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战车营的时候,闻太师向后挥了挥手,将一些大小文臣武将全赶到一边去了。
    包括丞相在内都知道闻太师和公主有事情商量,主动回避了。
    女荒问,“老太师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臣前一段时间看见西荒的将士出行的时候都骑在马上,见他们在马背上奔驰嬉闹,生出了一个想法。”
    闻太师想把沉重的战车抛掉,让所有的战士骑在马上跟敌军拼杀。
    理由也很充足,拉着战车,战车的损耗比较高,并且太累赘了。
    战车所有的轮子都是木轮,一旦被马匹拉着飞驰起来,颠簸是小事儿,经常是奔着奔着车轴断了,战车上的士兵们要么被甩出去,要么就被卷到战车下边,甲士的死伤率太高。
    更重要的是造一辆战车所耗费的时间特别长,需要不少战奴和农奴连起手来,十天半个月还赶不出一辆战车。
    “而且西岐那个地方并不如平原这样适合战车驰骋,就算是咱们把战车拉过去,冲锋的时候也不能发挥最大威力。所以老臣想着不如让他们骑在马上,将战车营改成骑兵营。”
    女荒点点头,“做战车耗费人力物力,如果不去做战车,把这些人力省下来去打造兵器,咱们说不定还能早一点出兵。那这件事就听老太师的,老太师也要亲自盯着才好。”
    “您放心,老臣这一段时间一直住在大营里面,务必要将这战车兵改成骑兵。让他们学会在马上拼杀放箭,到时候训练完了再请公主前来查阅。”
    女荒点点头,老太师就对着女荒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正巧前些日子马匹当中降生了一个小家伙,听人家说,这小家伙将来肯定是千里马,公主不如去看看。”
    女荒对这些真的特别有兴趣,随闻太师去看了看,是一匹白色的骏马,虽然年纪还小,养上几年就是一匹得力的战马了。
    闻太师让人牵着小马在女荒跟前走了一回,对女荒说:“臣将这匹马献给公主,公主将他带回宫去吧。”
    女荒摇了摇头,战马最好和战马在一起,带回去只能成御马,“带回去只会让他变得更娇气,将他留在这里一同训练,等到他日我御驾亲征的时候,再让人把他牵走。”
    这小马十分温顺,跑过来舔了舔女荒的手掌,女荒摸了摸小马的脑袋,颇为大方的跟小马说:“我请你喝甜浆。”
    小马听不懂,仍然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女荒,女荒被看得心花怒放,还想接着撸一撸小马,就看到有人急急忙忙过来了。
    “公主,有陈塘关总兵的来信,信使正在奉德楼等您。”
    殷戊端坐在丰德楼上,女荒进来的时候,他赶快站起来。
    女荒光看见他自己就知道殷破天没有回来。
    “你叔叔是不是已经接任了陈塘关总兵?”
    殷戊答是。
    两个人一问一答说了半天的话,殷戊把口信儿跟女荒汇报之后,才跟女荒说起了家事。
    “李靖那老匹夫对我姑姑真不好,还觉得娶了我姑姑吃亏了,觉得是我姑姑匹配不上他。”
    女荒看他小小年纪,说这话的时候横眉冷眼,忍不住笑了,“你呀,年纪还小呢,对这种夫妻之间的感情了解的不清楚,你就不要在这里替你姑姑鸣不平了。”
    “公主别这样说,我虽然小,但是我能看得清楚,有的时候虽然名义上是夫妻,但是两个人站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就觉得这屋檐是肮脏的,恨不得另外一个人死了,自己才觉得能大口畅快的吸气。”
    女荒心想这小子到底是在陈塘关经历了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本来想开解他几句,但是话还没说出口,想到自己又不懂得什么是夫妻相处,还是别乱教孩子了,要是把孩子给教坏了,到时候真的没办法跟他死去的父母交代。
    再加上外边有许多诸侯家的世子在等着,女荒就把这小侄儿打发到太子那边儿。
    “你去东宫吧,太子念叨你好久了,前几天还说你怎么不回来呢,你去东宫陪太子说几句话,等一会儿诸侯家的世子要来觐见,我就不多留你了,明天下午你让你姑姑来这里跟我见一面,我们姐妹两个也有半年没见了,到时候我陪她说说话,开解开解她。”
    殷戊答应了,退下去之后就看见台阶上站着几个长相英俊的年轻人,个个穿金戴玉,气质昂扬,几人围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说得高兴的时候,有人抿嘴一笑,有人哈哈大笑,有些人笑得前俯后仰。
    这些人正在笑,看见一个小少年从大殿里面出来,就知道轮到他们觐见了。
    赶快整理了一下衣服,就等着甲士叫他们进去。
    殷戊下了台阶向后看了一眼,见这群年轻公子都排好了队,正在缓慢地上了台阶往大殿上去了。
    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还想说话的时候,突然被一群人拉走了。
    敢在人前对他拉拉扯扯的都是一些同族兄弟,这些兄弟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放大了笑意。
    “快来快来,马上就要把宝车装起来了。”
    “什么宝车?”
