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彻留在了太后那里吃了一顿饭,随后抱了抱孩子,走出宫门后越发显得意兴阑珊。
    他此番倒是害怕热闹了,独自一人骑着马去了郊外,兜兜转转到了盘龙寺。盘龙寺的风景很美,满山都是竹林,自然带着几分幽静安宁。
    宇文彻下了马也不让寺里的小沙弥陪,独自一人在寺庙的后山里转悠,渐渐上了山站在了一处石台上看着远方的云海荡漾。
    突然背后传来了一阵阵轻轻浅浅的脚步声,他忙别过身倒是微微一愣。
    居然是盘龙寺大名鼎鼎的云心法师,他今儿倒也是运气不错遇到了云心法师。
    之前便听闻云心法师每年都会云游方外,很难碰到的,除非每年盘龙寺庙会的时候云心法师才会回来开坛讲经顺道给人们抽签解惑。
    “阿弥陀佛!不知王爷远道而来,老衲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大师言重了!”宇文彻昨天呛了水,今天的嗓子都有些沙哑,每每说话便有几分疼痛,还是恭恭敬敬冲云心法师躬身行礼。
    看着宇文彻花白的头发,云心法师眸色间多了几分悲悯缓缓道:“王爷此来便是散心的么?”
    宇文彻苦笑了出来,眼底满是绝望:“哪里是散心,心都没有了。”
    他沉沉叹了口气,感觉整个人一颗心被压在了千斤的巨石下,喘不过气来。
    云心法师微微一愣淡淡笑了出来道:“王爷!佛家有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
    宇文彻猛地身体微微一颤,像是被当头棒喝顿时灵台渐渐清明了不少,整个人在黑暗中奔跑了那么久顿时寻找到了光明的出口。
    他缓缓转身几乎是抓住了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缓缓冲云心法师跪了下来,双手合十眼底却是带着万般的哀求。
    “大师,收我为徒吧?我想遁入空门才能得求解脱!我此生杀业太重,缺德的事情没少做,才会遭此报应,大师救我!”
    什么皇家威严,什么荣华富贵,宇文彻这一刻都不要了。
    他跪在云心法师的面前缓缓道:“大师,我将散尽家财只求心安!”
    云心法师看着他眼底的那抹绝望,顿时了然,此人若非此便不得解脱。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此番如是不收他,此人必会生不如死,抑郁而终,盛年早夭。
    “罢了!老衲便收你为徒吧!老衲这些年也该有个徒儿继承老衲的衣钵了。看着你也颇有慧根,幸而能迷途知返,此番老衲便与你剃度!不过你须得记着一点,剃度后便是佛门中人,与那尘世再无半分牵连!”
    “多谢师傅!徒儿定遵教诲!”宇文彻心头已然大彻大悟,与那尘世哪里有半分的牵连。
    当下里宇文彻命寺庙里的小沙弥请了盛王府的陈管家来将家里的财产分配了一下,一半儿留给小世子,拿出一部分赏赐了盛王府多年的奴仆们让他们散了去,还有一部分捐给了盘龙寺,剩余的庞大的家财全部散给了帝都的穷人,京郊的灾民,兵变后死了丈夫和儿子鳏寡孤独,一两银子也不留。
    当胡皇后和明武帝知道了这件事情,胡皇后焦急的赶到了盘龙寺后,宇文彻早已经行了剃度礼,头上点了戒疤。
    他缓缓抬眸看着面前高大的佛像,法相威严,心头清明,脑海中长悦那张脸终究在佛光普照下一点点的便模糊了。
    他终于将她从心头连根挖了起来,再也没有牵连。
    “彻儿!彻儿!你何苦来!你让母后怎么活啊?彻儿!”胡皇后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丝毫没有动摇他的心。
    他的一切都已经远去,从此他便是苦修僧一个,没有前尘,没有来世!
    他缓缓站在了胡皇后面前,脸色平静,眼眸清澈却是双手合十念道:“施主!贫僧法号无心,早已经断了红尘往来,施主请回吧!”
    胡皇后猛的瞪大了眼眸,她一切机关算尽却不想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离她而去,顿时一口气没有上来晕了过去。
    无心眸色间掠过一抹哀伤,随后却又淡淡幻化而去,命小沙弥将胡皇后扶到了后院的禅房休息。
    胡皇后醒来后想见见自己的儿子宇文彻,却不想听小沙弥说,无心已经跟着师傅云心法师离开盘龙寺云游方外去了。
    她跌跌撞撞在宫婢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下来盘龙寺山门前漫长的台阶,走到半道却遇到了骑着马疾驰而来的宇文昊。
    宇文昊昨天夜里喝的有点儿多,今早起来便听到了宇文彻散尽家产剃度向佛的消息,他顿时大吃一惊刚骑着马赶到盘龙寺便迎面撞上了胡皇后。
    胡皇后的脸色有几分灰败,一向艳丽万端的她终于露出了几分老态,她脚下踉踉跄跄的步子停在了宇文昊的身边,抬眸冷冷看着他惨然一笑:“你赢了!”
    宇文昊一怔,眉头狠狠蹙了起来,随后眼底晕染出一抹苦涩:“不,我没有赢!”
    胡皇后哪里再听他念叨一步步踉跄着离开。
    顿时山门处卷起了一股子冷风,天空中居然一点点的飘起了雪花,宇文昊抬起修长的手接在了手中一片,瞬间化成了一滴水珠。
    不知不觉已经是初冬了……
    一个月后,盛王府的分分合合,那段儿传奇的恩怨情仇终于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生活还得继续,走了的人也仅仅在他人的心头留了一个模糊的影像罢了。
    不过今天的日子不一样,清王爷册封太子仪式在奉天殿举行,明武帝拖着病体亲自在奉天殿为宇文清佩戴七梁冠,随后新立的太子在庞大的皇家仪仗的簇拥下到了太庙祭祀祖宗。
    九九八十一级的白玉台阶上,宇文清身穿玄衣,银色龙纹趴在他的两肩自带着威压。腰间束着朱缘,瑑上描绘着金云龙纹,贯以玉珠,佩上有金钩,佩下副以四彩小绶。头顶上的七梁冠将墨色的长发束了起来,冠冕上的东珠熠熠生辉,更是衬托着他的容颜俊美无双贵气逼人。
    他一步步踏着白玉石的阶梯带着身后的众多皇子皇孙们朝着太庙的正门而去,威严磅礴的宗庙明黄色的檐角上,金龙几乎腾空而起。
    宇文清一步步朝前走着,此番所有的皇家子孙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他终于站在了最前面。
    一阵风刮过,他玄色鎏金的袍角飞扬而起,微微扬起了头,薄凉的唇角却是晕染出一抹嘲讽。
    从病弱皇子到今天权倾天下的太子爷,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如何熬过来的,时至今日他宇文清的天下正式拉开了序幕,这注定是他的时代。
    他想要的也从来没有失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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