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受不了自己这副优柔寡断的模样,她给李妲姣打了电话,知道她在准备火锅店开业,必然很忙,仍然喊她出来。
    她们去了一家酒吧,上来就点了几瓶酒。祈热开了瓶子直接上嘴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下几大口。李妲姣没拦她,陪着她一起喝。
    台上乐队主唱声嘶力竭唱一首涅槃,五颜六色的灯快速切换,舞池里一个个都市男女群魔乱舞。
    所有人沉浸在酒吧里营造出的暴戾感中,祈热却觉自己格格不入,只管大口大口灌下不知道度数的酒。
    桌上手机一震,她咽下嘴里那口才点开来查看,是祈凉发来的——
    “陆时迦打架了,伤得有点惨。”
    她对着手机迟迟没移开,对面李妲姣大声喊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把手机关了机放回包里。
    李妲姣见她愁眉苦脸,拉着她去跳舞。祈热没什么精神,站了一会儿又坐回去,放包的凳子搁会儿就要被经过的人撞一下,她索性拿起来放在腿上,连灌几杯酒,开包又把手机拿了出来。
    放在桌上,就那么看着。转手拿了烟出来点上,她连续抽了两根,把手机拿起又放下,刚要开机,指间夹着的第三根烟被抢了去。
    祈热立即回头,先看到拿了那根烟的手指,细长有力,手背两道痕,在灯光下看不清颜色。
    祈热不知道他怎么找来的,固执地不去看他,烟、手机、包,全不要了,起身往乌泱泱的人群里挤,一会儿就没了身影。
    李妲姣先跳完回来,走近了才看清位置上坐着的人。
    进酒吧前,祈热直接把自己钱包丢给她,说随便喝,她请客。她自然知道祈热铁定是心情不好才喊她出来喝酒,还选一个她们鲜少来的地点,酒吧,更显奇怪。她不急着问,只管陪她喝陪她玩,打算晚点再问问什么事。
    现在看见高中生穿着校服出现在这儿,隐约猜到了几分。
    “迦迦!”李妲姣走过去,知道是来酒吧,她脸上化了浓妆,等陆时迦回头,她第一眼看过去以为陆时迦也化了妆,走近一看,才辨认出来是几道伤。
    “怎么了这是?”李妲姣在他旁边坐下。
    陆时迦稍稍别开头,又被李妲姣捏住下巴扳回去,“谁打你了?”
    陆时迦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李妲姣想了想问:“你祈热姐让你来的?”
    陆时迦有摇了摇头。
    透过这两次不甚开心的摇头,李妲姣心下了然,基本可以确定这两人吵架了,又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陆时迦不太想说话,脸上手上都有伤,尤其是嘴角,一说话伤口就疼。
    在此之前,祈热始终都没有回复他,他不知道为什么,或许说知道又不愿意细想,害怕越想越坏事,心里提着一口气,忍着不去联系她。
    两个多小时前,他跟几个人在教室外面打了一架,打完架后只觉浑身的血液往上冲,先是被班主任喊去办公室教育了一顿,被告知喊家长来学校,他倒一点不觉得怕,反正都到了这一步,干脆破罐子破摔又旷了课,一冲动给祈热打电话,祈热不接,他就一遍一遍地拨过去。
    去她公寓的路上,他翻了翻她的动态,没找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恰好看到李妲姣的朋友圈,照片里恰好就是祈热,配一行文字:天涯沦落女。底下还显示了地址。
    他跟着地址找了过来,进门就见她很凶地在抽烟。
    他没有预想到,她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那个没有落到实处的吻,他耍无赖不把床挪开的行为,以及尚未预料到的尴尬场面惹怒了她。
    如果是因为这些,他不后悔。
    但是他不确定,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让她铁了心不跟他联系。
    “我看到你朋友圈了。”沉默了一会儿,陆时迦开口回答李妲姣的问题。
    李妲姣反应过来,“那你祈热姐知道你来了吗?”
    陆时迦点了点头。
    李妲姣一时有些拿不准,顿了顿,直接问出口:“你们吵架了?”
    陆时迦先点头,再摇了摇。
    李妲姣眉毛一挑,猜他不想说便拍了拍他肩膀,“你先坐着,我去喊她来。”
    李妲姣一走,陆时迦继续盯着桌上那盒被祈热丢下的烟看,看了会儿,拿到了手上,将盖子一翻,里面只两三根零丁剩着。
    送到鼻尖闻了闻,他喉咙跟着一痒,想尝试的冲动更甚。
    他端起面前一杯酒几口灌下,然后捏着烟盒起了身,连带打火机一并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再转个身,被抓了个正着。
    他朝过来的两个人看一眼,丝毫不心虚,拉过高脚凳重新坐下。
    李妲姣刚把祈热从人堆里找出来,问了几句后无功而返,她便知道她帮不上忙,把自己东西一收,打声招呼先走了。
    剩下的一个,一动不动站在桌边,长发将露出来的肩头遮住,她眼神定定,像在看着陆时迦,又不像。
    陆时迦也很执拗,盯着桌上的空酒杯半天,愣是没回头看她。
    过了会儿,下巴被另一只手扳了回去。
    “你皮痒了?”
