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2
    “七星”企业株式会社射击俱乐部
    17:40
    看着车窗外慢慢闪回的粉蚀墙体,以及车前坑洼不平的残损路面,“弟兄”小心的把车拐出了巷口。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绕过这里了,他的谨慎没能获取相应的回报,他看到的除了衰败还是衰败,他不得不承认,麦平安所说的全是事实,这里几乎可以用人迹罕至来形容了。
    再次绕回来的时候速度稍稍加快了一些,车子很快便来到了小巷中央,在高墙内凹处的一扇大铁门前停了下来,轮胎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嘎吱声,但在空旷的小巷里却引起了一阵回响。“弟兄”的心情稍稍有一点紧张,毕竟是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里,哪怕是一个职业杀手也有怵头的时候,更何况,此刻他的心情复杂的就如同给淘气猫耍弄够了的毛线团一样。
    “弟兄”尽量从容的钻出车来,他在车门前站定,朝着左右两侧的巷口张望了一下,但见黄昏的暖风偶尔卷起,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声响,把尘土纸屑都归置到了背风的墙根下,路面上惊现出一两处丢失了井盖的洞口和柏油剥落后的坑洼来,“弟兄”不由得暗吸了一口凉气,他自问道:刚才绕来绕去的时候怎没发现?这要是一不小心陷下去的话,那可就糟了。难道,自己的运气有这么好?
    经他这么一想,“弟兄”的心里稍稍的有了点底气,他匆匆的从车头前绕过,急急的来到了那扇大铁门前,他吱拗一声朝里推开一道窄窄的门缝儿,脸往前凑鼻子几乎贴到了大铁门上,他虚一目瞄一目的采取了射击的瞄准法,用一只眼睛朝里望去。哦,这里面的情形也还是用那两个字来形容,衰败。
    大铁门很快就被他用钥匙打开了,“弟兄”急急的返回车里,一边移车入院,一边在车里打量起这座现已归麦平安所有的场地来。院场虽然不算很大,但感觉很旷,大概是因为没有了人和设备的缘故吧!“弟兄”忽然想起了自己国家正在和已经倒闭的那些工厂来,于是忍不住感慨道:是啊!好端端的工厂怎么就黄了呢?大概也是因为大量西方产品介入的缘故吧!哼!殖民主义者的普遍爱好,他们总是先拿些糖果之类的小玩意儿来哄骗你,接下来便是假意和你交朋友,然后呢?就是买下你的品牌商标甚至是工厂,再接下来就是它们雪藏起来,从此,市场上就只有他一家品牌的商品垄断了。嗯!新时期的殖民主义,他们注重的是侵吞那些有价值的无形资产,只可惜,很多人都看不到。“弟兄”在心里想着,跟着熄了火,钻出车来,返身又将大铁门关好。
    “弟兄”打开前门从车厢里取出一只磨损严重的旧皮箱来,然后提着它,迈步朝着场院后部的一座褐色砖砌的五层大楼走去,那里还有另外的一扇铁门在等着它开启,通过那里,他就可以登上这座建筑的楼顶了。
    提把上粗糙的表皮再加上磨损了的接缝,拎在手上的感觉免不了是硌生生的,如果不是萨沙.马维夫天生长相磕碜,这只四角破旧的皮箱是无论如何也配不上他这个跻身世界顶级行列的杀手。但是,内行人却不会这么肤浅,他们觉得具有某种特殊才能的人通常都会生就一副特殊的长相,甚至有些人还会有怪异的癖好。一来瑕不掩瑜,外表总是骗人的假象,更何况是杀手这一行,但好东西从来都会自掩锋芒,只有冒牌货才会金玉镶外败絮内藏。
    然而,“弟兄”萨沙.马维夫绝不是“山寨”版的冒牌货,他是《显贵十四戮》中名副其实排名十三的杀手,并且还曾经是一名职业的射击运动员,可想而知他手上的这只旧皮箱也绝对不会简单!不错,在它的里面果然存放这一支西格绍尔ssg2000型运动式比赛用枪。这可不是一支普通的狙击步枪,它是由两大精密枪械生产国的瑞士sig公司与德国sauer公司共同打造的高精度狙击步枪!
