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茂林见梅香这气势,顿时又笑了,“我还想一年给你买根金簪子呢!”
    梅香斜眼看他,“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又打趣我!”
    黄茂林直笑,“我也说正经的,我挣钱不是为了给你花,难道是为了放在家里养败家子不成。”
    两口子说笑间,把骆掌柜带来的不快暂时去了。
    过了几日,黄茂林再次去县城。
    走之前,两口子一起去拜访了韩文富夫妇。听说了这中间的事情后,韩文富给儿子写了封手书,让他在中间斡旋,尽量不动干戈而退兵。
    黄茂林带着厚礼去了韩敬博家,韩敬博亲自接待了他。
    黄茂林给韩敬博鞠躬,“因着我这点小事情,劳动四叔和四婶,是我的不是!”
    韩敬博笑着让他坐下,“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到县里不到一年,办差事不说样样妥帖,至少没出过差错,也没给贺大人丢过脸。贺二爷我也认识,虽说性子有些骄纵,并不是那等杀人放火的恶人!”
    黄茂林高兴得直念佛,“那敢情好,骆掌柜不足为惧,我只担心贺家相帮,那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韩敬博家的李氏在一边插话,“你不用担心,骆家闺女不过是个妾,又没生下一男半女。贺二奶奶有两子一女,何曾把这个姨娘放在眼里。你看姓骆的在外头招摇撞骗,骆姨娘在贺二奶奶面前,老实的跟个鹌鹑似的。家常见了我,她也要行个礼呢!如今倒打起我们的脸来了!”
    李氏自从跟了韩敬博,身份大涨,虽然黄茂林的大伯如今和她娘家有些生意上的争端,但那是内里的事情。且李氏深知,自己的脸面全靠韩敬博挣来的。如今贺二爷的假丈人要打韩敬博的脸,她自然不能任由骆家得逞。
    韩敬博对李氏说道,“明儿你去拜访贺二奶奶,找个什么由头都行,多带些礼去,稍微提两句。”
    黄茂林见机行事,立刻拿出了二十两银子,“四叔四婶为我操心,岂能还让你们破费。这是二十两银子,我也不知够不够,还请四叔四婶教我。”
    韩敬博笑了,“哪里要得了那么多,你先拿一半回去。你辛辛苦苦往县城跑,一年能挣多少银子,这点子钱,也就骆家还惦记着,贺家人何曾放在眼里。”
    从韩敬博家出来后,黄茂林照常去那几家送货。
    果不其然,他再次遇到了骆掌柜。姓骆的这回二话不说,找几个人直接把黄茂林拖到了没人的地方,自己写了一份契约书,强行让黄茂林按下了手印。
    这回他更无耻,直接五两银子买下黄家的秘方,上头还写着严禁黄茂林再来荣定县卖豆腐。
    签完了霸王条款,骆掌柜丢下五两银子,并说过两天让人去平安镇学做豆腐,然后扬长而去。
    黄茂林立刻又去找韩敬博和李氏。
    韩敬博见骆掌柜居然干这种不体面的事情,气的笑了,“你先回去,把你当初和陈家签的契约书拿过来。有了这个,也能证明你这方子不只五两银子。”
    黄茂林立刻掏出了当初和陈掌柜签的契约书,“都在这儿呢,请四叔过目。”
    韩敬博没想到他居然把这个带来了,暗自赞叹,是个机灵的。
    黄茂林在韩敬博家住了下来。
    李氏第二天上午就去拜访了贺二奶奶,送了一份厚礼。两位妇人先说了一阵子闲话,李氏这才说明自己的来意,并把两份契约书都给贺二奶奶看了。
    贺二奶奶大怒,“这贱人,我娘家还不敢做这种事情呢,她倒比我还威风了!大哥明年任期就满了,如今一大家子哪个不是谨小慎微,谁还敢在外头找事!若是被上官知道了,还不晓得明年要被发配到什么地方去!多谢弟妹及时来告诉我,若不然我们都蒙在鼓里,倘若被知府大人知道了,今年的考评打个中下,我活剥了她的皮!”
    贺二奶奶当着李氏的面,让丫鬟叫了骆姨娘过来,把两张契约书甩到她脸上,“好个面甜心毒的贱人,我平日纵容你,你倒得脸了!如今敢去抢人家的方子,明儿是不是就敢一包耗子药药死了我!”
    骆姨娘吓得立刻跪了下来,把那两张契约书一看,立刻就明白了,忙跪着爬了过来,“二奶奶息怒,我再也不敢的!必定是有人挑唆了我阿爹,我这就回去让我阿爹毁了契约书,以后黄家卖黄家的,我家卖我家的,井水不犯河水!”
    贺二奶奶哼了一声,“你可别做这个样子,一会儿你们二爷回来了,又说我伤了他的心肝肉!”
    骆姨娘忙赔笑,“看奶奶说的,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人,也配称爷的心肝肉,奶奶才是这屋里第一人!”
