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向晚心里吐着槽,脸上却丝毫不显,她顺着声音看过去。
    说话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
    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下配一条月白色的月华裙,乌鸦鸦的长挽成个堕马髻,鬓边簪着赤金嵌红宝石的花簪,耳朵上坠着赤金垂珠耳坠,颈间戴着赤金流苏璎珞项圈。
    红艳金灿的装扮,映衬得小姑娘原就有些圆润的脸庞更显富贵。
    且小姑娘长得虽圆润,五官倒还清秀,个头不高,年纪略小,却已显露出少女的体态。
    纵观此人的容貌和体型,谈不上多么惊艳,却是时下太太夫人们最喜欢的模样有福气、好生养。
    只是,小姑娘脸上过于明显的嘲讽表,让她显得有些刻薄,大大损坏了自身的优点,让一群太太们不由得皱眉。
    因为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商人妇,大家虽然知道小姑娘真正要骂的是谁,可被个十三四的晚辈,直接点出自家身份上的不足,大家心里都有些不舒服,看向她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尤其是谢嘉思,一方面她是主人家,客人当着她的面嘲笑另一个客人,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对她的轻慢。
    更不用说,被嘲笑的那个还是她娘家的嫂子。
    “李二娘真真嚣张,她虽是李主簿的女儿,可我谢家也不是普通商户呀,”
    谢嘉思的脸沉了下来,略带责怪的目光看向小姑娘身侧的一个中年妇人。那是县衙李主簿的娘子,面前这小姑娘的亲娘。
    可那李娘子竟是没看到众人的脸色和谢嘉思的眼神,反而一脸清高的站在一旁,身子侧立着,竟是连个眼角余光都不屑给谢家女眷。
    很显然,李娘子对女儿的那句话非常认可,或许女儿不说,她也会张嘴。
    靠,这叫什么事儿
    你丫若是真的嫌弃商贾暴、粗鄙、上不得台面。大可不必参加宋家的赏花宴呀。
    如今你来都来了,却当着主人的面嫌弃别的客人,说句不好听的,盐商确实市侩、粗鄙,可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当着一众客人的面口出恶,也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儿,足见李家的家教也好不到哪里呀。
    不管如何,被李二娘训斥的小洪氏最是难堪,只觉得自己似是被当众剥光了衣服,旁人投向自己的目光也满是厌恶、鄙夷。
    脸上仿佛着了火。烧得她两颊通红、满心怒火。捏着帕子的手用力撕扯着。几乎将一方上好的丝帕扯成烂布条。
    穿来这个苦逼的古代也有三年多了,小洪氏自以为已经适应了古代的生活,也亲身感觉到了古代的阶级差别。
    她也知道在大周,商户备受轻视。哪怕富可敌国,按照法令也是不能穿金戴银,不能穿丝缎锦帛的。
    甚至,连衣服的款式、颜色也有诸多限制不能用金绣也就罢了,衣服的颜色只能用间色或是浅色,大红、雅青以及正黄色等绝对不能用。
    种种限制,就是因为是商贾,这让在笑贫不笑娼的年代穿来的小洪氏根本无法忍受。
    而不能忍也要忍,谁让谢家是盐商呢。
    以前小洪氏觉得她已经够委屈了。今天才知道,过去那些都不算什么,似眼下这样被人一指头戳到脸上,当着面的羞辱才是真正的委屈呀。
    嘴唇嗫嚅好久,小洪氏的大脑经过短暂的空白后。终于有了思考的能力。
    深深吸了口气,小洪氏扯出一抹笑,故作大方的说道:“这位就是李主簿家的二姑娘吧”排行二,人更二!
    李二娘扬了扬下巴,很骄傲的说道:“没错,我爹正是扬州县主簿。”
    听她那语气,仿佛自己父亲是多大的官儿一样,选择性忘了在大周朝,主簿官阶九品,是百官中官阶最低的存在。
    小洪氏向前跨了一步,身上的大红缂丝蝴蝶葡萄褙子在阳光的映照下愈鲜艳,头上的赤金饰更是一片金灿。
    许是终于开了口,小洪氏感觉自己已经打破了这种尴尬,脸上的笑容自然了几分,她轻声道:“我嫁入扬州的时间不长,却也知道,李主簿是四年前才来到扬州的吧”
    李二娘继续梗着脖子,不以为然的说道:“是又怎样”早来晚来不都是县衙的二把手!
    小洪氏的笑纹加深,别有深意的看了李娘子和李二娘母女一眼,轻声道:“这就难怪了,李主簿一家初来扬州,并不知道扬州的旧事,想必也没听说过咱们谢家的名声吧,呵呵~~”
    传说当中的神呵呵出马,果然让李二娘变了神色,她先是扭头看了自家亲娘一眼,见李娘子也是满脸疑惑,旋即又转过头,定定的看了小洪氏一眼,语气不善的说道:“什么名声不就是扬州第一盐商嘛!