    “弟兄”带着一脸的衰像把皮箱交到了左手,伸出右手从衣兜内掏出一把纯铜打造的粗把儿钥匙来,探进锁眼儿轻松的捅开了那把特大号的肚脐儿锁,跟着拉开了足有两根手指粗细的铁门栓,接着微微朝里一使劲,吱拗!大铁门随即发出沉重的开门声。“弟兄”紧张的回过头来朝着身后望了望,看看场院内的确没有一丝动静,他这才回过身来,放心的把门推开了一道缝儿,即刻闪身钻了进去。
    “弟兄”的紧张是有缘由的,虽说每次接活儿都是赶赶罗罗的,但他从来也没像今天这么慌神儿过,究其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经过翻来覆去细细致致的想,但得出的结果却总是那么两个字,不顺!
    其实,这两天算是“弟兄”的低潮期了,这不单指他的手上很潮,并且心潮也很低迷。海滨大道的废弃水塔上,本来手拿把攥的那一枪竟然给他射偏了,到手的“食儿”硬生生的飞走了,还差一点引来杀身之祸,若不是他情急生智,再加上他的运气还算不差,照看仓库的那个老头儿个头胖瘦都给他相仿,这才助他逃过了一劫。但是,这还不算完,由此引来的麻烦却跟着找上门儿来。
    就在刚才,他惶惶然跑回射击俱乐部的时候,,他的老板麦平安也脸色阴沉的跟了过来,在他的包间里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训斥,好像数落自己的大儿大女一样。“弟兄”虽然心里不爽,但也想得开,谁叫人家托付的事自己没办成呢?心想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是,事情却没他想得那么简单,随着另外两个人的出现,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瘟神找上了门,最先受不了的就是麦平安,他的强烈反应表明了事态的严重性,仿佛那两个人正把“弟兄”和他的老板一起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如此情况之下,“弟兄”的心情怎么能好得起来呢?
    当麦平安躲在自己的包房内没鼻子没脸的呵斥萨沙的时候,他从监视器的屏幕上面看见了先后到来的滕贤和岳砺两个人。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麦平安深知这二个人的出处来头,更知道这二个人的脾气秉性,他清楚这两个人是冲着自己才追到射击俱乐部来的,给他们发现了这个地方,就足以说明自己的路已经走到头儿了,如果不断然采取点措施,那么,自己绝对是挺不过今晚的。
    想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于是,麦平安收了一脸的凶相,装出一副极其体贴的模样来,他轻轻的拍了拍“弟兄”的肩膀,同情的说道: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算啦!别放在心上。只要,下一次,别再错失了良机就好,你知道,干我们这一行儿的,机会可不多啊!”
    “弟兄”表面感激的点点头,心里却是非常明白,他想,嗯!看来,自己又有“活儿”干了。果然,麦平安指了指监视器屏幕上面,正在前台查对住客名单的两个人说道:
    “你,记住这两个人没?”
    “弟兄”郑重的点点头,一副很职业的样子。麦平安接着说道:
    “很快,这两个人会到我的这套包间里来,你现在一刻也不要耽搁,即刻赶到那个位置…”
    麦平安说着,拉着萨沙走到窗子跟前,伸手拉开窗帘,跟着用手指了指窗子外面大约二百米远的一处很旧的建筑说道:
    “你现在就赶到那里,上到楼顶,选个可以看清这扇窗子的位置…”
    “弟兄”心有灵犀的接住了麦平安的话头,抢着说道:
    “除掉那两个人?”
    麦平安用力的点了点头,跟着,手一抬,将一把粗把儿铜杆儿的钥匙举到了“弟兄”的眼前,跟着说道:
    “那是抵押作价变卖的一处旧厂房,已经空置很久了,现在它归我所有,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那个地方了。你踏踏实实的开门进去,大大方方的选好了狙击位置,就等我这边的信号一亮,你就开枪。”
    麦平安说着话,把手上的一只镀金镶玉的打火机扑的点燃,然后,装出一脸紧张的样子叮嘱道:
    “嗨!弟兄,你在红外瞄准镜里可要看仔细呀!千万可别认错了人呐!这可还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不是闹着玩儿的!”
