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盏嘴唇轻抿,抬眼看他。
    不期然撞入了一片深邃的星光中。
    他含笑,低头去吻她的指尖,温柔又虔诚:“等你松口太不容易了。”
    “早知道你这么好哄,我就该带你来西安。”他喉结一滚,又想吻她。
    方才是情难自禁,眼下是目中无人。他将她压在树下,一遍遍反复亲吻,次次都是浅尝即止,偏唇纹相印,似亲吻视如珍宝的宝藏般,爱不释手。
    沈千盏这会才有些害羞了。
    她扯了扯他领口,忍不住低声:“别在这,先回去吧。”
    季清和低笑一声,从容道:“好,回去慢慢说。”
    后半句的那个“慢慢”他咬得极重,似有暗指般,连声音都透着股低沉的沙哑。
    于是,从回民街到季清和市区别墅的这十几分钟像按了慢倍速播放键般,变得尤为漫长。
    ——
    十分钟后,车驶入地下车库,停入车位。
    随着自动帘卷门开合启停,到彻底复位。沈千盏没来由的呼吸一紧,紧张起来。
    她对今晚接下来要发生的谈话与事情,心照不宣。
    以前的睡,只是睡。放得开,就多几个姿势,不用谈情不用说爱,洒脱自在。
    今晚的睡,却不止是睡。睡前起码还要交一篇小作文,就跟签买卖合同一样,得有章有戳确定好长期关系,做完这些才能以成年人的仪式快快乐乐地庆祝一炮。
    想到这些,沈千盏忽然有了压力,连带着进门时的脚步都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季清和虽走在她前面,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她。
    见她故意放缓脚步,也不催。
    他见过沈千盏的雷霆手段,也见过她为了促成合作达成目的耍心眼使心机。正因为此,他才觉得她眼下掩耳盗铃般以为不面对就可以逃避的状态难得可爱。
    ——
    别墅的地下车库离客厅仅一层之隔。
    进屋后,沈千盏先换鞋。
    季清和落后她一步,转身关门,落锁。
    防盗门的落锁声太过清脆,在空荡无人的房间内显得尤为突兀。
    沈千盏头皮发麻,也顾不得穿鞋了。
    她此刻就像被架在油锅上煎烤的猎物,心里时时刻刻绷着弦,不知何时会被拨响又何时要下油锅。
    这种不由得自己掌控的情绪太难受,沈千盏干脆站在玄关,不走了。
    季清和瞧得发笑,边换鞋边明知故问:“怎么了?”
    沈千盏没说话。
    她踢开左脚已经换好的拖鞋,赤脚踩在入门的毛毯上,伸手索抱:“走累了。”
    季清和从善如流,将她打横抱起。
    她身量轻,在他怀中蜷着,极欲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偏偏她不自知,揽着他脖颈的手指不安分地蹭了蹭他耳后的那寸皮肤:“老沈的耳根子软,婚后对我妈言听计从。”
    她瞥了他一眼,指尖撩了撩他的耳垂,问:“你呢?”
    玄关的感应灯在两人离开后,噗的暗了下来。
    季清和借着投入室内的月光,一步步踏着楼梯,将她抱入主卧。
    闻言,他有片刻没说话。
    直到将沈千盏放到卧室内的书桌上,他才似笑非笑地回答了一句:“我该硬的地方硬,该软的地方软,全看你怎么用。”
    他双臂撑着桌面,俯下身来,吻她鼻尖:“有什么问题和顾虑,趁今晚都问了,过期不候。”
    沈千盏挑了挑眉,不太确定道:“任何?”
    “任何。”
    沈千盏问:“几个前女友?”
    “没有。”
    沈千盏不信:“没有?”
    三十好几,事业有成的男人,居然没有前女友?这要是放娱乐圈,她下一个问题就该问“那有几个男朋友了”。
    “是没有。”他拧开书桌上的那盏台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性启蒙太早了,对女人没什么兴趣。”话落,见她面色有异,猜她是想到别处去了,慢慢补充了一句:“对男人也没有。”
    沈千盏原先是想趁机听听季清和感情史的,见他的历史一清二白,瞬间没了查问的心情,正要换个话题时,他微一沉吟,补充了一句:“你要是问喜欢过几个,我倒是能数给你听听。”
    沈千盏直觉他没怀好意,不愿意白白上钩:“不问。”
    “没什么好问的。”
    人都有过去,或年少轻狂,或肆意张扬。吃了人世三十年的饭不可能真的跟白纸一样,什么过去都没有。
    她也不在乎他曾经是否有喜欢的人,眼下她所看见所了解的季清和,令她无比安心,这就够了。
    季清和就着灯光细看了她一会,问:“真没有想问的?”