    骆姨娘虽然得宠,但她一向懂规矩,并不在贺二奶奶面前耀武扬威,贺二奶奶这才容得下她。
    李氏见贺二奶奶教导姨娘,忙自己先回去了。
    贺二爷听说后,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一向不操心家里事,觉得不过是一年百八十两银子的事情。
    奈何贺二奶奶认真,“我的爷,你成日家油瓶子倒了都不扶,别说普通老百姓家,就算咱们家,百八十两银子也不是小事。这衙门里成天告状的,哪一件不是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别说上百两银子,三五个铜钱都能要人命。若是被大哥知道了,爷就等着吃挂落吧!我把话带到了,剩下的就不关我的事了!”
    贺二爷听的头皮发麻,忙让人去告诉骆掌柜,赶紧把契约书退给人家,再去赔礼道歉。
    贺二爷怕被他大哥教训,又把骆姨娘叫过来训斥了一番,让她好生约束家人,莫要再生事!
    贺二奶奶查看了李氏送来的礼,里面有一包茶叶,一匹绸缎,还有一根金钗。
    贺二奶奶把东西都收下了,虽然骆姨娘懂规矩,但贺二奶奶也看得出她的野心,正蠢蠢欲动想生个儿子来跟自己打擂台。
    借着这个由头,贺二奶奶狠狠辖制了骆姨娘一回。
    韩敬博当时让黄茂林收回一半银子,黄茂林并没有收回去。果然,后来骆掌柜用强,李氏只能把礼备的更厚一些。
    就这几样东西,黄茂林的二十两银子花了个精光。再加上来的时候给韩敬博夫妇备的礼,这一反一复,去了不少银子,但好歹把县里的生意保住了。
    只要骆家不来闹,别的几家也不敢找事。
    还没等黄茂林回平安镇,骆掌柜差人送来了那张契书,又奉上了五两银子作为赔礼。
    黄茂林办完了事情就回家去了,等事情了结之后黄炎夏和叶氏等人才知道。
    明朗听完之后心里很失落,县太爷一个拐弯抹角的亲戚,就能压着四叔的头去给贺二奶奶送礼。好在县太爷贺大人并不是那一味盘剥百姓的昏官,姐夫这才讨得一线生机。
    明朗立刻警觉起来,四叔在县里任书吏,他在镇上做先生,叔侄二人看似一里一外互相拱卫,但实则力量非常薄弱。
    如自己,只能在平安镇多得一份百姓的敬重。如四叔,在县里仍旧是如履薄冰,头上压着几座大山。
    想要破这个局,叔侄二人必须再往前进一步。
    明朗默默的喝着茶水,秋闱太难了,先生考了三次才考上,自己如今才十六岁,怕是还要再蛰伏一段时间。
    荣定县城里,韩敬博一样坐在书房里沉默。他这样不入流的小吏,随便一个九品官都能碾死自己。一是因为自己不入流,二是因为韩家底蕴太薄。
    像县里的几个大族,虽然后辈子弟并无几个有功名,历任县太爷都会亲自过去拜访。
    可家族底蕴非一朝一夕能成,需要无数的子弟去拼杀。自己如今只是个秀才,勉强做了个书吏,除了个砖窑,并未为族人做什么实事,只是说出去好听一些罢了。
    韩家子弟读书不多,明朗兄弟年纪又小,韩家在荣定县想出头,怕是任重而道远。
    叶氏听到了事情的经过后吓得心惊肉跳,“老天爷,这想多挣几个钱真是不容易。好在那姓骆的只是让茂林按了个手印,若是再心狠一些,把他打一顿也是白打!”
    梅香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劝叶氏,“阿娘,家业都来得不容易,好在这次平安度过,以后也就好了。”
    叶氏吐了一口气,“是啊,茂林能干,总不能因为前头可能有不顺利,就把他困死在平安镇不让他出去。”
    黄炎夏知道后也十分后怕,并一再要求,以后黄茂林去县里送货一定要带着人一起。自己也可以,茂源也行,不拘是谁,实在不行花钱从族里雇个人也行。
    为了安大家的心,黄茂林让梅香做了一桌酒席,把黄炎夏一家子和叶氏一家子都请了来,一起吃顿饭。
    契约风波才过了没多久,方孝俊又要去参加院试了。
    黄茂林原说陪他一起去,方孝俊坚决不从,“大哥成日家忙得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了我还去过一回省城。这回有我大哥陪着我,您不必担忧。”
    黄茂林一听说方家老大陪着妹夫一起去,遂放下了心。但他想到去省城花销高,塞给方孝俊一些银子,“你考试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几个钱你拿着路上买几杯茶水喝。”
    方孝俊并没有拒绝,他知道去省城花销高,之所以让亲大哥陪着他去,就是因为亲兄弟俩不用讲什么排场,尽量可以省一些花销。
    黄茂林给了之后,黄茂源也塞了一些银子给方孝俊。论起来,方孝俊比黄茂源年纪还大一岁,但这是自己的妹夫,黄茂源还是以二舅兄的身份叮嘱了他几句。
    淑娴给方孝俊做了两身像样的外衫,又给他绣了个喜登科的荷包,这花样子还是梅香给她的。
    方孝俊临行前,明朗在书房里和方孝俊说话,“你此去,只要不出意外,必定是能中的!”
