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茂密的森林之中,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于地面上染上斑驳的树影。
    森林中央,一袭黑衣颀长挺拔的男人正负手而立,面色冰寒,森冷的视线落在眼前巨大的深坑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而他正前方的深坑中,依稀能看到断裂的树根,裸露的泥土黝黑湿润,看着竟像是原本长于此地的树木于不久之前连根拔起后遗留的痕迹。
    身着青衫的瘦削青年由不远处走过来,绕着深坑走了一圈,抬头道:“崇容,这森林……看着竟然同我们适才进来的落拓之森一模一样。”
    被唤的独孤九抬眼看向青年,漠然道:“既如此,此处应也有一株槐树,沈思远,本座以为,这株槐树当是槐树妖的本体。”
    “此话当真?”沈思远讶异地看了看深坑,片刻后皱起眉道:“妖族复生之地应当有本体存在,也就是槐树妖的本体应该在这里,而这片森林我全数看过,没有一处有槐树,我们进来的时候,落拓之森里也只有这里有槐树。那就是了。”
    独孤九微微颔首,目光由深坑处移向茂盛的树林,开口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隐而不发的戾气。
    “以椒椒梦境,他入梦后第一时间当出现于森林之中,然而本座遍寻秘境,竟未曾寻到椒椒身影。听风贝安然无恙,显然椒椒便在秘境之中。”
    “我怀疑焦焦是因为陷入了梦境,所以被藏起来了。”沈思远担忧地叹了口气,取出卦盘看了一会儿,倏而问道:“崇容,焦焦进入漩涡的那一瞬间,他是否是清醒的?”
    “否。”独孤九微微敛眉否定道:“椒椒有本座真元护持,并未碰触到漩涡,但秘境似乎对他影响巨大,我等未曾穿过漩涡之时,他便昏迷了。”
    “果然如此。”沈思远点了点头,抬起卦盘对向北面,道:“我的能力在这里起不到任何作用,卦盘已经无法进行预测,而会导致卦盘失灵的地方,便是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焦焦定是已经进入了梦境,而我们还留在梦境之外,或者说交叉的地方,才会找不到他。”
    独孤九闻声垂眸沉思片刻,漆黑狭长的双眸中,郁色缓缓凝结。
    他抬头环视四周,径直走到附近一棵茂盛的大树之下,仰头望着树顶幽幽透下来的日光,指尖凝起真元,轻弹出去。
    眼看着真元凝结而成的雪色冰莲轻轻跳跃着飞到半空,眨眼间于日光之中消散无踪,独孤九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来到另一棵大树下。
    男人抬手召出别鹤剑,足下一点飞身而起,单手持剑,毫不犹豫地凌空一斩,刺目剑光划过半空。
    下一秒,墨色身影飘然落地,身后大树亦轰然倒下,只剩一个圆圆的树桩留在原地。
    独孤九转身走到木桩边,低头看着上面的年轮,沉声道:
    “沈思远,你的能力只可窥探未来?”
    沈思远不解地走到男人身侧,颔首道:“自然。过往已发生之事属于既定事实,本门主再如何厉害也不可能悉数掌握,唯有未来不确定之事,可预知一二。”
    独孤九垂眸看着树桩上的年轮,沉思道:“我等由落拓之森进入秘境,已有两个时辰,然而本座留意到,此处日光竟未有分毫挪移的迹象。此处树轮同样太过年轻,与树木外形相差极大,其中差距,至少有两千五百年。”
    “这……你是说,此处的时间是静止的?”沈思远下意识捏紧了手中卦盘,难以置信道。
    “嗯。准确地说,森海秘境中的时间停留在过去某一个时间点。”独孤九笃定地回答,又随手将手中别鹤剑丢给沈思远,“你且看看别鹤。”
    沈思远忙接过灵剑,细细察看片刻后,讶异道:“别鹤剑的剑穗为何变成红色的?我记得进秘境之前,它戴着黑色剑穗。”
    正说着,青年握着的灵剑忽得挣脱了出去,飞到半空中斜对着沈思远,剑身铮铮而鸣,漆黑的剑气不断由剑身往外溢散,竟是极怒之象。
    寂静的树林中一时间只听闻别鹤剑厉声喝道:“乌鸦嘴!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上次坑了剑尊,我还没跟你算账,你不老实点待在隐神谷养老,居然又跑来剑尊跟前晃悠,是不是又想使坏?”