    “弟兄”的脸一红,他知道麦平安是在拿刚才水塔上的那次失误调侃自己,禁不住心头的血一热,呼吸即刻变得粗重起来。但是,他咽下了这口气,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这便是特殊人物的特殊心理,凡是说出口的,必然不是他所想的,凡是他摆出样子的,必然不是他要做的。“弟兄”虽然只是个杀手,但他的城府也较常人深一些。然而,即使是这样,他的心思也还是被麦平安看透了。
    “那好,我们就此别过,你马上行动吧!”
    麦平安的语调出奇的轻松,就好像刚刚还悬在头顶上的危险此刻已经化作一片浮云飘走了一样。但是,“弟兄”却走得有一点迫切,既像是逃离瘟神,又像是急着抓药,总之,“弟兄”此刻已是病得不轻了。
    黑漆漆的厂房里面没有一盏灯,油渍渍的地板上还残留着安置机床时留下来的痕迹,机油润滑剂以及铁屑的气味依旧飘浮在空气中,“弟兄”似乎感觉到机器的轰鸣声还在耳边回响。他手拎着皮箱快速的爬上楼梯,夕阳穿过窗子投下的身影转着圈的在楼层间游荡,让“兄弟”的脑海当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副超现实主义的画面来。
    单调而生冷的色调里,粗糙又破旧的背景下,一束对比强烈的光影,一双筋脉贲张的手臂,一副肌肉发达的脊背,一阵听不见的铿锵声响…
    终于,他看见了暮色降临的天空,冷风从大开的天井上吹进来,像有一盆冷水迎面泼下。“弟兄”甩了甩头,从幻境当中猛醒过来,他发现,原来,刚刚浮现在自己脑海之中的画面,竟是他儿时的梦想:进大城市当一名技术工人。
    “弟兄”略略觉得好笑,因为他的确成了一名技术超群的工人,但他制造的产品既不是轴承也不是机箱,而是死亡。他想,嗯!凭自己现在的身价,这得站在机床前,车上多少刀才能挣出一枪的收入来呢?儿时的理想啊真是荒唐!现实总比想象来得真实,它不夸张也不扯谎,却能教会你如何播种,如何收获,如何收藏。
    “弟兄”想,现在该是收藏的时候啦!看起来,这一次,怕是要多费一枪了。心里想着,他已然现身在了楼顶之上。看看落日再辨辨方向,“弟兄”猫下腰,拎着皮箱来到了楼顶的边上,他沿着五十公分高的起檐俯下身来,微微探出头去朝着对面观望。
    哦,l型的弧顶建筑,那里就是射击俱乐部的练习场,在它的旁边上应该有一座白色宫殿式样的建筑,哦,它在那儿,不错,那里就是会员们的豪华包房。十层、九层…哦,三层,是的,从左开始,一、二、三…对了,就是那扇窗,目标锁定,麦平安!
    “弟兄”早已经打定了主意,再过一会儿,他要连发三枪,然后,即刻带着细软逃离这个国家。他首先要射的自然是滕贤,因为那个人原本就是他的口粮,既然拿了麦平安的钱,就不能不把活儿做完。接下来再射的应该岳砺,看他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有那宁死爹都不戴孝的眼神,就知道留下他必是今生逃不开的锁链,因为他会追踪自己到天边。最后要射的就是那个麦平安,这个不懂得善待手下的老板,留着他绝对是个祸患。萨沙.马维夫已经做好了跳槽的打算,他决定孤注一掷,绝不手软。
    麦平安刚刚将一副上好的乳胶手套脱下来,还来不及洗去手上的那股滑石粉的味道,就听见前厅传来了敲门的声音,他暗自说了声:来得好快啊!多亏了自己早有安排,不然的话…
    高声答应了一声之后,麦平安回头望了眼自己刚刚才擦拭好的那支准军事用枪,此刻它就靠着窗边戳在角落里,落地的遮光布窗帘挡住了整个枪体,看不出有什么异样。麦平安拍打拍打两手,又伸手胡撸平了茶几上的台布,看看没留下什么太明显的痕迹,这才扭身出屋来到了门前。
    “哪位?找谁?”