    ”
    她故意将盐商两字咬得格外重,惹得在场其它几个官家小姐嗤嗤笑出声来。
    “还不止呢,呵呵,人家谢家还是两淮第一巨富呢。”
    几位官家小姐中,一个身着玫瑰红织金缠枝纹褙子、与李二娘年纪相仿的女子掩口轻笑道。
    她的语气柔和,但话里的讽刺意味儿十足。
    小洪氏笑容一僵,长长吸了口气,决定不再卖关子,直接给出答案:“没错,我谢家是盐商,可六十余年前,太祖起兵抗击前朝暴政,率义军行至江淮……我谢家秉德公谢家家老祖宗倾尽家产资助义军”
    小洪氏回想起谢嘉树跟她说的家族史,模仿着谢嘉树那种自豪又崇敬的口吻,昂声道:“运粮草、捐军饷、赠伤药……为新朝建立,立下汗马功劳,太祖爷亲书义商两字赐予吾秉德公。”
    小洪氏越说越有底气,最后颇有气势的抬起头,目光直视李娘子母女,朗声道:“如今,那太祖钦赐的义商牌匾正高悬于谢家祠堂正堂!”
    义商的来历扬州尽人皆知,谢家更是当做整个家族的荣耀,每个谢氏子孙都烂熟于心。
    小洪氏说激昂。谢嘉思也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腰杆都不由自主的挺了起来,一双明媚的凤眼里满是骄傲,略带鄙夷的扫了李二娘一眼。
    那神仿佛在说:我家有太祖御赐的匾额,岂是一般盐商所能比拟的
    慢说是着绯衣、穿缂丝、配饰金银珠翠了,就是住得房子稍稍逾制些,扬州官府也不会真心查处。
    也就你李二娘这个棒槌吧,人傻且二,一家人初来扬州、没什么根基,不知被谁撺掇两句。就跳出来排揎谢家。
    哼。真当咱们谢家是普通商户呀。你也不想想,若是谢家果如表面上显现的那般普通,扬州知府、两淮都转运使又岂会跟谢家交好
    至于李二娘为何找寻谢家,原因也简单。迁怒!
    说起来,李二娘、宋晴,还有方才插嘴的方四娘等几个小姐,年龄相仿,经常在一起玩儿。
    偏宋晴不但人长得漂亮还颇有才气,是一干小姊妹中最出挑的。
    三四个出身官宦之家的小姐心里嫉恨宋晴,旁的错处挑不出,她们便拿宋晴的出身做文章。
    每每几人聚会的时候,李二娘等人都要挤兑宋晴两句。
    出身商贾。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也是宋晴唯一感到自卑的地方,所以每次遭人暗讽的时候,她也是强忍着羞怒,故作不以为意的一笑了之。
    而几位小姐呢。特别享受才女宋晴自卑的模样,是以,才会大度的接纳宋晴这个商户女入她们这个小圈子。
    但,近两个月来况陡变,她们一向看不起的宋晴竟然有了个伯府少爷的未婚夫。
    虽然这个伯府少爷的出身很不光彩,可人家毕竟上了延恩伯家的族谱,是延恩伯承认的二少爷呀。
    宋家亦是延恩伯府正经的亲家。
    宋晴也一跃成为伯府二少奶奶,虽没有品级,却是实打实的勋贵了,身份也将彻底改变。
    只要宋晴肚子争气,又会教导儿女,背靠伯府这座大山,她的富贵前途不再只是幻想。
    而李二娘她们呢,也将从原本俯视的官家小姐,瞬间变成被宋晴俯视的小吏家眷。
    其中落差之大,哪怕李二娘几人还没有真切感受到,她们也能想象的出来。
    越是想象得到,她们越是愤怒凭什么,她们堂堂官家千金都不能嫁入高门,宋晴一商贾女却能跃上枝头!
    心里不忿,想找寻宋晴的不是,却没有机会。
    自两家开始议亲后,延恩伯府便从京里派了两个教养嬷嬷来,专门教导宋晴规矩。
    直到出嫁前,她们都甭想见到宋晴。
    就在几人满肚子愤懑无处宣泄的时候,小洪氏一行人撞了上来。
    李二娘等人一看,这些都是宋家的姻亲,还出身商贾,得,就是你们了!
    所以,她们嘀咕了一番,方四娘眼尖,看到小洪氏从头到脚都逾制,便以此为借口,准备好好羞辱谢家一番,好让这些低贱的商家女知道知道规矩。
    结果人家小洪氏非但没有乖乖受辱,还饱含深意的解释一番,这让等着看好戏的方四娘等人很是郁闷。
    眼珠子转了转,方四娘正欲提醒李二娘,不想这个不负二名的李家二小姐已经开口了:
    “义商那不还是商太祖爷只是赏赐你们义商牌匾,可也没有赐给你家爵位呀更没有明令说你们家可以无视朝廷律法逾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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