是傻啊,这里可是古代,没有现代那么先进的技术,许多当代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毛病放在以前说不定是要人命的东西。
    林舟回望他师父,眼神有些无措。
    他是不是……太,那什么了?不,这叫善良!林舟在心中拼命为自己洗白,看向岑黎的眼中有丝丝乞求。
    为了安抚林舟这颗老妈子心外加格外富余的爱心善心,他们在这里住了下来。只是晚餐时竟然在餐桌上见到一碗鱼汤——尽管大部分是汤,好歹也有鱼的味道不是。
    饭后他们照例去看了两名病患,对于当家人的事情妇人闭口不谈,林舟心里对岑黎的话已经信了七七八八,他说不定就是因为得罪了人才遭罪的呢。
    小孩的情况稍微好点,烧退了不少,但还是有一点发热。
    妇人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们二人被安排在一间小屋子里。不知这间屋子原先住着什么人,只是单看房间数量,这家人似乎不应如此贫困。
    林舟自进了房间脑子就有点晕来着。
    这个房间里有一张床。嗯,没错,只有一张床。他呆呆地瞪着那床,脑袋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热气腾腾的。
    岑黎铺好床收拾了下行李,脱掉外衣便上床了。见林舟木木地傻站着不动,便拍了拍硬硬的被子道:“上来。”
    岑黎平静地看着他,林舟莫名有点慌乱。
    乱个毛啊,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林舟眼一闭心一横蹬掉鞋子就扑上床去,脸埋在被子里作躺尸状不动了。他趴在床的里面,刚刚跨进来时有没有踩到师父?有?没有?
    他一翻身滚到被子里去,感觉被子硬硬的,床也硬硬的,很不舒服。他翻来翻去换了好几个姿势,还是浑身不适应,气鼓鼓地怒拍被子仰望天花板。
    “明日住客栈。”
    林舟两只手扒拉着被子,扭头看岑黎。岑黎靠在床头,并没躺下,也斜眼看了过来。
    林舟有意和他矜持地保持距离,因此两人并未挨着。
    “师父啊,你觉没觉得我……嗯,有点,那什么?”林舟酝酿了一会儿,艰难地措辞道。
    “什么那什么。”岑黎拿出医书来看,目不斜视。
    “就是,就是这个,那个……哎呀,我感觉我特妇人之仁,就特别,特别的,好像过度的那种……”林舟双手比划着,脸也扭曲得奇怪,憋红了一张脸也没能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白天师父好像不是很愿意给看病来着,都是他一派中二的表现才逼得师父不得不帮忙。怎么看他也应当表示表示,认个错什么的。不过如果有第二次他大概还是无法见死不救吧。
    原来的那个世界,人人都珍视生命。
    因为当初环境的影响让他面对妇人时无法做到坐视不理,让他无法理解认同师父的漠然。他一面难过师父的冷心冷血,一面又觉得或许是世界观使然,他不该埋怨——毕竟这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
    “没有。”岑黎突然开口道。
    林舟以为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
    “你很好。”
    林舟一头雾水,“你很好”是什么意思,我本来就很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能不好嘛。
    林舟又黏黏糊糊地问七问八,岑黎却不愿意理睬他了。他一个人自顾自地说着话,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岑黎把林舟的手塞回被子里,把靠着自己手臂的脑袋轻轻地放到枕头上。他俯身过去掖被角,回来时呼吸不禁停留在了林舟脸上。
    他伸出手,轻柔地把林舟额头上的碎发捋开,露出一双乖巧的眼睛。
    白天,这里灵动欢快,永远都笑眯眯地成条缝。今天,这双眼里露出了担忧和难过,却是为了几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你很好。很,善良。”岑黎手指缓缓划过他的脸,在鼻尖停下。他轻轻按了按,又轻抚着他的脸颊。
    稚嫩的脸,安静的睡颜。几乎不像白日活泼好动的林舟。
    他不是没看过林舟的睡颜。有时夜里睡不着他会起来看看,看这孩子是不是又把被子踢掉了。久而久之,他每到某个时间就会自动醒来,一如既往地给他盖被子。
    顺便,看看他。
    少年实在太活泼了,除了安安静静地在书房学习,就是平常给他上课讲习那嘴巴也难停下一刻。小小的脑袋不知整日思考些什么,古灵精怪。
    他皱了皱眉。
    就是太善良了。他不禁想起之前那名女子,亦是如此。
    那人脾气火爆,有时却柔情似水。只是同样的,他们的骨子里都带着所有人不具备的善意以及各种古怪的想法。
    果然,是“那里”来的人。
    岑黎躺下,睁着眼,双手枕在脑后。静静地想着。
    一个,一个。他们到底要来多少人,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他侧眼看林舟,眼中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看什么死物——是你吗。
    他不吝惜为来者提供存活之所,基本上,蝉源山就是为他们而准备的。他充其量算个守山人。
    只是……林舟有些特别。
    他,太小了。小到他不得不亲自照顾,小到他不得不亲自教他人世的险恶,告诉他什么是人心。尽管,这样做林舟会被迫残忍地磨去所有善良。他毫不意外地假设:如果蝉源山上没有自己,这个孩子一定活不下去。
    是的,生来失去考妣,却又金贵的很,跟个少爷一样。
    那么,你是从哪里来的,何处得以生养出这样矛盾又特别的你。
    岑黎想着,缓缓合上眼。
    “大夫,大夫,你们睡了吗。”妇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轻轻扣了扣门,侧耳贴着门听里头动静。
    岑黎闭着的眼睛立时睁开,眼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睡意。
    他穿上外衣,取来遮面戴上打开门,看着她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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