    一连串提了两个问题,语气里带着霸气。麦平安是故意显现出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来的,一来是为了掩盖此时的心虚,二来也是想给对手一个麻痹。全只因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所以,就算怕也得不到怜悯,不如铁了心硬抗到底,没准到能寻得一线生机。
    “开门吧!麦平安,我是滕贤。”
    来人在门外粗声大嗓的喊道,这声音给了麦平安不小的震慑,他不由得矮了身段,连声说道:
    “哎哟哟!是首长到哇!嗨!真是的,您说说,快请进,快请,呵呵!呵呵呵!”
    房门打开,麦平安一脸谄笑的站在门口,像是期待了许久一样,嘴上连声的打着哈哈,一副市井之徒出来混是由的模样。岳砺也不搭话,一闪身便抢先进了屋,他的身量矮了麦平安足有半头,所以擦身而过时,肩头刚好撞上了麦平安的胸口。岳砺身量虽矮却肩宽体壮,若是换了旁人,经他这一撞必是踉跄着倒退。但麦平安没有,这个高大健硕的家伙非但不退,反而硬顶上前,扛下了这一肩,这二人一个不退,一个不让,顷刻之间便较上了劲。
    其实,岳砺先入是考虑到了滕贤的身份,这二人虽然亲如兄弟,但在职务上却差了好几级,鉴于麦平安极有可能使诈,所以,岳砺才会奋不顾身的抢在了前面,这不但是他特级警探的本色,更是他“绊不倒”的个性使然。但是,在他忠勇的背后也有着难以言表的辛酸苦楚,如果不是日后终究演变成为一场灾难,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其实,就在他们发现麦平安之前,在这兄弟二人之间也曾进行了一番针锋相对的较量。
    岳砺在射击俱乐部前台邂逅滕贤之时,尚不知道他在海滨大道上的两次历险,更不知道有萨沙.马维夫这个人,岳砺此来是专为追踪那两个罪行累累的杀手,藤田和栗原的。所以,当他意外的看见理成光头的滕贤时,不由得疑窦丛生,满心不解。尤其当滕贤莫名其妙的问起他来此处的目的时,那语气当中明显带着敌意,岳砺暗想,这其中不是存在误会,就是中了敌人的反间之计。
    岳砺紧随滕贤身后来到了他的包房,一进门他便迫不急待的追问道:
    “老版,你话里话外的到底是啥意思?干嘛不挑明了说?”
    岳砺称呼“版主”滕贤为老版,自然是不见外的意思,同时也表明了他们之间可以无话不说。滕贤是何等聪明之人,办案多年的经验让他此刻也意识到了其中的蹊跷,于是,试探的说道:
    “我来此处,为的是追踪一个人,没想到碰上了你,这是不是也太巧了?”
    岳砺自嘲的笑了笑,但那笑容显得有些勉强,滕贤自然知道那是在笑自己的,于是,按下心中的疑团,邀约似的问道:
    “这问题很可笑吗?说说看,笑点在哪里?”
    岳砺收敛了笑容,面色凝重的看着滕贤说道:
    “两名血债累累的杀手就藏身在这家俱乐部的客房里,我一路追踪而来,没赶上他们的点儿,却撞上了你,老版,这场战斗打到现在,我们两个总算是有一个交合点啦!你说,这还不可笑?”
    滕贤听岳砺这么一说,当下心中有底,但他并没有马上打消疑虑,一个公安部的高官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别人说服的。就见他释然的一笑,说道:
    “怎么?他们听见风声溜了?”