    他正想问呢,就被人拉着进了一处院子,拉他进来的人还对大家嚷嚷着,“大伙看看这是谁来了?”
    殷戊四下看去,看到都是一些同族的兄弟姐妹,大家围在一起,空地上有两辆车,太子正站在这两辆车中间。
    “殷戊回来了。”太子对着他招了招手,指着其中的一辆车说,“来来来,你上这一辆,谁到另外一辆上面去?”
    周围站着的少年少女们都疯狂地喊着,最终有一个泼辣的少女打败了这些兄弟姐妹,一下子跳到了车上,在里面安安稳稳的坐了下来。
    殷戊被人推着,大家伙嘴里都带了一点酸意,“你这家伙运气真好,刚回来就碰上这样的好事,快去吧,太子让你到车上去呢。”
    殷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来到车旁边,先跟太子见礼,最后问:“这是什么车?你们大伙该不会是合起伙来捉弄我的吧?”
    太子拉着他的手,“你等会上去之后扶住两边,一定要扶稳了,看见车前面这个小木人没有,就跟他说你要在这里面绕圈子,绕最快的圈子,好了,你快上去吧。”
    殷戊挣扎着被人推了上去,他留意了一下,刚才看这辆车前面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车辕,没有车辕这还叫车吗?
    正想着呢,隔壁那一辆车里面女孩子已经大喊了一声,“快跑快跑,跑最快。”
    殷戊把脑袋伸出去,心想这是谁家的傻妞,刚才她跳上去的时候没仔细看,等一下她下车了一定要看仔细,有这样傻的姐妹,往后不要跟她一块玩耍。
    大伙把眼光集中在了旁边那辆车上,殷戊就跟着一块往那边看。
    树生赶快跳上了车,四处检查了之后下来对太子讲:“没用,这辆车不走。”
    太子转身回来,“殷戊,你怎么还坐着?跟前面的小人说你要绕着这里转圈子,转最快的圈子。”
    所有人把眼光放在了这辆车的小人上,这辆车的小人是宝车上拆下来的,如果真的有灵,这辆车要比那辆车跑起来的可能性更大。
    殷戊不太明白大家为什么盯着自己?因为被人家盯着,只觉得头皮发麻,在别人的注视下,对着小人傻乎乎的说了一句:“绕圈子,绕最快的圈子。”
    这辆车一动不动。
    现场安静了一下,顿时爆发出热烈的讨论声。又有人跳到车上,将殷戊从车上扔了下去,开始在里面敲敲打打。
    不少男孩子一起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议论,殷戊不太明白,被人群挤得到了外边。
    殷郊呆呆地看着这辆车,随后不顾自己的威仪坐到了地上。
    既然太子就这样不讲究的坐下去了,殷戊也跟着一块坐下去。“殿下,这是什么车?”
    “这是黄帝留下来的七香车,本来想拆成两个,没想到拆开之后不能用。”
    “不能用再拼回去就行了,就算再拼回去还不能用,又有什么呢?不就是一辆破车吗?”
    殷郊听了之后扭头看向这位堂弟,“这可是黄帝留下来的。”
    “你要是舍不得当初干嘛拆了呀?既然拆了那肯定是舍得呀。”
    殷郊听了之后,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是这个道理。他伸手拍了拍这位堂弟的肩膀,“这会儿正好没事,你跟我说说你去了陈塘关那里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没有?”
