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屋出来的事后,容修答应了云意。
    “你可以再重查一遍,约定期限为十天,但如果你需要我帮助,可以随时开口。”
    云意神情寡淡的看着压下来的天幕,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她什么都没说,甚至什么都没做,只看她的表情,容修都觉得一阵阵心疼。
    他很想告诉她,就算没有调查出来什么所谓的真相,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
    就算他的岳父大人是他的仇人,那他还能怎么办?他总不至于真的要当着她的面,对她的亲生父亲下手。
    早在十多年前,他就尝过了失去父亲的滋味,这种痛苦,他怎么狠得下心,让她再品尝一遍呢?
    可是最终,所有的思绪,全部都变成了嘴角的一抹弧度。
    他硬生生将那些话,咽到了肚子里面去。
    因为他太清楚云意的性子了。
    她是个爱恨分明的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她绝不允许一件事情含糊不清的敷衍过去,更不会允许任何人随随便便将罪犯的帽子扣在她所在乎的家人身上。
    哪怕她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她,但她想要守护的东西,从来没有变过。
    家人排在第一,他排在第二。
    容修认清楚这些事实后,反而豁然开朗,自嘲的笑了笑。
    他看着小女人离开的背影,无奈的耸了耸肩,快步追了上去。
    地道太黑,尽管小女人没给过他好脸色,可他关心她的心,不会因此有分毫动摇。
    回去的路上,他又抱了她一路。
    他状若随意的问她,打算从哪里查起,没料到她十分坦诚的摇摇头,表明她毫无头绪。
    “那十天之后……”
    “我会尽力。”她声音很闷,“很多事情不到最后一刻,是不能轻易下结论的。”
    云意仰着头看他,黑暗中只能瞥见她柔和的轮廓,但他能想象她此刻的神情。
    倔强固执又骄傲不已。
    她总是如此迷人。
    之后容修没再问起,他暗暗决定,趁着这个机会,他也跟着再次调查一遍,看看能不能发现,之前从未注意到的细节,因为很多时候,往往很多细节中透露着真相,他同样艰辛,真的永远是真的,假使他调查的结果就是事实,那么理应经得起反复的推敲和调查。
    从地道重新回到书房,容修将睡着的小女人,小心翼翼放到床上。
    她身子越来越沉之后,嗜睡变成了最大的特点。
    知道她最近格外操劳,容修想趁此机会,让她多睡一会,于是便屏气凝神,动作越发轻柔的往下放,没想到人刚刚碰到床单,就轻哼了声,缓缓睁开眼睛,他眉头一皱,表情苦恼,对上她那双惺忪的眼睛。
    “回来了吗?”她问。
    “嗯。”容修点点头,“刚回来,你路上睡着了,如果还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吧,云府那边有我在……”
    “不用了。”她推了推他,容修站直了身子,她跟着坐起来,摇摇头说,“到底是我们云家的事情,哪里能劳烦王爷替我们打点呢?”
    “……”
    睡着是温润无害的兔子,睡醒之后是见人就扎的刺猬。
    他选中的女人就是厉害,脸色说变就变,令人猝不及防!
    容修嘴角抽了抽,还是跟上去哄着,他死皮赖脸的道,“王妃说这些话就见外了,咱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哪里还分什么彼此呢?我能够替王妃打点事务,简直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实在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云意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没给予任何回应,只是脚下的步子,迈的越发大。
    容修在后面看的胆战心惊,她每走一步,就哎哟哟的提醒,“夫人,慢点,你慢点才是啊!”
    整个云府陷入了浓重的死寂与悲伤之中。
    这种沉默的哀痛,体现在各个方面,不管是门口挂着的白色灯笼上,还是府上来回走动的穿孝衣的下人上。
    所有人的眼圈都是红红的,大家均一边擦眼泪一边为大少爷操办后事。
    云意坐在灵堂,看着笨重的黑色棺木,不知道是第几次抹眼睛。
    云祺生前没有成亲,没有子嗣,突然天遭横祸溘然长逝,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守灵的孩儿。
    他是那么年轻,是那么富有才华,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人啊。
    老天一定是瞎了眼,才会狠心把他带走的!
    云意越想越悲痛,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儿的往下掉,她怎么都擦不干净。
    从旁边横出一只手,取出手帕,温柔的在她眼睛上揉了揉。
    她抬起头,视线逐渐清晰,看到了容修,以及下地行走,站在容修身后的云守道。
    “阿爹。”她赶紧起身,朝他走过去,“你怎么下床了?身体好了吗?大夫怎么说的?”
    云守道拍了拍她的手,让她不要担心,容修在旁边解释,“大夫看过了,说是总待在房间里闷着也不好,得让岳父多出来走动走动,他老人家说要来看看大哥,所以我就带他来了。”
    知道前因后果,云意还是担心,秀气的柳眉皱起来,都快拧成一团,“阿哥这里有我,你总过来,万一再悲痛过度可怎么办?阿爹啊,眼下你应当知道,你对我很重要,我们云家千万不能再出任何岔子,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你知道吗?”
    “云儿,阿爹知道。”他叹了口气,目光越过她,看向身后的棺材板,“只是你大哥他上路,阿爹想送他最后一程,你也放心,阿爹会好好的,阿爹要让你大哥安心的上路,阿爹也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云意目光顿了顿,下意识的看向容修,见他的神情,也因为这句话而略微有所波动。
    她抿了抿唇,一时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就在短暂的沉默之际,管家从外面快步走来,说是有宾客来拜祭。
    “宾客?”云意和容修不约而同的道,彼此相视一眼,又同时开口说,“拜祭?”
    云祺觊觎皇上女人的事情,在他锒铛入狱之际,就被传的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就算是大街小巷里的黄毛小儿,提起来云家,都变成了一脸嫌弃。
    虽说他后来不幸被烧死了,但坊间的流言,一致认为是天降正义,他死有余辜。
    哪怕容修求情,把云祺送回了云府,举行了吊唁仪式,可连续两三天,都没有一个人来拜祭。
    毕竟得罪即将失势的云守道,是件小事,得罪当今天子余宣帝,才是大事。
    所以在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拜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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