    方孝俊点头,“多谢你吉言。”
    明朗接管了学堂之后,当初许多年纪大的师兄弟们有好几个都退学了。方孝俊一直坚持在这里,待在明朗身边,会让他越发想要进步。
    送走了方孝俊,各家的日子仍旧平静的往前走。
    一阵秋风一阵凉,早晚的时候已经要穿外褂了。梅香给一家人都准备了充足的衣裳鞋袜,连小柱都做了一身新衣裳。
    自从听了黄炎夏的建议后,黄茂林每次去县城都要带个人。黄炎夏要留下照看家里豆腐坊,黄茂源要跑车,黄茂林最后从族里找了个兄弟。
    此人叫黄茂坚,今年二十出头,是黄知事的侄孙子。
    黄茂林每次往县里要送不少货,有了黄茂坚的帮忙,他一路上轻松了许多。去县里各家豆腐坊,人家见他带了个跟班,也更加敬重他。
    黄炎夏刚开始想让黄茂源驾车送黄茂林去县里,黄茂林想过之后还是拒绝了。
    他平时去县里是和别人拼车一起去,回来的时候也是一群人坐一辆车回来。若是单独送他去,他要如何给黄茂源车钱?给多了不划算,给少了黄茂源吃亏。一回两回也就罢了,长年累月的,到时候反而伤了兄弟情分。
    黄炎夏见他坚持,也不再强求。
    慧哥儿已经一岁半了,越发机灵。他已经能听懂很多大人说的话,还能照着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梅香问他耳朵在哪里,他就用小手来摸梅香的耳朵。再问他眼睛在哪里,他又伸出食指来戳梅香的眼睛。
    秋天一到,梅香的喜馍铺子又忙活了起来。每逢做喜馍的时候,慧哥儿就特别高兴,一定要跑过去帮忙。
    梅香无奈,只能给他一小团面,让他自己揉着玩。慧哥儿不满意,时常去摸做好了的喜馍。不是把小兔子的耳朵揪掉了,就是把猪鼻子捏歪了。
    梅香气得打他屁股,他就蹬蹬的跑去找阿爹哭鼻子告状。
    黄茂林一边忙着生意,一边也没忘了扩大家业。过了中秋节没两天,他忽然与梅香商议买田地的事情。
    梅香诧异的看着他,“如今还能买到田地?”
    黄茂林点头,“多用些心,总是能买到的。我这回只打听到八亩中等田,一亩田三两银子。”
    梅香摆摆手,“你觉得合适,只管去买。买过了之后带我去看看,我虽不是掌柜的,但总得知道家里的地在什么地方。”
    黄茂林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是掌柜的掌柜的,家里一切都是你的!”
    梅香被他逗笑了,踢了他一下,“没个正经!”
    因黄茂林是户主,田地自然就落在了他名下,梅香也不在意这些,只管把喜馍铺子和家务事操持好。
    买过田地后没几天,方孝俊回来了。这一回他不负众望,顺利过了院试。
    两家人都异常高兴,方家父母觉得终于熬出了头,虽然只是个小小秀才,对于别人家来说不算个什么,在乡下,却是顶顶了不起的身份。
    十七岁的方孝俊算是比较年轻的秀才了,因为有明朗在前头比着,他才觉得自己不过是一般。
    且不说方家如何,黄炎夏和杨氏高兴坏了。黄炎夏出了钱,让杨氏给淑娴扯了一些新布,让女儿做两身好看的新衣裳。
    女婿回头过来,见到女儿穿的得体,脸上也更有光。
    方孝俊中了秀才,以后就不用再到学堂来读书。对方孝俊而言,当前最要紧的事情,是赶紧找份事情做,不能总是指望父母和岳父家养着自己。至于考举人的事情,他觉得离自己太远了。
    他回来之后,方家父母想给儿子办酒席,方孝俊拒绝了,只是请了亲近的人吃了顿饭。
    过了些日子,韩敬博在县里替方孝俊找了份事情做,给一家土财主的儿子做先生。
    这土财主家里有大几百亩田地,有个大作坊,城里还有几个铺面。家里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十一岁,一个八岁。哥俩捣蛋的很,已经气走了两个先生。一个是老秀才,一个是中年童生。
    那土财主答应,不说能不能考的上功名,只要能让他两个儿子认认真真读几本书就行。先过来试一个月,若是能坚持下去,一年给二十两银子,包一日三餐,一季两套衣衫鞋袜,逢年过节还有孝敬。若是有家眷带过去,也管吃住。
    明朗把话传给方孝俊时,方孝俊当场就答应了,他急需要找一份事情来养活自己。
    方孝俊性子温和,最不怕这种毛孩子歪缠。兄弟俩捣蛋的花样百出,方孝俊并不生气,慢慢的,小哥俩见撵不走他,这先生年纪轻,不是那种老古板,也从不会喋喋不休,偶尔还会说和他们说一些趣事,兄弟二人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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