    沈千盏摇头。
    她将垂落眼前的碎发勾至耳后,舔了舔唇,半晌才说:“我这人比较谨慎,如果不是确定你喜欢我喜欢得不行,我是不愿意主动的。”况且,现在只是刚确定个恋爱关系,能走多远走多久,都是个未知数,问季清和的感情史已经是她能想到的唯一问题了。
    “是喜欢你喜欢得不行了。”他又笑,声音低低的:“知道你在北京,跟孟女士要了个中国区执行总裁的头衔,常驻北京。”
    “知道你需要投资,倾家荡产,耗尽心力。”
    “为了方便追你,故意把自己送到你的眼皮底下,当免费劳力。”
    “一个电话打不通,虽知道你一定平安,还是忍不住临时改道,冒雪去找你。”
    “明决觉得我疯了,只有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他一句句,语气低沉,像在控诉。
    可惜沈千盏早不是刚满十八,懵懂无知,能被甜言蜜语轰炸得晕头转向的小女孩:“你休想骗我,不终岁这笔投资不是衡量利弊后出投的,我把头拧下来给你。”
    被她毫不留情面的揭穿,季清和也不恼,他把玩着沈千盏的手指,视线良久都没移开:“你也知道其余都是真的?”
    始终没避开他挖的坑的沈千盏:“……”
    “耗尽心力是真的,”季清和抬眼,与她对视:“独家投资的风险太大,我不耗尽心力,未必可以做到。”
    沈千盏张了张唇,话在嘴边变了几变,仍坚持跟他唱反调:“那也只能说明你早有预谋。”
    “我没追过女孩,不是你也不会再有别人。”他嗓音忽暗,说:“你别污蔑我的真心。”
    第77章 第七十七幕
    他这后半句, 忽的软了声调,一箭穿心。
    沈千盏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没人比她更清楚, 季清和是花了多少心思才软化了她的尖刺,磨平了她的棱角。
    这些仅是他说了的,还有许多他没说出口的,例如:解她饭局所遇刁难之危, 免她危机公关的腥风血雨之困。
    每一件, 她都记得。
    这些年,所有人都只看得见她的权势与话语权。“金牌制片人”的光环之下,沈千盏背负的是所有人觉得她无所不能的压力重担。
    她不能出错, 不能做不到, 不能无法解决。
    弱者可以犯错,可以无能为力, 可以随时放弃。他们的失败可以轻易获得谅解,获得怜悯,获得宽容,唯独她不行。
    她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人嘲万人骂。
    与她利益相关的反方,会拿着她所谓的黑历史肆意攻击,牟取好处。
    与她同一阵营的,只会可惜她被拿捏了把柄, 命令她务必解决,不许危及项目。
    她的风光背后,是如蝼蚁般被摆布的命运。
    有的是人等着她重新跌入谷底, 好再来狠狠踩上一脚,看她万劫不复,挣扎求生。
    没人知道,她不爱喝酒。
    为了应酬,她不得不适应酒桌文化,陪资方尽兴。日积月累,喝酒成了习惯,连她自己都忘了,她曾经是那么的厌恶酒精。
    也没人知道,她原先并不是现在这种性格。
    她的内心住着个文艺调的小女生,话不多,梦却不少。满嘴的热爱生活,向往世界,可真正拥抱了这个世界,才知人心可畏,并非每个角落都有阳光拂照。
    在遇见季清和以前,她过得就像海上浮萍,既要明哲保身还要平衡三方关系。
    资方撤资、商业交易、资本倾轧,她在这些身不由己里独自披矛拿盾,不能显露一丝胆怯。
    可直到遇见他,沈千盏才知道,她也可以被人保护。
    她不用特别强大,路再难走,到了悬崖深渊的尽头,她仍有一条退路,能护她从枪林箭雨中,全身而退。
    沈千盏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
    她凝视着季清和,眼里的光渐渐明亮,像悬在渡口的灯笼,将万顷池水映得波光潋滟:“行吧,自己招惹的,自己负责。”
    季清和没接话。
    他喉结轻滚,似再难压抑对她的渴望,低头吻她。
    这次名正言顺,他有意纵火,不再在意交融的快感,极尽耐心地与她厮磨。
    一瞬间,沈千盏像是回到了去年西安的那晚。
    从决定发生关系到发生关系的过程其实很短暂,她去酒柜取酒助兴。
    为了壮胆,沈千盏特意开了瓶烈酒。
    连酒盏都没用上,开瓶后,她直接含着瓶口,吹了一口。酒香浓郁,像何处点燃了香薰,弥漫着淡淡的苍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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