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期间,国中应以稳定为重,朝堂上更不该有大风波,如此才能凝聚人心人力打赢战争。即便是有人贪赃枉法,只要稍微能够忍受,君主都会选择在大战结束了再秋后算账。
    然而,李晔还是给青衣衙门下了命令,让他们配合刑部和大理寺,对朝中跟契丹有所往来的重臣,直接进行逮捕审问——无论他们是主动还是被动,是不是知道跟自己往来的是契丹人。
    李晔敢这么做,依仗无非三点。
    其一,叛国之罪,任何时候都不能容忍,哪怕是下重手,有人有微词,在国战面前,声音也不会太大;
    其二,李晔培养的官吏,对朝政有绝对掌控力,不担心无法掌控局面;
    其三,有青衣衙门出手,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不管是抓捕还是审问,都会非常迅捷,所谓风波持,续不了多少时日。
    当李俨得知,连国丈、后族和他普王府旧人,都有不少人卷入这场风波时,即便是面对李晔,脸色也极为煞白。好几次出言询问,能不能对其中某些人网开一面。
    李俨是个重感情的人,重感情到分不清轻重,哪怕这些人于国有害,他也无法说服自己对这些人漠然无情。这是他的缺点也是他的优点,若非如此,他只怕是也不会让李晔把持国政。
    李晔并非不知变通之人,也深知李俨的脾性,答应视情况罪责减一等,尽量做到不诛连。李俨虽然不是很满意,但也知道李晔不能作更多让步,只能叹息着答应。
    漠南之殇后,时间过去还不到一个月,边境战火便大规模被点燃。
    先是契丹两线并进,突袭幽州西北方的长城要塞古北口,并向幽州东北方的营州进军;旋即,李晔便接到回鹘大举进攻阳光的消息——以归义军为主力,河西军队为后援的大军,与其日夜鏖战不休。
    至此,东北边境、西北边境战事彻底爆发。
    好消息是,王建因为从蜀中出兵迅捷,早早通过五尺道杀入南诏境内,并且取得开门红,现已五战五捷,攻占城池三座。他在南诏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让李晔颇为满意。
    漠南之地,因为党项、沙陀已经被狼牙军摆平,耶律斜涅赤虽然想要趁胜攻下云州,打开从漠南直入河北的门户,但因为遭受以狼牙军三万步卒为核心的边境大军坚守,血战半旬无功,加之自身之前其实也损失惨重,遂熄了进攻之势。
    现今,耶律斜涅赤重新退回草原,不知去向。
    简而言之,李晔眼下最需要牵挂的战事,是契丹对幽州卢龙节度使的猛攻。
    这两年来,李晔精编禁军,抽调了藩镇精锐,但卢龙节度使是少数几个,不仅军力没有被削弱,反而因为李晔输送大量军械、钱粮,派遣修士入驻,实力得到很大增强的藩镇。
    李晔这么做的目的,自然只有一个:准备跟契丹的战争。
    幽州作为北境重镇,甚至可以说是最重要的重镇,是大唐进攻草原的桥头堡,也是大唐抵御契丹南下的第一座壁垒,是大唐跟草原部族交战的核心地带,绝对不容有失。
    不过,面对契丹百万大军,仅凭卢龙节度使是守不住的。
    但有长安禁军在,情况就不一样。
    在契丹大军寇边之际,虎卫、长宁两军,并及刚刚精编完成的元从、骁骑两军,已经进入卢龙境内,相继开赴预定州县驻防。
    至于羽林军,则进入了云州。
    长安禁军,除却龙骧军拱卫京畿外,其余各军悉数进入北境。由此可见,李晔对契丹的重视,绝对不是回鹘、南诏可比。
    从蜀中南下,和从河西支援归义军的,都只能算作是偏师,一个攻入南诏境内,一个把守阳关,在李晔看来已经是足够。
    所谓的举世攻唐之局,在李晔看来,破局的唯一关键点,或者说制胜的唯一核心,就是击退契丹,甚至是击败契丹。
    各军紧锣密鼓进入边关疆场,即将开始参与大战之际,李晔依然安坐长安城。这次,他并未像之前那样,率领大军征伐在前——甚至是把自己当做先锋,早早进入战场。
    到了这个时候,朝堂上的风波已经结束,在那些有罪重臣或被贬或被下狱之后,无论李晔是否有意,他麾下的官吏都必须弥补空缺。
    在这样的形势下,朝堂权力已经近乎完全落入李晔掌控,非安王派系官吏,在三省六部中已经占不到两成。
    在后方稳固之时,李晔执意不到边境主战,除却本身坐镇中枢、训练麾下大将独自作战的能力外,还因为仙域之战也已经爆发。
    作为道门、释门、妖族联军中的绝对主帅,距离大罗金仙仅一步之遥的李晔,不仅要调度仙域大军迎战,自身个人实力也具有左右战局的力量,必须随时保证修为在仙域之身上:或者冲锋陷阵,或者应付袭杀。