    岳砺摇了摇头,表示他还不确定,因为,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已经离开了。岳砺忽然意识到,滕贤话说一半,还没把他找的那个人介绍清楚,于是,问道:
    “你追的是个什么人?这个…能说吗?”
    岳砺的话果然问的滕贤一愣,他有点犯难的摇了摇头。岳砺一见心头火起,就见他起身说道:“那好吧!老版,咱们就各忙各的吧!我先走了。”
    说着话,岳砺起身就往外走,滕贤开口叫住了他。说道:
    “你先别急,其实,我追踪而来,为的就是你…”
    什么?岳砺闻听,猛然转过身来,他睁大眼睛盯着滕贤,心里难过的想,我已经够倒霉的了,从部里下放到t市,做了个没职没权的小警探,我都不计较,怎么?混到现在,连你老版也不信任我?那我们还在一起聊个什么劲儿?干脆!你停我的职算了,正好回家陪我的漂亮媳妇得了。
    滕贤深知老友的火气甚大,本来是想卖个关子给他,看看他的反应,没想到岳砺的反应如此强烈,于是,连忙说出了下句来,以防激变。
    “或者,那个人是麦平安。”
    趁着岳砺一愣神的当口,腾贤走近前来,轻轻拍了拍岳砺的肩膀,安抚的说道:
    “看你急的,坐下来,听我慢慢说出原委。”
    岳砺按住心头怒火,勉强坐了下来,就听滕贤说道:
    “我离开t市,在去外省的路上,连续两次遭袭,时间路线准的难以置信,如果不是运气,老弟,我现在就见不着你了,可谁会对我的行踪了若指掌呢?只有你!再有就是麦平安。你说说看,我该不该怀疑?”
    滕贤的话让岳砺大为吃惊,震惊之余他理解的点了点头,说了声:“应该!”
    滕贤赞许的看了岳砺一眼,不无遗憾的说道:“但我没有理由怀疑你,我是冲着麦平安来的,可我没想到,偏偏遇见的却是你。”
    腾贤此番说出自己的想法来,不但没有惹岳砺反感,相反却像给了他一个提示,就见岳砺皱紧眉头思忖了片刻,突然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就这儿,这个射击俱乐部?”
    腾贤给岳砺这么一问,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赶忙说道:
    “从杀手伪装的道具上发现的,他用一张俱乐部的宣传单包了一包酱驴肉,收买了仓库看守员的金毛犬。你呢?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岳砺似有所悟的边想边说道:
    “从那一对狗男女在酒店的电话记录里面发现的,这么看来,这几件事情的交合点都集中在了麦平安这一个人的身上啊!”
    滕贤赞同的点了点头,脸上却显出失望的神情来,不无遗憾的说道:
    “是啊!只可惜,现在没办法证实了。”
    腾贤的话一出口,当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眼盯着岳砺追问道:
    “你确定麦平安不在这里吗?”
    岳砺肯定的点头说道:
    “是的,我查过住客登记簿了,除了藤田栗原之外,再就是你,此外,再没有其他的新住客了。”
    滕贤若有所思的胡撸着自己锃光瓦亮的秃头,喃喃自语道:
    “哦,以麦平安在t市里的地位,他住这里,还需要登记吗?”
    岳砺给他这么一说,立时兴奋起来,就见他腾的站起身来,说道:
    “我们再去问问前台?”
    腾贤抬手止住岳砺,以眼会意的说道:
    “不,把他叫过来,就是那个前台经理,我们在这儿问他。”
    一分钟过后,正准备下班的前台经理被叫到了滕贤的包房,经过二人一番追问,他当即说出了麦平安所包房间的号码。
    “哈哈…!”
    一阵狂飙般的笑声从滕贤的胸腔之中爆发出来,那声音犹如弹雨泼面,又如炮火连绵,竟使得对抗之中的二个人,一时间呆立在那里,进退二难。接下来,滕贤的厉声呵斥更是以泰山压顶之势直砸下来,岳砺和麦平安一下子都被滕贤的气势给震住了,以他们的身份来看,可是从来都没有被这般的压迫过啊!接着,就听见滕贤喝道:
    “你们一个是t市警局的副局长,一个是部里派驻警局的特级警探,二话没说就先较起劲来,我问你们,你们当自己做的是儿戏吗?”
