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顾云白淡淡地答应了一声,便进了里边的净房洗脸和擦洗身子。
    对于女儿一径儿地往家领人的行为,他基本是视而不见,不管也不问。
    他刚洗了把脸,顾老太太就来了,直接进了顾清梅的西里间。
    顾清梅正坐在桌子跟前埋头画画呢,本来没想理她的,但是不由分说,一屁股坐到炕沿上,笑眯眯地叫道:“梅子。”
    听到这个声音,顾清梅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穿越过来也有段时间了,这个老太太不来则已,一来就没好事。
    但她的身份是晚辈,面子上还是要顾一下的,于是放下画笔,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说:“祖母来了,有事吗?”
    云深正坐在炕上做活,她初来乍到的,也没有换洗的衣裳,好在顾清梅买了不少衣料,便丢给她,由着她自己做。当然,也可以帮她做几件。
    见到顾老太太进来,她赶忙下了炕,去给顾老太太倒茶。
    顾老太太笑得脸上的皱纹堆得跟朵菊花似的,“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观音菩萨了,想着去观音寺还原,正好明天是十五,妳跟我一起去吧。”
    “去观音寺?”顾清梅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这边有一大堆的正经事要做呢,怎么会有时间陪着她去上香,所以她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应承下来。
    顾老太太马上板起脸来,不高兴地说:“怎么?妳是我的孙女,我让妳陪我去观音寺上个香都不行吗?”
    顾少瞳正盘腿坐在炕上跟着云深学做针线,从她进来便一直察言观色着,此时见她生气,忍不住怯怯地说:“小姑还要画花样子,不如我陪老祖去。”
    ☆、第四十九章 拒绝上香
    顾老太太没好气地骂道:“去去去,妳个小丫头片子跟着瞎掺和什么?等妳长大了再带妳去!”
    顾少瞳好心却被骂,顿时委屈地红了眼眶,两泡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的,不过却硬是忍着没掉下来。
    顾清梅本来就不喜欢这老太太,觉得她太浑了,此时见她对顾少瞳发火,更是不痛快,遂冷冷地说:“我答应了绣庄的东家,按月交出一定数的花样子,才有钱领,每个月也才能给祖母那一两银子,若是完不成数目,东家可是一个子都不会给我的,到时候若是我没钱贴补祖母,祖母可别见怪!”
    顾老太太一听她提及那一两银子,马上缓和了口气,“我也是想着,带妳去上炷香,好祈求观音菩萨保佑妳多画些花样子,给家里多赚点钱嘛。”
    顾清梅见她此次没耍横,虽然心存疑窦,但是想到她或许是真的害怕自己以后不贴补她了,所以才会对自己服软的,也就没再同她计较,只是道:“祖母还是请回吧,我忙得很,没时间去上香。”
    顾老太太马上脸色一板,顿时拔高了嗓门,“妳这孩子,也太没心没肺了,不敬神佛,神佛可是要降罪的,我已经许了愿,说会带妳一起去上香,妳若是不去,回头神佛降罪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清梅见她对于叫自己去上香这档子事这么热衷,心头不禁疑窦横生,于是不着痕迹地说:“但是我明天要进城,说好了去给绣庄送花样子的。”
    顾老太太一听便急了,“妳以前不都是让老四去帮妳送吗?怎么想起自己送去了?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好出去抛头露面呢?不如我叫雷哥儿给妳送去,也好过妳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到处乱跑。”
    顾清梅这下子更是断定她所谓的上香有问题了,她故意露出为难的神情,“祖母,我亲自去也是绣庄老板的意思,毕竟这些花样子都是我在画的,绣庄哪种类型的花样子卖得好,需要我多画哪一种的,老板好交代给我。若是中间隔了一个人,难免在传话的时候有疏漏。”
    顾老太太闻言,脸皮紧绷着,冷声道:“妳小小年纪,还反了天了!反正不管如何,明日妳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等妳爹回来,我就告诉他,妳要是不去,就让妳爹大耳刮子扇妳!”
