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袖只道:“随他们去吧,旁边有人跟着,出不了事。”
    刘氏想着廖逢源在那边,倒是也安下心来,只叫人去下面候着,过午之后日头也大,怕孩子晒着。
    那边胖哥儿跑了上去,跟廖思勉一起到了廖逢源的面前,倒让廖逢源惊讶了起来,而后又大笑,跟众人说自己儿子勉哥儿。
    不过旁边就有人看着胖哥儿问:“这个又是谁家的孩子?这样壮实……”
    胖哥儿回头看着,不过刚好就看见跟他爹沈恙坐在一起的取哥儿,两个人面色一样的苍白,一样带着一种奇异的阴郁,一坐真是有父子相,相得益彰。
    廖逢源道:“这是京中一位故友之子,不过今日故友不曾来,他夫人带着孩子来了,这小子就是壮实着呢……”
    “廖伯伯也壮实。”
    胖哥儿笑得露出一口白白的牙,虽然他娘说他这门牙就要掉了,可现在没掉,看着还整整齐齐颇为好看。
    众人都笑了起来,虽对廖逢源口中的“故友”各有猜测,却还没人想到这是皇帝心腹近臣的儿子,都以为也是商人家的,所以彼此表情平和。
    唯有沈恙,看着胖哥儿,倒了一杯酒给自己喝了压气。
    胖哥儿很自来熟地凑到了他们这一桌,虎头虎脑地钻到了取哥儿的身边,吓得后面廖思勉脸色都白了:“小胖你回来!”
    “怎么了?我还没跟他说话呢……”
    胖哥儿有些不解,看廖思勉使劲拉自己拉不动,他嘿嘿笑了一声,“我娘骂我死猪一样沉,你拉不动的……”
    廖思勉:“……”
    沈恙:“……”
    取哥儿:“……”
    沈恙无语了半晌之后忽然笑出声来,“也就是你娘才能养出这么个胖得跟球一样的儿子……”
    “你说谁呢!”
    胖哥儿横眉怒目,一下就要跟沈恙叫板起来。
    沈恙看着他这样,笑得手一抖,竟然将杯中的酒都给洒了出来,一下落在他前儿被烫伤了的地方,忽然之间疼得一皱眉,放下了酒盏只恨不能掐死了顾怀袖。这女人……
    他这一双打算盘的手……
    钟恒在后头看了,只道一句自作自受。
    取哥儿看了一眼胖哥儿,只好奇道:“你来找我吗?”
    胖哥儿点点头:“我跟勉哥儿想找你一块去钓鱼,就在下面的荷塘里,我们还拿了鱼竿,你去吗?”
    钓鱼?
    沈恙看了一眼外头的大太阳,只紧皱着眉,取哥儿的身子不跟别的孩子一样,这会儿若是出去,只怕回来皮肤都要晒伤,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是取哥儿已经扭头来看他。
    说实话,这孩子是从阎王爷的手里拉回来的。
    沈恙知道,他打小就比别的孩子沉默寡言,他也不知道怎么跟孩子交流,可取哥儿总是特别懂事,又让沈恙喜欢。到底还是身体不好,所以别人家的小孩做的事情,他都不去坐,吃过的零嘴儿,都是取哥儿碰不得的。
    今天看着取哥儿看着自己的那一双眼,沈恙破天荒地叹了口气,道:“让香玉给你打着伞,晒了不好。不,一会儿叫人全给外头孩子们打伞……”
    只取哥儿一个打伞,怕他跟别人有区别。
    沈恙的考虑还算是周到,他笑了笑,便看取哥儿被小胖子拉着走了。
    廖思勉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就这么容易把取哥儿给拉走了?
    钟恒一副悻悻的表情,只道:“爷,您醒醒吧。”
    沈恙嗤笑一声:“你看你沈爷我像是喝醉了?”
    “您就没醒过。”钟恒叹气,暗含了讽刺。
    这一点讽刺的意味儿,沈恙自然听得出来,然而他无比清醒,尽管酒意开始上来,眉目之间依旧是一派的清朗。
    他只道:“我从头到尾,都很清醒,从来不曾醉过。”
    因为,压根儿就没机会。
    瞥了一眼那边的水榭,沈恙却又很快收回了目光,问道:“丹徒那边怎样了?”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全部布置好了,包括……”
    钟恒比了比自己的右边手臂。
    沈恙点点头,“右臂没了就好。”
    外头的取哥儿,破天荒地跟着一群小孩子出去钓鱼,动作有些笨拙,不过他人聪明,很快就学会了。
    第一条鱼,就是取哥儿钓上来的,很多小孩子都围到了他的身边,艳羡地看着。
    小鱼儿就在岸上跳着,白肚皮翻出来,鱼鳞在阳光下头闪烁着水光,离岸的鱼活不了多久,因为没有水,因为这大日头。
    顾怀袖那边瞧见了,也只是看着。
    一群小孩子围着这一条鱼叽叽喳喳地说话,眼看着鱼儿就不怎么挣扎了。
    沈取这时候却站起来,双手将鱼抓着,又放回了湖里。
    小孩子们都愣住了:“取哥儿你这是干什么?”
    “对啊,好不容易钓上来的鱼诶……”
    “就是就是,干什么放回去啊!”小胖子皱着眉,“拿回去炖了吃多好?”
    “他爹是个恶人,他却是个菩萨心肠不成?”
    “哼,假惺惺。”
    ……
    取哥儿听了,却没什么动作,只是腼腆地笑了笑,又坐了回去,重新钓鱼了。
    这边的小孩子们虽觉得取哥儿跟他爹一样脑子有毛病,可也不敢多说什么,还是各自回去钓自己的鱼儿。
    青黛她们这边看见了,却道:“看不出这一位小公子倒是心善的……”
    顾怀袖一下就笑出了声:“沈恙怎么可能有心善的儿子?你们两个丫头看错了……那不是善心,那是生杀予夺之大权。”
    青黛画眉齐齐愣住了,就是一旁的刘氏也觉得顾怀袖这话莫名其妙。
    唯有顾怀袖还记得,那小孩儿将鱼儿放回去时候那种微笑,不也与沈恙如出一辙吗?
    “在把濒死的鱼儿放回去的时候,他就是手里拿着生死簿的阎王爷……”
    想要那鱼儿死,那鱼儿就死;想要那鱼儿活,鱼儿就活。
    如此而已,没有什么善心肠不善心肠的说法。
    刘氏被她吓住了,只摇手道:“不过是小孩子,怎的这样说?都是你看岔了吧?”
    顾怀袖知道刘氏他们忌讳这些词,也不说了,只道:“瞧着他把鱼儿放回去那时候,却是极为可爱的。”
    不过真说起来,胖哥儿这方面却似乎有些比不上取哥儿了,到底沈恙的儿子是更要剔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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