    周边太吵,陆时迦没听见她的声音,从她的嘴型判断出她的话,也从她的表情里看出她的冷漠。
    停了两三秒,祈热收了手,低头收拾起东西。
    她没有知会他,背起包就往外跑。陆时迦这会儿不当木头了,起身跟在了她身后。
    两人脚步匆匆,狭窄的楼梯没有光,走出几步,上来个醉汉,摇摇晃晃就要扑到祈热身上,嘴里嗫喏一句“美女”,就没了后文。
    陆时迦刚要伸手将人拨开,祈热自己动了手,使力一推,那人踉踉跄跄差点摔下去,好险抓住扶手站稳了脚跟。
    祈热快速侧身跑下楼,再一路拨开人群跑了出去。
    陆时迦跟得很紧,却又一点没沾上她,酒吧里乌烟瘴气,一出门,夜风立即吹得人清醒过来。
    祈热在门口停下来,甫一转身,身后的人也急忙停下脚步。
    她上下扫了一个来回,看清了他脸上、手上的伤。
    要是往常,她早就问他为什么打架,眼下发现他受伤已经过了很久,她仍旧不开口,是下了狠心刻意控制的。
    他打不打架,说到底跟她没半点关系,她用不着管。他犟着一张脸,明显也不想解释,她更没有理由问了。
    她抱臂站着,好一会儿也没出声。
    “你……”好不容易决定开口,却只挤得出一个字。
    “我跟班上的人打架了,因为看他们不顺眼,”陆时迦竟主动解释起来,“如果是平时,我可能没那么生气,可是你这么久不理我,我就很气!”
    他胸膛剧烈起伏,“特别特别气!”
    他忽然如实托出,祈热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嘴唇翕动,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陆时迦看她冷淡的样子,愈加气得胸闷,他心里权衡着,要不要索性现在就告诉她,告诉她他心里的想法,他的欲望和私心,以及越积越多,就要溢出来的某一种情感。
    却又有些不甘,他到底还是不希望在这样的情况下去表明心意。
    “……你为什么不理我?”最终还是决定只说眼前。
    路边有车停靠,陆时迦瞟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又不想错过祈热的反应,将全部专注力都投入在她身上。
    祈热听见身后车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往旁边退了退,“我理不理你,都是我的……”
    “迦迦!”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将祈热的话打断。
    祈热听出来的时刻已经转了身,一米多远外,柳佩君气得一双眉失去了原来的秀气。
    “你怎么回事?啊?”柳佩君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抓起陆时迦的手,看清他的伤又心疼又来气,“你手机呢?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柳佩君气得整个人都在抖,“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你打架!你怎么能打架呢?”她一掌拍在他身上,是从来没有的力度,“打完架还逃课!要不是去教室问了祈凉,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这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多大?酒吧这么鱼龙混杂的地方是你能来的么?”嗅了嗅,又问,“告诉妈妈实话,你喝酒没?”
    祈凉怎么知道他在这,已经不是陆时迦第一时间能去追究的,他只是没来由地害怕,害怕他妈会以为是祈热带他来这儿的。
    刚要解释清楚,旁边祈热抢了先,“柳阿姨,我是刚碰上他的,您带他回去吧,这种地方确实不是他该来的。”
    她撇清了关系,撇得利落又干净。
    陆时迦死死盯着她,恨不得是自己听错了。
    柳佩君在看到祈热的时候,确实下意识地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扣到了她身上。现在听她冷着一张脸解释,一时止了声。
    “我先回去了,您开车慢点。”祈热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说完便转身去路边拦车。
    柳佩君看她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她一身酒味明显喝了不少,便远远朝她喊,“热热,你也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就要上车的人回头挥了挥手。
    柳佩君再回头,刚要抓着陆时迦上车,手里一空,面前的人跑着追向了刚弯腰钻进车的人。
    陆时迦拉住门不让她关上,或许是脑门一热故意说出来气她,或许是出自此刻的真心,他朝她低低喊了一句:“祈热,我讨厌你!”
    祈热听了嘴角一动,顿了顿,另一只手一齐握住车门把,用力一拉,车门“嘭”一声关上。
    陆时迦根本没有防备,再要去拉,引擎声已经响起,很快,车子离了他的手,扬长而去。
    他看着车子汇入车流,不一会儿,消失在拐角,彻底看不见。
    柳佩君已经追了上来,她的斥责与关心,陆时迦通通听不见,上车后一瘫,闭上眼闭上嘴,任旁边人说什么,他也恍若未闻。
    第二天一早,再被柳佩君送去学校。
    他脸上的伤不严重,上了药后不算明显,让柳佩君稍稍放下了心。
    办公室里班主任对着柳佩君和和气气,再看向陆时迦,一张脸立时变得严肃,拍着桌子举出他一系列“劣迹”,教育他几句,再语重心长地说一席话。
    “成绩还是不错的,很多老师都提起过他,说是棵好苗子。往常也刻苦努力,挺安静的,这一回就当是教训,”最后一句说给陆时迦,“下一回可不要再犯错了。”
    陆时迦低头站着,听完一席话也不点头。柳佩君拍了拍他,他也不作声。
    柳佩君急了,“你说你,老师跟你说的话你听见没?以前你从来都不需要妈妈操心的,现在让妈妈怎么放心你住校,不知道都跟谁学的,到底是谁教坏了你啊,啊?”
    “隔壁。”陆时迦这次出了声。
    “什么隔壁?隔壁谁?”柳佩君皱起眉。
    “祈热。”他声音低得听不见。
    是祈热让他这样的,让他一颗心抬起又落下。
    一句话、一个笑就能让他开心一晚上,现在冷落他,也让他伤心难过一晚上。
    柳佩君没听清,又问:“谁?”
    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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