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行刑之后,楚长安并未回宫,萧寂只当他是出去冷静些时日来消化现实,反正以后相对的日子总还多,不能接受的事情慢慢磨,慢慢求,总归都是有希望的。
    虽然心里已经上演了百种可能,但表面上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波澜,只是让得福只管说,要听真话。
    “奴才托人从一个郎中那儿打听到的,说是基本没救了,全靠药物续着命,也不知道能撑多久。楚老爷已经开始往京城赶了,怕是……”得福说的委婉,主要还是怕萧寂有什么极端反应。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萧寂听完了以后,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具体是伤着哪儿了?”哪日阎王爷死了,萧寂都不信楚长安会死。
    倒不是真的当楚长安是铁打的,就是单纯不想接受事实而已。
    “刀伤剑伤,当时没处理及时发炎了。还有旧毒加上心疾。”
    “嗯,朕知道了。”
    “陛下要去看看吗?”得福琢磨了几日,也没弄清楚萧寂几个意思。打听的急切,但听闻消息以后却并未流露半分情绪,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是他害得,现在就等着看成果了。
    “不去了,朕非医者,不如让他听天由命。”
    至少今儿个白日里头萧寂是这么回答的,答得坦坦荡荡,仿佛真要让他听天由命似得。
    次日逢上休沐,但是早朝的时辰还未到,寝殿里就只剩下一床尚温的被褥,只是人早已不知所踪。
    明面上再是怎么淡定,但总归是做不到表里如一。
    陪伴了这么多年,不管刚开始的契机是什么,最后终究是转化为了逾矩的感情。萧寂不是冷血动物,只是生在这个环境,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当初从一以血肉之躯相护之时,直到在大殿里头哭的肝肠寸断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再到刚登上皇位的寂寥空洞是什么感觉,这辈子都忘不了。
    还有当初偶遇的时候瞧着眼熟的时候……萧寂说不欣喜是假,只是情感上向来隐忍,不曾表露。
    这些事情萧寂其实压根就没想过他会知道,毕竟在所有人眼里,从一可是真真正正的死了,按照国丧的规格下的葬。
    尤其是在改头换面回来之后,更没可能让他知道。
    但是有的事情瞒不过天,总归是会有人知道的。至于是怎么知道的,也可能是有人有意为之,也有可能是一些不为人知的契机,就像自己当初捡到从一一样。
    晨雾之中,楚府的门匾已经映入了眼帘。
    萧寂定睛瞧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叩了叩门环,等待里面的回应。
    其实此时此刻,萧寂心里还是抱着几分侥幸。
    希望这些只是说来唬人的,实则不过是去外面游山玩水,过得潇洒,再或者只是单纯的不想见他。
    无论是哪个,都比重病垂危好的太多太多。
    ☆、第六十八章
    开门的是冬果。
    过年的时候萧寂是上过楚府的, 那个时候萧寂扮作是楚长安的一个友人,那种不沾染世俗,一心只读圣贤生。那是冬果也见过他,如今再见, 自然是一眼瞧出来了。
    “您……是楚公子的朋友吧?若是来看他的话,今日怕是不便?”晨雾还没散干净, 但依旧鞥看得清冬果眼圈上的红晕, 嗓音也是沙哑的,想必这些日子里出府上发生的事情不尽人意。
    “正是。长安他不在吗?听闻他在病中, 便想着来看看。”萧寂忽然想起来自己这身行头就是贫寒人家出身的,反应还算机灵,马上改口道。
    “在是在。只不过……”
    萧寂见着她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心里顿时凉了大半。
    第一次遇见楚长安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天气, 初春,说是春,但寒气却不减半分。见着他一个人病恹恹的倚在路边,神志虽然还没开始涣散, 但估计也离大限不远了。那个时候萧寂年纪不大,却是能高他壮他一圈儿,抛开目的不说, 总归是向他伸出了手。
    如今也是,萧寂站在一旁,望着床榻上病入膏肓的人, 虽然是活着,但能看的出离大限怕是不远了。
    当时在戍陵的时候,萧寂能向他施以援手,然而现在,却只能干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怎么会这样,他平日里不是挺好的么?”
    两个人相别的时候,楚长安总归是能好端端的站着,不仅能站着,还有力气跟他拌嘴。
    不过仔细想想,这句挺好的说出来,萧寂自己都不信。
    新伤旧毒,加上心疾,若是也能称作挺好的,这天下哪儿还有不好的事儿。
    “奴婢也不知道,公子回来的时候就浑身是血,去请郎中的时候见着他忽然在屋里自己哭开了,也没去扰,结果郎中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这些日子里京城的医馆都跑遍了,郎中们来了多半就留些药房,说是看天命。”
    当初从一是他捡的,后来的种种,也是围绕着这个起因发展,甚至现在这幅样子说是萧寂一手造成的,也不足为过。
    若只算因果,萧寂并不算亏,只当他是颗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的棋子。
    但是算上其中的种种感情以及得失……从开始算起来就全是亏的,亏欠这颗棋子的。
    萧寂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种时候至少明面上没有表现出有太多的情绪。没有那种君子之交中惺惺作态的悲伤,但也不会开心到是了,只说让冬果先照顾着,自己有朋友懂医术,先去打声招呼,晚些时候看能不能把长安接过去。
    这种时候了,冬果到底是个丫鬟,没什么主见,萧寂说什么是什么,只顾得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谢,哪儿还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萧寂自然是没有什么懂医术的朋友,也自然不会去打招呼。
    有的只是火速奔回宫里简短的跟太医说了情况,然后备好马车再去楚府把人搬过走。
    宫里的马车造价虽高,但摘掉那些不必要的装饰之后通体还是显得十分朴素。
    再次到楚府的时候街上的人明显多了,有的甚至指指点点,说是看着像来运尸体的灵车,估摸着这次楚家这个独苗没撑过去。
    萧寂听闻恼怒倒是不至于,只是脸色不怎么好便是了。
    毕竟这种时候不求句好听话,但这种宛若诅咒的话肯定是听不得的。
    回到永昌宫之后,往偏殿的热水纱布还有冰块汤药就没断过。第一个太医进去的时候,萧寂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能进宫的,都是九州各地的名医,肯定要比寻常医馆里的好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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