    岳砺和麦平安不由得收了势,滕贤借机分开二人迈步进到了屋里来。他急聚目力朝房间里面观望,但只见陈设整洁纤尘不乱,不像有人造访过的迹象。跟着往四下里打量,又见帷幔低垂窗扇大敞,更有不加遮掩大鸣大放的敞亮。滕贤暗想,这麦平安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哇!他是做贼心虚故作镇静呢,还是虚怀若谷心胸坦荡?看起来,这后面的文章还是要细细的思量。
    就在滕贤略一思忖的当口,麦平安已经抽身跟了过来,他在客厅的窗前站定,手一抬,哗的一声拉开了窗前的薄纱帷幔,跟手指着窗前的两只沙发客气道:
    “首长提醒得对,当下局势还是应该以大局为重,快请坐,请坐吧!”
    滕贤对麦平安的见风使舵早有所料,心说,他若是不这样的话,反倒不是麦平安了。于是,迈步来到窗前,放眼朝着窗外望去。但见落日西降,暮色苍茫;又见天光昏黄,笼罩街巷。看不见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满眼所见的都是如烟往事般的景象,一时间不由得心中诧异,禁不住自问道:这是…自己熟知的北方吗?
    原来,在滕贤的心中一直以为,北方粗犷,从早到晚都是人声鼎沸车流喧嚷,即使到了傍晚也还有孩子们打闹嬉笑,什么时候开始,燕赵豪爽之地却也变得如同江南小镇般的温婉细腻?这风土习俗真的能够改变吗?这也变得太快了吧!
    就在滕贤感慨世事变迁难以预料的时候,岳砺却始终都站在门口的地方纹丝没动,房间内的某种异样让他觉得不舒服,所以才不敢妄动。是什么?是什么让自己觉得紧张?岳砺急急的想,普通的客房,标准的配置,不多奢华,不少折让,怎么就让人觉着…难以亲近呢?
    就在这时,麦平安说话了,他站在那对沙发的一侧,隐身在帷幔的后面,对着迟迟不肯进屋的岳砺说道:
    “岳警官,怎不进来坐啊?还为刚才的事儿计较啊!嗨!大老爷们儿的,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啊!权当是我不对了,首长在这儿呢!快别闹了,里边请,我们也好在一块仔细聊聊。”
    鬼头的麦平安话说得就跟没他什么事似的,岳砺恍惚间觉得自己的面前正张开了一张大网,麦平安的话就如同鱼饵相仿。他想,不错!那家伙说得话句句在理字字漂亮,可就是给人一种虚头巴脑的印象,嗯!相信直觉吧!这家伙的锅子里没熬什么好汤。说也奇怪,岳砺的念头刚一起,他便觉出了那种异样的气氛来自自己的鼻腔。哦,这是种什么味道啊!这与眼前的酒店氛围可是格格不入的啊!
    岳砺终于发现了那个让他觉得不爽的原因了,是空气当中隐约飘浮着的滑石粉的气味,那味道很淡,转瞬即逝,稍不注意就被忽略过去。岳砺疾速的分析着,这股气味暗中说明了什么呢?就在这时,却听见滕贤出人意料的发问道:
    “麦局,有件事情我很不解,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麦平安给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有点措手不及,他连忙谦恭的点头应道:
    “您吩咐,您尽管吩咐。”
    “记得我们在局里的工作会议上刚刚布置了查找叶满的工作,你答应调派全部警力在全市范围内进行搜索,对吗?”
    麦平安鸡啄米似的点头应承道:“是,是!”
    滕贤突然厉声喝到:“你,都做了吗?”
    麦平安吓得浑身一激灵,下意识的答道:“做了,我全都做了。”
    滕贤穷追不舍的逼问道:“那么,你是怎么做的呢?”
