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眼见兄嫂已说了好几句了,魏瑾荣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夫妻俩人特殊的感情交流。
    “你们接着说。”赖云烟也觉自己打断正事不应该,说完这话就软下了身,懒懒地靠回了椅背。
    “就是不知还需多久才能到西海。”赖瑾荣看着桌面上新画的地图思忖道。
    知道时间,许多事才好开始打算。
    魏瑾泓看了眼大窗外,提笔在地图上画上山峦,“如若不出差池,半年即可。”
    他们准备得充分,上了船,许多事就快了。
    “所以马金人只能和,不能战?”魏瑾荣试探问。
    魏瑾泓颔首。
    他们所带之人,现在是没有一个是废人,便是丫头,也具织布制器之能,伤一个都是损耗。
    “那到了西海呢?”魏瑾荣再问。
    魏瑾泓抬眼朝身边的女人看去,见她拿起绣框,就知她已不耐,便问她,“你说呢?”
    “到哪都是谁的拳头大谁说话,放诸四海皆一样。”赖云烟端详着自己绣的仙鹤云海图,琢磨着自己的针线活是不是有点精妙了。
    花样是魏大人画的,布底为蓝,她用的黑白线上,现在只绣了一半,但意境已然出来了。
    “我知道了,我们会仔细着人。”魏瑾允接了话。
    “偶尔也拿出来练练,别到时手生。”魏家人里,赖云烟现在看魏瑾允最顺眼,所以与他说起话来,真是格外和睦。
    “遵大嫂金令。”赖云烟这么多年搜集了不少法子训练底下之人,所知甚多,魏瑾允这些天也得了她不少心得,待她也较以往要更为尊重一些。
    他不比魏家其他人的正经,赖云烟的法子虽过于直接粗暴,有些还过于阴损,但简单有效,是保命之法。
    得人活着,才有以后,才有将来。
    “老爷……”翠柏在外头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何事?”
    “太子请您过去一趟。”
    这时太子的船往岸边靠去,他们的船也半转过了弯,紧随其后。
    **
    眼看魏瑾泓跟随太子上了岸,一路一直没上过岸的赖云烟站在船头看着他们。
    “您真不下去?”魏瑾荣站她身边问,他们身后站着七个护卫,围了三层,隔开了船里的别的人,就连冬雨秋虹,也站在他们的身后。
    “不了。”赖云烟摇摇头,太子还是对她忌讳得很,她还是不下去自讨没趣了。
    “听说煦阳贤侄手臂的伤还没好。”赖绝赖三他们被太子派在了最前面,能以性命护主的赖家两忠仆不在,跟在太子身边的赖煦阳要护主,下船之后总是有点小伤。
    “唉。”赖云烟叹气,顿了一会,对魏瑾荣淡淡道,“你看,我真是个妇道人家,心肠软,上次就是冬雨落马,也把我心疼了个半死,现在煦阳受伤,我更是心疼,可有什么法子,只能哭哭掉几滴泪。”
    这哪是什么心肠软,简直就是在指桑骂槐,骂太子连身边的人护不住,还不如她一介妇道人家倾身救丫环。
    虽说他们的话传不到太子耳朵里,魏瑾荣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左右看了看。
    “唉。”赖云烟又叹了口气,想自己也只有在魏家人面前耍耍嘴皮子的本事,不禁自嘲道,“没了谴用之人,确是什么本事都没了。”
    “您就别这样说了,”荣老爷摇头,“一个个都把你当老虎敬着,怕你都来不及,您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便是连兄长都笑不出来。”
    太子确是折了她不少人,但她也隔三差五地通过各种方式哭诉自己命衰,便是这时,只当着他的面,也不忘提及她没有了的那些人。
    怕是说得久了,他们觉得太子亏欠他,而太子不如是想,最后都难免要被她左右。
    三人成虎,谁敢当她是傻的。
    太子不防她,也是不可能,族兄为着她,都要在太子面前软着些。
    这时下人来报,说白氏她们要下船。
    魏瑾荣看向赖云烟。
    “让她们去。”赖云烟点了头,走到一边让路。
    待女眷朝他们欠身福礼下了船,赖云烟问魏瑾荣,“你不下去?”
    祝家的人也纷纷下了船,都朝从不下船的赖云烟看来了。
    “稍会。”魏瑾荣还要下去跟祝家人打交道,还作揖朝岸边之人礼了礼,嘴上与赖云烟道,“太子还要一直依仗兄长,兄长现在全力护你,太子确也奈何你不得,可水满则溢,您最好拿捏住分寸,毕竟太子才是正经主子。”
    赖云烟便微笑了起来,看向魏家最能操心的荣老爷,“你看我都不下船。”
    族兄都拿她无法,魏瑾荣更是不能有失分寸,尽言语敲打之责后,便带着他的人下了船。
    赖云烟站在船头看着岸上之人不断向她福礼,一会也没了趣味,转行去了船尾的小舱,让冬雨她们为她洗头净身。
    **
    半年后。
    马金人与宣朝人在快要接近入海口时相见,自见到马金人的船只,魏瑾泓带了几个护卫入了马金人的船只,几日都不见回来。
    过了五日,魏瑾泓还是未回,赖云烟指着江面对魏瑾荣说,“仔细点江面,可别落了你兄长的影子。”
    她暗指马金人会抛尸,魏瑾荣听了着实牙疼,看着精神抖擞的长嫂,实在恨不得她像来时那般孱弱多病,说一句话都要喘半天气,这样也省得她什么百无禁忌的话都敢说。
    “嫂嫂,那是您夫君。”魏瑾荣摇头。
    “我心里慌,不说说心里过不去。”赖云烟歉意地道。
    她说慌,可面上一点也不显,越接近入海口,她的神态越是安详。
    哪怕宣朝人为与马金人的谈判忐忑不安,但也抵不住快要到海口的狂喜,可她只越来越沉,沉到身上见不到一点喜悦。
    “嫂子,”魏瑾荣叫了她一声,忍不住问,“您在想什么?”
