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门阻隔住视线,纪尔岚从暗道缓步往外走,脑中不断想着唐念方才所言,心中的惊涛骇浪奔腾不休。月息跟在她身边欲言又止,直到上了马车再也忍不住,问道:“姑娘……那个亦欢才是真正的唐家千金?那春意楼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纪尔岚斜她一眼,用手指戳住她的脑门,说道:“还真是个榆木脑袋,你天天跟着我,什么时候见我去查春意楼了?”
    “啊?”月息瞪大眼睛,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难道,您之前跟唐念所说的,都是诓她的?”
    纪尔岚一笑,说道:“兵不厌诈,唐念自己心里没了底,我只需戳破她的最后一道防线,她便会溃不成军。今日她所说的事情,至少有一半是我没有摸清的,这些都是逆转局势的关键!”
    月息无语的看了她一眼,嘟囔道:“奸诈……”
    纪尔岚没有理会她的腹诽,转而笑道:“女人就是女人,把男人看的太重!若她一开始就对燕鸿不抱什么希望,结局一定要比现在好的多。我倒要看看,将来她回到燕鸿身边,会不会称心如意!”
    月息眼巴巴看着她说道:“姑娘还不是女人?难道不看重王爷吗……”话说一半,见纪尔岚转过头来狠狠瞪了她一眼,连忙改口道:“当然啦,姑娘不是一般女子,不能和其他人相提并论……额,那个,那姑娘打算什么时候把唐念放回去?”
    纪尔岚说道:“当然是要找个好时机。”
    因泓阳公主没有成过亲,所以在宫外并没有自己的府第,皇上便命人在宫中将她从前住的宫殿休整一番,待回京之后暂住。又在宫外选了地方第一时间开始修建公主府。所以泓阳长公主将几名得力的婢女安排在宫外未建成的公主府那里,以便时刻传达她的心意,纪尔岚便是其中之一,这样一来,她就能随时出入宫门。
    回到泓阳长公主暂住的妍华宫,公主身边的女官玲珑对她说道:“陶安长公主正带着元阳郡主在此小坐,你等会再进去吧。”
    纪尔岚点头答应,垂首敛目候在殿门口,目光却不由得往殿内看了一眼。自从阳郡主从雁荡山回来之后,两人便少有见面的机会。对方听说她去了靖国,还痛哭了一场。纪尔岚知道这件事,颇有些窝心。只是现在她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人在眼前,却不能往来了。
    她耳力远超常人,隐约听见元阳郡主的说话声,觉得她不如以往跳脱欢快,知道她是在为自己的将来发愁。听说,百盟有使臣前来,似乎有和亲的意思,皇上的几位公主年纪还小,此时皇室只有元阳郡主年纪相当,怕是躲不过这一劫。
    纪尔岚暗叹一声,身为皇室中的女子,公主也好,郡主也好,都逃脱不了皇权的摆布。如果有机会,她会选择帮元阳,但她又不能轻易露出真身,因为元阳虽与她亲近,可终究是皇室中人,是陶安长公主的女儿,立场未定。
    ……
    几日下来,秦氏病的越发重,纪融心急如焚日日往别院跑,找了不少京城有名的郎中来,但也只说秦氏是心病,只能慢慢调养。
    这日纪融从国子监下了学,直奔别院,还没到秦氏房里就被绿楣在廊下拦住。“二少爷,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纪融对绿楣当初怂恿纪天姀抢荷露簪的事情多有了解,但看在她此时尽心服侍秦氏的份上,便没有多说什么。但内心深处还是不太喜欢这个丫头。见她阻拦,不禁皱眉道:“你既然拦住我,就必然是要说的,还扭扭捏捏的做什么,有话便说罢。”
    绿楣低眉顺眼的福了一礼,说道:“二少爷对奴婢有成见,奴婢是知道的。但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奴婢已经悔过,愿意弥补从前犯下的过错,这才趁此机会来伺候夫人,还请二少爷原谅奴婢吧……”
    纪融身量未足,声音也还稚嫩,但行事受渡王和王大学士的影响很是稳重,听绿楣这么说,也不愿揪着以前的错处不放,便说道:“你对我阿娘尽心服侍,我是看在眼里的,只要你今后本本分分,我自然没别的话。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绿楣抿唇露出笑容,拜谢纪融,仿佛对他的宽宏大量十分感激,顿了顿说道:“想必二少爷也知道夫人的心病是病在何处,俗话说,心病还得心药医。二少爷,您还是要把二姑娘的事情跟夫人说开才是啊!”
