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期限的前一天晚上,容修回来时,已经是深夜。
    京城里面入了秋,树木迅速的换上了黄色的衣衫,月色稀薄如水,涓涓流淌在大地上。
    容修脸色很沉,如同镀上了层厚厚的霜。
    他披星戴月的回了府,迎接他的是上了年纪的管家。
    “王爷,怎么这么晚?”
    “王妃呢?”
    他每次回到府上第一句话,必然是问云意的去处。
    管家早就知晓,忙回答道,“王妃早早的就睡了。”
    容修的脸色更沉了,管家还想说什么,瞥见他阴沉至极的容颜,顿时噤声。
    他看得出来,王爷心情不大好以及相当不大好。
    难道是因为……
    管家不敢猜测。
    京城中到处都是关于云少爷的议论,说什么的都有。
    眼看着明天就揭晓答案了,此时此刻,容修的回答,的确引人深思。
    管家垂着睫毛,将容修带到了别院。
    年轻的男人步子迈的很大,等站到了门前,却又像是忽然失去了勇气。
    他沉默的立着,修长的身姿,在朦胧月色中,被拉扯的越发卓然。
    管家看见他捏了捏拳头,又深吸了口气,才小心翼翼的推门,闪身进入。
    房门的动静很小,但在落针可闻的夜里,丝丝缕缕都清晰的传入了云意的耳朵里。
    她歇息的虽然早,因记挂着明天的事情,容修不回来,不稍加询问下,总觉得一颗心难以安定。
    在床上辗转反侧,正百无聊赖之际,就听见了动静。
    她好奇的看过去,心里有了猜测,还是试探的叫道,“容修?”
    没有人回答。
    她皱了皱眉,再度发问,“容修,是你回来了吗?”
    黑暗中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每一步的节奏,都踩在了她的心上。
    云意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挺拔黑影,嘟囔了句,“装神弄鬼,问你怎么不答话?”
    “嗯。”他声音低沉,似乎情绪不高,“我的错。”
    云意见他停在了一米开外,朝他招招手,“你过来啊,站那么远做什么?晚上看不清,要不要把灯点着?”
    “不用。”
    容修只向前买了一步,就到跟前。
    他摸黑坐在床边,云意坐起身,拉住他的手,又摸上了他的脖子。
    她环抱住他,娇嗔的问,“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对了,我让你去打听的,明天弟弟那边,是否可以安好?”
    黑暗中无声的沉默氤氲开来。
    云意没有得到回答,心没来由的咯噔了声。
    她抱着他的动作,微微僵硬,小心的揣测道,“容修?难道说,事情有变化?”
    足足等了片刻,容修才点点头,“云儿,刑部那边,我差人去打听了下,说是…是云展杀的人。”
    “不可能!”
    云意立刻否决掉,她蹦着小脸,义正言辞的道,“他不会的!怎么可能是他杀的人?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没有。”
    容修看她情绪失控,心情变得复杂,他将她搂在怀中,一遍遍的顺着她的后背。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是…你放心,我会尽量争取,拼了命也不会让他以命抵命的!”
    “你还说会让他安然无恙!可现在呢!刑部的人在冤枉他,他们在冤枉他,他根本就没有做过那件事!”云意理智不清,明知所有的事情都跟容修无关,可还是字字句句往他心里戳,哪怕她心里很后悔很痛苦。
    容修立马道歉,“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他,只是……这件事,有蹊跷。”
    “有蹊跷?”感觉到事情有转机,云意抬起头。
    她睁圆了杏眼,里面注满了泪水,此刻在月色下发出闪耀的光。
    “原先的几个同行少年,纷纷改了口供,说亲眼看见是云展杀的张少爷。”容修替她擦了擦眼泪,“这难道不让人起疑吗?”
    “怎么会这样?”云意微张着小嘴,显然不明所以。
    “不清楚。”容修摇摇头,在她脸上落下个轻柔的吻,“就在今天,集体翻供,始料未及。”
    “是有什么人操纵的吗?”
    “可能性很小。”容修苦恼,他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被打的措手不及,“刑部是秘密审讯的。”
    “为什么?”云意无助的闭上眼睛,“为什么会这样?”
    “……”
    “那明天云展会如何?”她痛苦的问,“他会死吗?”
    她几乎不敢想象这个可能性。
    只要一想到,就心痛的无法呼吸,觉得难以面对云守道。
    容修将她抱在怀里,一遍遍的亲吻她的泪,他们都没再说话,但这晚的记忆却足够铭记一生。
    云意记住了他温暖的怀抱,还有柔软的吻。
    容修记住了她眼泪的味道,又涩又苦。
    他们紧紧的拥抱着,整晚都没睡。
    天渐渐的亮了,云意眼角的泪水已经干透,她怔怔然依靠着她,漆黑的瞳孔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毫无生机。
    容修心疼惨了,低声对她保证,“我一定会护着他,嗯?”
    “你答应我?”闻言她才像是被注入了生机,迟疑的抬起头来。
    她眼圈通红,看的容修心突突的跳。
    “我答应你。”他说。
    “那你发誓。”
    “我发誓。”
    “发誓要保护他周全。”
    “发誓护他周全。”
    “嗯。”
    云意筋疲力尽,得到了他的保证,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她睡了过去。
    容修将她放到床上,换了身衣服,收拾整齐后,前往宫廷。
    今天是云展案开堂审讯的日子。
    就算明知道结果,他还是带着希望前去了。
    容修从没做过这种蠢事,明知不该有奢望,还是有了,以至于最后的结果,依旧不是他想要的。
    几位少年的齐齐翻供,要把云展逼入绝境。
    刑部的最后决定,是念在他年纪尚小,又是冲动所致,决定将他流放到西部荒凉地区,今生不得再入京一步。
    高座上的皇帝,听着一遍遍的指证云展,面色越来越阴沉,他看向张大人,最后将视线落到云守道身上。
    “丞相,你可还有什么疑惑?”
    云守道来时意气风发,此刻却尽显颓然老态。
    他双腿发软,整个人向后倒去,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眼尖的太监,忙不迭的上前扶住了他。
    “阿爹!”
    云祺和云岩齐声说道,二人快速上前,在他跟前半跪着,低声说些什么。
    场面十分凝重,十分震撼。
    张大人双手背在身后,他瘪了瘪嘴,见状并不为所动,抱拳朝余宣帝说道,“多谢圣上为臣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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