    沈思远一听这话顿觉摸不着头脑,哭笑不得道:“别鹤,你在胡说什么?这不是……不是十五年前见面之时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你在梦游?”
    独孤九抬手握住别鹤剑剑柄,将暴怒的灵剑收回,道:“本座修为境界,已倒退回十五年之前。此前被椒椒用辣椒治好的暗伤,也再次回到体内。沈思远,你还不明白吗?”
    “原来如此……”沈思远错愕地看向对方,喃喃道:“怪不得进入秘境后,我体内的诅咒便突然之间消失无踪,本门主还以为这秘境与天道相斥,所以我体内的诅咒无法生效。如果说,秘境的时间确实停留在十五年之前,那么,那时候我确实未中天道诅咒。”
    青年抬手摸了摸心口,再次检查了一遍,忽得沉下脸色,抬起头看向独孤九,确认般道:
    “若一切倒退回了十五年之前,那焦焦岂不是同样回到了……三岁入梦的时候?”
    第98章
    密林深处, 悠悠日光被层层树叶遮挡在外,诡异的寂静如流水般缓缓蔓延,连惯有的鸟鸣声与树叶沙沙声皆消散无踪。
    当梦境之外,独孤九与沈思远竭力于森海秘境中寻找莫焦焦身影之时, 昏迷不醒的小孩已再次入梦, 回到了他刚刚满三岁的时候。
    此刻,一棵高大的芭蕉树下, 身着厚实红色小袍子的胖团子莫焦焦正傻乎乎地坐在一片宽大的绿叶上, 手里捏着一支红通通的拨浪鼓。
    他先是懵懂地眨巴了一下圆润黑亮的眸子,慢吞吞地朝四周看了看,随后低下头, 撸起袖子,露出藕节似的白嫩小胳膊和手背上的肉窝窝,又踢了踢小小的脚丫,有些茫然地歪着头,张开嘴巴“啊”了一声。
    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小孩有些害怕地瞪圆了眼睛, 抬手摸了摸喉咙, 再次张开嘴巴, 无声无息地唤了一声:“九九。”
    发现自己确实无法说话并且身体变小了之后, 小孩沮丧地扁了扁嘴巴,大就红了。
    然而他也没有哭,只是委屈巴巴地将自己袍子上的小红帽子拉了起来, 戴到头上, 又握着拨浪鼓摇了摇, 抿着嘴巴,笨拙地从树叶上爬了起来。
    触目望去皆是幽冷的墨绿,莫焦焦捏着拨浪鼓安静地靠着树干站着,低头摸向自己脖颈,没找到鸿冥老祖赠予他的佛珠,亦没有独孤九给他的哨子和听风贝,只剩下自己常年戴着的长命锁。
    他抚了抚精致微凉的长命锁,又摸向手腕,没找到熟悉的储物镯子,接着摸向腰间,没找到装大黄和匕首的储物囊,好在朝天椒玉佩还在。
    小孩握着玉佩稍稍松了口气,抬头看着熟悉至极的森林,口中无声地嘟囔道:“焦焦为什么又来介里了?九九也不见了……”
    莫焦焦犹豫地捏着拨浪鼓,有些胆怯地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很快退了回来,圆眼睛紧紧盯着附近的树木。
    片刻后,树林依旧寂静无声,他才深吸了口气,稚气地拍了拍小胸脯,仿佛安慰自己般无声道:“焦焦不要怕。树都没有动,和梦不一样,不会有树妖来打我的。”
    将两句话重复了几次,莫焦焦方才镇定下来。
    他低头想了想便摊开左手手心,阖上眼,缓缓运起体内为数不多的妖力,融合了天火,慢慢于掌心中凝结了三只绿色的小樱桃椒来,接着睁开眼,把樱桃椒塞到袍子上的口袋里,拍了拍道:
    “有辣椒就不会被抓走了,焦焦一定能打得过他们。然后……然后要找九九,治好喉咙,对。”
    说着,小孩终于探头往四周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任何异动后,就一边手里捏着一只绿辣椒,一边手里攥着拨浪鼓,弯曲的手指贴在肚子上,歪歪扭扭地迈开步子,缓缓往与树林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并不容易,磕磕绊绊的,时不时还踢到浮在地面上的树根,一路上就被绊倒了两次,膝盖磕得生疼,却也没有哭鼻子,只是自己乖乖爬了起来,拍掉黏在身上的落叶,继续坚定地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久到莫焦焦双腿都酸软得要抬不起来了,他才终于安然无恙地到达树林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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