    殷戊回想起哪吒那凶狠的模样,整个人被吓得一激灵,“好玩儿的事儿没遇见,让人做噩梦的事儿倒是碰见了一箩筐,咱们那表弟哪吒今年才四岁出头,将他爹打的嗷嗷叫。来来来,我给您讲讲……”
    女荒面前跪坐着六个青年,中间两个分别是崇应彪和鄂顺,正在向女荒汇报他们属地里面的农耕。
    对于种地,无论是贵族还是庶民都是特别重要的事情,是除了祭祀打仗之外第一重要的事,别看这些公子们平时风度翩翩,该劳动的时候要是不劳动,他们的父辈肯定不会手软,在这些贵族们看来,祖祖辈辈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在这片土地里面刨食,要是后辈不知道该怎么跟土地打交道,那是不想再活下去了。
    人要是哄地,地就会哄人。
    蝗虫虽然厉害,但是其他虫子也不可小觑,他们这会儿说的正是土地里面会滋生的虫子,提起这个话题,每个人都皱着眉头。
    女荒也没什么好办法,她早就把神农传下的那本书翻的竹简快要散架,可是上面说了怎么深耕细作,在什么时令种什么庄稼,就没说怎么防止害虫。
    这个问题连神农都没有解决掉,其他人更是没有解决办法,围坐在一起互相抱怨也没什么用。
    女荒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想了想台阶上说不定还等了不少人,“既然咱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如在各个属地找那些经常种地的老者,他们天天和庄稼打交道,那些虫害的危害之处他们也是知道的,或许有人发现了办法是咱们不知道罢了,将这样的人找出来,只要有解决办法,到时候朝歌必有奖励。”
    也只能这样处置了,几位公子听了都领命下去。
    出宫殿的时候还都有心情互相邀请着一块出去喝酒。
    殷戊陪着太子说了半天话,刚才那一群兄弟姐妹们又把车拆了,这会儿正在组装呢,太子手上还有一堆事儿没处理,不可能在这里等着,所以早早的就走了。等到太子走了之后,殷戊又看不懂这一群人到底在高兴个什么劲,想了想不如去找公主,把这两辆车没能跑起来的事情跟公主说说,说完了自己就能回家了。
    他上台阶的时候又遇到了这群公子,看这群公子们个个兴高采烈的样子,又听见他们互相邀请着喝酒,心想“有什么好事高兴成这样。”
    殷戊和女荒说了刚才车子不动的事,女荒没放在心上,要真的是用拆车子的方法拼出去几辆车子,西岐的人早就这么干了。
    殷戊看着女荒完全不当回事儿,忍不住就问:“他们拆的是祖宗留下来的,您不生气吗?”
    “我坐的那辆战车要是有一天被后人拆了,我一点都不生气。对于我来说那不是要紧的东西,要紧的东西黄帝早就拿走了,黄帝他老人家就不在乎,咱们干嘛要在乎。”
    殷戊觉得这话说的好对,但是又觉得不对,反正是无从反驳。又抓了抓脑袋,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要在这里呆着了,他起来告辞,“那您在这里坐着吧,我这就回家了。”
    女荒听了点头,看着殷戊蹦蹦跳跳的出了大殿,问清楚外边都有谁在等候,说了一个名字,让等候在两边的甲士把大臣叫上来。
    殷戊蹦跳着从台阶上下来,突然被眼前出现的一个人拦了路,这个人正是尤诨。
    尤诨回来好几天了,除了第一天拜见了公主,后来几天在这里等了很久都没机会再来拜见。
    尤诨是一个奸臣,奸臣觉得没有公主在上面罩着,满朝忠臣能把自己撕成碎片。
    所以他急不可耐的想要证明自己有用,但是又不没机会到公主跟前表明自己的忠心,尤诨也回去反思了一下,觉得公主不想见自己是因为自己没把差事办好。
    他又想了很久,既然伯邑考不能讨公主欢心,说不定公主喜欢的是南伯侯世子鄂顺的模样。
    他今天又在这里等候觐见,跟前几天不一样,前几天是迫不及待的想见公主,这两天就专门盯着这几位公子。特别是这几位公子出来的时候看上去心情都好,心情好就证明公主没有刁难他们。
    尤诨觉得自己的思路是对的,但是还需要验证一下。
    蹦蹦跳跳看似没心没肺的殷戊恰巧在这群公子们觐见前后都见到了公主,找这位小公子问一问,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所以尤诨迫不及待的跑到了殷戊跟前,“公子好。”
    殷戊对尤诨还有印象,殷戊对尤诨所有的印象就来源于殷破败曾经在家里对尤诨破口大骂过。
    至于骂的什么殷戊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当时破败叔叔骂的十分气愤,整个脸都红了。婶婶赶快把自己抱在怀中捂着耳朵,又对破天叔叔说:“快去管教管教他,有些话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说。”
    所以那一天破败叔叔就被破天叔叔拉出去打了一顿,打的十分凄惨,过了半个月走路的时候还扶着屁股一歪一扭。
    回忆到这里,殷戊睁着自己的眼睛对着尤诨从头到脚看了一回。
    “大夫站在我跟前是有什么事吗?”
    “小公子,借一步说话。”
    殷戊赶快摇了摇头,反正两个叔叔不喜欢眼前的这个人,自己要是跟他走得近了,回头要是让叔叔知道了肯定要训斥自己。
    “不了,不了,我要赶快回去呢,有话快说。”
    尤诨满面笑容的奉承殷戊,因为态度太过谄媚,来来往往的大臣忍不住对着他们这一大一小看了过来。
    殷戊今天被人看得浑身毛毛的,粗暴地打断了尤诨的奉承,“有话快说,我走了那么久的路,好不容易回来了,要赶快回去吃点好的再睡一觉,你这没完没了车轱辘一样的讲话,想说什么我都没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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