    “一路那么多人,”赖云烟看着马金人大船的方向,脸上敛了笑,她其实一点也不担心与马金人的谈判,目前一切前路未明,马金人也不会断自己的后路,谈判再难,双方也会找到方法达成一致,“他们怎么过来?”
    “有皇上。”魏瑾荣迟疑了一下说道。
    所有的精锐之兵全在皇上那,别的不敢说,跟着他来的他们几家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赖云烟但笑不语。
    现宣京已经有颓败之相,皇上他们等不及另一个五年,已经带兵前来了,这一路来这么多人,途中舍弃点人,谁能说皇上的不是?
    任赖两家带着巨富同行,皇上要是起了侵占之心,他们能如何?
    为保命,兄长与舅父只能做与她一样的选择,到时,他们到了之后,所能依靠的也只有她了。
    可她现在还有什么?
    魏家人有魏瑾泓,还有魏瑾荣他竭力保全家族,可她已经没有能比拟魏家的力量了。
    端真是前路莫测……
    “您在担心震严兄他们?”顺着她的话,魏瑾荣脑海里打了一个转,就明白了他这长嫂的思虑。
    赖云烟淡淡地点了头。
    “赖家世代为名门望族,皇上不会赶尽杀绝。”魏瑾荣看着什么都不信的长嫂轻言。
    赖云烟微翘了下嘴角,“到时候看罢。”
    这一路来她不知说了多少“大逆不道”的话,可魏家的几个人里还是心存着对皇上对天下的几分忠义之情,其中也还是有着对赖云烟的几分不以为然。
    皇上需他们几大家扶持,有魏家在,皇上断不了赖家的根,顶多不过是像太子之前所做的一样,把赖任两家的东西充公。
    为了大义充公,赖家人要当真是聪明,早早奉上,得了名声,皇上更不会生事,只会褒奖。
    只可惜赖震严为家主的赖家重利轻义……
    魏瑾荣在她话后不语,赖云烟瞄他一眼,大概也知他在想什么。
    **
    魏瑾泓是在傍晚落霞满天之际出的马金人的船,之后就进了太子的大船,半个时辰后回了魏家大船,倒头便睡。
    魏家人围着魏瑾泓的睡相端看了半晌,确定他还有气后,就出舱与民同庆了。
    与马金人契约商定后,马金人那边也是热闹非凡,还击起了乐鼓。
    赖云烟站船头一看马金人的大鼓,乍舌道,“这鼓是怎么搬上来的?”
    “在船上新做的,本是拿来来打仗用。”魏瑾勇在旁解惑。
    “赶紧去睡。”见跟着魏瑾泓谈判了几天的魏瑾勇还在,赖云烟朝他挥手。
    “您去看看兄长罢。”魏瑾勇与家人出了舱门,见嫂子只往向宣朝人靠近的马金人船只端详,一点也没有回去之势,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太子的人还往这边看着呢。
    赖云烟也知道太子的船那边看过来的眼神,魏瑾勇又提醒了一句,她不无遗憾地道,“还想看看马金儿郎的英盗的。”
    魏瑾勇握拳轻咳了一声。
    赖云烟没法,只得转身进了船舱,去看魏大人睡觉,以尽嫡妻之责。
    那厢马金王爷见她入了舱,问身边大相,“你看她能不能收买?”
    马金大相摇头,“魏师是妥当之人,不会给她可趁之机。”
    “可说来,她也是有反心。”
    马金大相失笑,点头道,“王爷高见,若是宣朝皇帝对赖家有杀尽之心,我们也不过是推了一把。”
    “那就找人跟她接洽罢,我看魏夫人看向咱们的野心都藏不住了。”马金王爷哈哈大笑,倚在虎皮椅上道,“魏师怎么娶了这么个愚昧的妻子。”
    **
    马金人尊魏瑾泓为先生,虽说是敌人,但对魏瑾泓却是佩服不已。
    他那愚昧妻子赖氏当夜带着一个小丫头为魏大人守夜,两个贴身丫环都被她赶去休息了。
    舱内灯光不灭,面貌甚是平凡,身型颇有点粗壮的小丫头把这几日探得的马金人带来的人马物资一一写在纸上,嘴间马金语与宣京官话相互交替。
    赖云烟手上毛笔急挥,把马金人的东西当自己的盘算,身前之人说得越多,她的笔就挥得更快,且眼冒精光。
    她眼前的丫环是赖家暗探,跟着魏瑾泓去的这几日所探的也不多,花了一个时辰说完之后朝她跪了头,声如蚊呐,“小的只探得这么多。”
    “这么多已然够了,剩下的择机再探。”赖云烟本对自己家士宽和,何况是剩下的这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坐,自个儿吃点心,别用我叫。”
    “是。”乔装为丫环的暗探身形一松,坐在了她之前,捏了块吃的,看着主子在纸上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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