    就在这时,听到动静的顾刘氏从东里间走了过来,进屋问:“娘,妳好端端的跟梅子发什么火啊?”
    顾老太太板了脸道:“妳教出来的好女儿,竟然连我都敢忤逆,不过是叫她明天跟我去观音寺上个香而已,她就推三阻四的,一点也不孝顺!”
    没想到顾刘氏听到“上香”这两个字的时候,顿时露出不悦的神情,“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顾老太太听到顾刘氏的质问,梗着脖子尖声道。“我一个当祖母的,还不能带着我的孙女去上香了?”
    顾刘氏不禁黑了脸,“娘,您平常日子可从来都不去观音寺上香的,上香是什么意思,咱可是心知肚明,您做事可不能这么没有道理,我是梅子的亲娘,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让梅子出去相亲去。”
    相亲?顾清梅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平常一向都懒得搭理自己的祖母会突然间会跑来带自己去上香,原来是拉着自己去相亲的。
    明白了这一点,她不禁勃然大怒。
    顾老太太听了二儿媳妇的话,马上立起眼睛,拔高了嗓门道:“怎么?我一个当祖母的,想给孙女攀上一门好亲事都不成了?我也是好心!”
    顾刘氏一听果然如此,顿时一口子闷在胸口,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气得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娘,就算您是好心,也得把对方的情况跟我说一声才是啊,妳这样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带孩子去相亲,算是怎么回事啊?”
    “混账!”顾老太太自恃儿子在家,二儿媳妇不敢把自己如何,于是跳着脚骂道。“我是她祖母,我还能害她不成?”
    “是啊,娘,您是孩子的祖母,您不能害孩子。当初您也是这么说的,所以给老大娶了那么个败家的玩意。因为是您做主,她又是您娘家的表外甥女,所以我认了,东挪西凑地好不容易凑了那些钱,把媳妇娶回来,可她是个什么玩意您也看见了?没分家的时候,一天到晚的闹分家,分了家,又三天两头的拖着孩子回来吃喝,家里有什么拿什么,就连我给梅子攒的嫁妆都让她给偷走了。老大不好,她这个当媳妇的也不知道管一管,见天就知道吃,没钱就闹……”
    顾老太太听她在这里诉起苦来了,不禁翻起了白眼,“妳觉得老大媳妇不好,那是妳自己的种子不好,妳家老大是个什么德行妳不知道吗?妳自己管不好儿子,别往我身上赖!招娣在娘家可勤谨着呢,怎么一进了妳的门子就变了呢?还不是被妳这个当婆婆的给虐待的!”
    “娘,妳说话可要凭良心!我哪里虐待过大儿媳妇?”顾刘氏此时也顾不得尊称了,上次听了老太太的娶了大儿媳妇,结果娶了那么个玩意回来,三天两头的气她,她早就不信老太太的眼光了。
    一直以来,她不愿意说就罢了,老太太当时从她这要走了五十两,说是给大儿媳妇的聘礼,至于从中昧下多少钱,是不是又拿昧下的钱去贴补了小姑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妳还敢说妳没虐待妳大儿媳妇,上次梅子买了那么多东西回来,老二家和老三家的孩子都给买了银锁片,只有老大家的,什么都没有,妳这个当娘的也不知道大嘴巴抽她。如此不敬兄长的闺女,妳还当宝儿似的留在身边,你想把她留成老姑娘在家吃一辈子闲饭啊?”
    “妳……”顾刘氏一听她竟然提这档子事,不免想替女儿分辨。
    可是老太太的兴致来了,硬是不肯给她讲话的机会,迭声道:“招娣都已经打听好了,对方是个城里的脂粉商人,家中开着间铺子,有的是钱。虽然你们家梅子对不起招娣,可是招娣对这个小姑子却是很好的,明儿我带梅子去观音寺给人家相相,差不多就该给她预备嫁妆了。”
    “不行!”顾刘氏难得在婆婆面前如此强势,竟然一口驳回了顾老太太的决定。“梅子的婚事,我说了算,谁也别想给她乱点鸳鸯谱!”