    麦平安连声说着,充分的展示着他的巧舌如簧。“我已经在市区的各个出口上布置了警戒线,任何车辆都必须经过检查才能开出市区。”
    滕贤知道麦平安说的话不假,来时的路上他看到了沿途的警戒封锁,于是,话锋一转,直冲着麦平安的肺管子呛道:
    “那么,你呢?大敌当前,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你要跟我说是来找萨沙练枪的吗?”
    麦平安听了滕贤最后的这句话,大脑腾的一下子冻结了,就像被浸泡在了冰水里,他一度以为自己的暗算计划已经暴露了,若是这屋内只有他和滕贤的话,他势必就要伸手拔枪了,但眼下不行,那个坦克一般强悍的“绊不倒”岳砺此刻就站在门口,并且两眼之中正放射出警惕的光来。
    “呵呵!首长的眼可真毒,总是抓在点子上,其实,就算您不问,我也正想说这事呢!这可是件极蹊跷的事情,为了这个我才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赶到这里来的。”
    麦平安即刻给自己的大脑强力解冻,他嘴上说着,脸上笑着,顺势上前架住了滕贤的手臂,将他扶到窗前的沙发上落了座,又趁机将白色的纱幔朝着两侧抻了抻,立时,滕贤的头部便全部暴露在了窗口之上了。
    跟着,麦平安又回过头来招呼岳砺,不想,给他们二人间谈话惊呆的岳砺正虎目圆睁的盯着他们,原来,直到此刻,岳砺才刚刚听说了岳父叶满已经失踪的消息。
    “岳警官也请这边坐吧!我有一个重要的发现,正要跟首长做个汇报,你也听一听。”
    麦平安韧劲十足的招呼着,滕贤意识到了岳砺的不满,于是,也跟着说道:
    “老岳,过来坐吧!我们听听麦局卖的到底是个什么关子。”
    岳砺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有太多的信息不知情,叶满怎么了?从麦平安嘴里说出的话能是实情吗?这个一直觊觎局长宝座的家伙,他对岳父做了什么?
    “你就痛痛快快的说吧!我又不聋。”
    岳砺避开了滕贤的话,径直回绝了麦平安的邀请,他的脑海里反复掂量着麦平安的话与他刚刚分辨出来的那股子滑石粉的气味。就在这时,滕贤那边又开口了,他给岳砺的感觉是,他似乎很急于听麦平安说出他的那个神奇发现来。
    岳砺不好再推了,当着麦平安的面,他怎么好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拒首长的命令呢?岳砺迈步朝着窗子前的沙发走去了,他走得很沉重,一来是因为岳父叶满失踪的消息,二来是因为潜藏在心底的猜想,他一步步走近窗前的时候,忽然一阵晚风吹来,飘忽着晚饭的炊香,岳砺猛然从中得到了一种联想。
    原来,岳砺外表虽粗,其实内心极细,尤其做起家务来那真比主妇还要在行。其中,他尤其擅长下厨做饭,能烧得一手好菜,每到周末做空姐的妻子回家来的时候,岳砺都会摆上满满一桌的丰盛菜肴,殷勤款待漂亮的妻子,一年下来,竟无一样是重复的。而眼下飘过的这阵饭香,令他想起了飞在空中的妻子,不由得他觉得手痒,于是,他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在了正谦恭礼让的麦平安的手上。这一看不得了,岳砺的心里禁不住一紧,暗叫了一声,万幸!
    若在平时,硬将麦平安手上的滑石粉印迹与图谋不轨联系起来多少会有些牵强,但在今日,岳砺就不能不多想了。谁都知道,任何一副乳胶手套里都会涂抹少许的滑石粉,为的就是能在戴脱时更加的方便顺利。无疑,他手上的滑石粉印迹来自一副乳胶手套,并且因为事情紧急竟然没有时间把手清洗干净。那么,他在此刻戴上一副乳胶手套又是为何呢?怕留下手印吗?那么,他在我们到来之前正在鼓捣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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