    提到此处,纪融不由自主落了脸色,说道:“我也想说开,可阿娘性子执拗糊涂,若能明了这其中的关键,此事还算得上事吗?”
    “可是……若再这么下去,夫人恐怕……性命堪忧啊……”
    纪融本就着急,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口猛地揪起来,问道:“阿娘今日的病情又重了么?”
    绿楣眼中泛红,渗出水汽,说道:“夫人昨晚噩梦连连,时睡时醒,一闭上眼睛就喊二姑娘的名字……”她说到这抬眼看了看纪融的脸色,才又继续说道:
    “奴婢看,夫人虽然对二姑娘做了那样的事,可心中其实是心痛不安的,毕竟二姑娘可是夫人亲手养大的女儿,哪里会真舍得她吃苦受累。她嘴硬不肯承认不肯妥协,还不是为了两位少爷着想?可暗地里,夫人时时念着二姑娘,日思夜想,担忧愧疚,哪里会不生病?二少爷,您可一定要想办法宽慰宽慰夫人……不然,在这样下去,夫人真的会没命的!”
    “可能说的话,我都已经跟阿娘表明了,还要怎么说才能说服她?”
    绿楣叹了一声,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若二姑娘没有去靖国就好了,如果她能亲自过来与夫人说说话,夫人一定就宽心了……”
    纪融目光一闪,沉默下来,在原地站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先进去看看阿娘,你去准备饭食吧,一会我陪母亲吃些东西。”
    绿楣低身施礼,抬眼看着纪融的背影,提唇一笑。看样子,纪尔岚似乎真的在大安。
    纪融进了秦氏的屋子,浓烈的药气扑面而来,他疾步走到病榻跟前,唤了声“阿娘”,榻上的人却没有反应,纪融不由一颤伸手去拉秦氏的手,冰凉一片。“阿娘!阿娘?”
    连连唤了几声,秦氏的眼睛才微微睁开一条缝,张了张嘴,却只虚弱的呼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纪融看着她,后背紧绷起来。绿楣跟在他身后进来,带着些哽咽说道:“夫人几日来没怎么吃东西,昨晚就成了这副模样,却说什么都不让奴婢回府去告诉二少爷。”
    纪融心中万般沉重,坐在榻边紧紧拉着秦氏的手,说道:“阿娘,你心中可是记挂二姐姐?”
    秦氏闻言睫毛动了动,仿佛费劲力气才睁开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纪融见状,犹豫了一下说道:“阿娘若是心里放不下,儿子会想办法。”
    秦氏一听这话,便知他的确跟纪尔岚还有往来,眼睛下意识的睁大,纪融却以为自己说中了秦氏的心事,心酸道:“阿娘,儿子服侍您吃些东西可好?等阿娘略微好些,儿子就想办法让您见二姐姐一面。”
    秦氏僵硬的看着纪融出神,绿楣见状赶紧递上一碗清粥到纪融手中,秦氏反应过来,做出欣慰顺从的神情,就着纪融的手吃了小半碗粥,然后摆摆手,说:“你走吧,若是回府晚了,你父亲定要责备你。”
    纪融道:“要不然,儿子今晚陪阿娘在别院……”
    “不用……你在这里,我反而不能安心,你先回吧……”
    纪融迟疑了一下,见秦氏用了些粥有了点精神,便顺着她的意站起身说道:“既是这样,儿子便回去。母亲定要好生养病,切不可多思多虑……”
    秦氏见他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立刻将被子里放着的一小袋冰块拿了出来,说道:“快些拿走,到底盛夏要过去了,竟觉得十分渗凉。”
    绿楣接过冰袋,说道:“若不这样冰着双手,二少爷哪能那么轻易相信。”
    秦氏皱眉道:“看来那丫头真的在大安!”
    绿楣端了热水来给秦氏暖手,说道:“夫人想好了没?到底……要怎么做?我看二少爷的模样,似乎与二姑娘来往不是一般的密切。”
    秦氏自然也看出来了,可她只是一个妇人,杀人这种事……对她来说实在是想都不敢想。
    绿楣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说道:“夫人来京城的时日也不短了,想必也听说过大户人家是怎么处置罪妇的。无非是送到庵里做姑子,要么送回老家配人。若两种都不可行,就暗地处死谎称暴病。这些事各府上都是常有的,夫人也不必将此事看的有多么重,何况,也不用夫人您亲自动刀子……”
    秦氏将目光转到绿楣脸上,等着她接着说。
    绿楣道:“奴婢既然跟了夫人,就一心一意为您做事,只要您开口,奴婢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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