    仙域仙人之间的战斗场面,相对凡间而言比较简单粗暴,没有百日转战千里迂回,也没有一寸山河一寸血的争夺。双方大军在预定战场排开阵势,就等着一声令下,就展开迎面冲杀,直至决出胜负。
    这种战法,倒是跟凡间夏商西周时期,军队的作战风格如出一辙。
    也因为仙人一跃,千百里只是等闲,所以契丹、回鹘神仙大军,就集结在了一处,当面正对东土仙人。
    一望无垠的军阵中,倒也不都是契丹、回鹘的神仙精锐,还夹杂着许多无论是装束、气质还是实力,都明显层次不齐,感觉像是杂牌军的存在。不用多说,李晔和众仙也都明白,那是党项、回鹘、南诏甚至是吐蕃的所谓神仙。
    “这些异族仙人虽然实力不怎么样,人数却是不少,跟凡间的情况不太一样。在凡间,这些异族的百姓加起来,也没有唐人一半多。”说话的是飞鸿大士,准确地说,是飞鸿圣佛。
    她的语气里明显含着俯瞰之意,优越感很是明显,就像全身甲胄的精锐战士,在看一群持刀抡棒的山贼。
    李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释门、道门、妖族的阵列泾渭分明,刚好排成左中右三军,虽然妖族实力差些,此刻也气势万千。
    不过道门仙人,不久前还跟自己交战,虽说现在站在同一阵营,但能不能尽全力,会不会在大胜之际背后捅刀子,都是一个很难说的问题。
    杨戬似乎看出李晔的意思,正色道:“你且放心,有我杨戬在,道门仙人必定戮力作战,不会有人背后使绊子!”
    李晔点点头,算是认可了杨戬的人品。
    仙域一天,凡间一年,在仙域仙人做临战准备时,凡间的局势变化就要迅捷得多。
    羽林军作为最早建立的长安四禁军之一,领兵主将赵破虏在没投靠李晔之前,曾经是河东李克用的部将,现如今李晔将他派到云州来,就近协同狼牙军守城,保障河东安危,可谓是正得其用。
    赵破虏到云州后,第一时间自然是去跟上官倾城接洽军务,顺便探望她的伤情。从荒原突围而出时,上官倾城重伤昏迷,若非有岐王护着,断然是没有生还道理的。
    赵破虏见到上官倾城,并不是在养伤的病房里,而是在云州城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上官倾城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三成,只是狼牙军七万精骑只余不到五千人,让她深思忧伤。
    边关夯土城墙上,洒落一片如血残阳,上官倾城披甲按刀,眺望广袤辽阔的北方荒原。身板虽然依旧挺得笔直,却难以掩盖其落寞寂寥之态。
    天下难有不败的将军,沙场鲜有不倒的战士,就像脚下这座苍凉厚重的边城,就算曾经抵挡过无数大军入侵的铁蹄,也难保不会有坍塌在血火中的一天。
    赵破虏暗叹一声,走上前去,抱拳道:“上官将军,狼牙军平党项,灭沙陀,战功足以彪炳史册,当日虽有失利,也是敌军人多势众,非战之罪。
    “还望将军不要过于伤神,末将接到过殿下三次军令,让末将务必宽慰将军之心,可见殿下也没有责怪之意,只有敬重之情。”
    上官倾城转身回礼,动作虽然规矩,但倍显僵硬。
    这时赵破虏发现,上官倾城脸色白的吓人。不是一惯的白皙如雪,而是病态的疲累惨淡。
    李晔派来云州宣慰狼牙军的使者,早已经到了,意思跟赵破虏说得差不多。但这并没有让上官倾城心里好受一些,败军之将不足言勇,纵然战败有诸多理由,但败了就是败了。
    六万余手足同袍血洒疆场,尸横遍野血流漂橹,自己连收敛他们白骨的机会都没有,这是主将难以承受之重。
    上官倾城问道:“赵将军此来,可携有殿下命我出击草原的军令?”
    赵破虏张了张嘴,只觉得满嘴苦涩,否定的答案怎么都说不出口。
    多年以来,上官倾城一直都是李晔最信任、倚重的将领,连刘大正都无法比拟,偏偏上官倾城不善交际,众将难免眼红嫉妒,私下多有微词。
    但是现在,看到眼前上官倾城魂魄全无的样子,想起狼牙军浴血为大唐安定漠南的功绩,赵破虏只觉得之前的眼红,实在是太过小人了些。
    他真挚道:“上官将军伤势未愈,先将养好身体才是最紧要的。以殿下对上官将军的看重,只要上官将军身体康复,沙场重任必然还是非将军莫属!”
    上官倾城见没有让她出战的军令,就没了话语,继续默默看着北方。她一动不如的身姿,似一座雕像,已经跟边城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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