    她心中自然明白,如今家中日子过得红火,都是靠着小女儿,而且家里正在盖房子,老四也还没成亲,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若是真听了老太太的,随便给梅子找个男人嫁了,回头让女儿埋怨自己,一生气,搞不好给老四娶亲用的房子都盖不起来了。
    老四可是好不容易才找了这么一门可心的亲事,可万万不能毁了。
    而且女儿今年才十五岁,便是再在家里留两年也使得。
    谁知道顾老太太的态度比她还要强硬,“我已经决定了,妳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然的话就去问问老二,看他是听妳的还是听我的!”
    顾刘氏听她提及自己那个一向愚孝的老头子,不禁气得捂着嘴呜呜直哭。
    这时顾云白擦抹了身子,急匆匆地穿了衣裳跑进屋,瞪着顾刘氏道:“妳在这跟娘嚷嚷什么呢?有妳这样当媳妇的吗?竟然敢跟娘这么大声说话!”
    顾老太太一看见儿子来了,就跟受了天大的冤枉一样,一屁股坐到炕沿上,用手拍着大腿道:“我的儿呀,我就是好心,看你家梅子岁数不小了,合计着给她找个好人家,对方可是有买卖店铺的,可是你这个媳妇就是不识好人心,还说我会害了梅子。哎呦,我活不了了……”
    顾云白闻言,平常温和的脸孔上露出一股戾气,蓦地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顾刘氏一记耳光。
    顾清梅没想到一向脾气温和,好像一个老好人的父亲竟然会说动手打老婆就动手,不禁火冒三丈,将顾刘氏护到身后,冷冷地瞪着父亲,“爹,这件事情谁是谁非还没闹清楚,妳凭什么动手打娘?”
    顾云白嘴笨,面红耳赤地吭哧了半天,才开口道:“谁叫她跟妳祖母顶嘴的?这是忤逆!”
    “那是因为祖母擅自做主让我去相亲!”
    顾云白道:“让妳去相亲妳就去!祖母说了妳就得照做!祖母还会害妳不成?”
    顾清梅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的响,她从来没想到,这个身体的亲爹竟然是这种拎不清的浑人,这简直就是愚孝。
    她忍不住冷冷地说:“如果我不照做呢?”
    下一瞬,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脸上一痛,顾云白竟然也狠狠地打了她一记耳光。
    顾云白恶狠狠地骂道:“反了妳了!”
    顾清梅不禁用手捂着脸愣在那里,良久,她才一点一点地把脸扭回去,神情平静地望着顾云白,只觉得好笑。
    她一度庆幸过,自己穿越到这个农家小户,虽然家里很穷,但是也算是父慈子孝,爹爹虽然沉默寡言,但却是个老好人。
    她怎么也想不到,看着那么老实的爹爹,竟然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
    这一巴掌,是真的打寒了她的心。
    就见顾老太太在一旁得意洋洋地翘着下巴,“妳个小丫头片子,还反了天了,我告诉妳,明天天一亮就给我打扮好了,让妳爹送咱去观音寺!”
    顾少瞳和顾少华这对姐弟一向和姑姑亲,此时看到姑姑挨了打,全都放声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口停下几辆马车,顾清唐和马云裳夫妻二人从头一辆车上下来,顾清唐是顾清梅的二哥,因在镖局做事,再加上镖局生意好,有接不完的镖,所以常年在外边跑。平常的时候除了过年和麦收,难得回家一趟。
    他长得瘦高挑,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布袍,腰上扎着黑色的牛筋板带,抓地虎的快靴,一头长发在头顶挽了个髻,上边插着一根银簪子。
    他的模样和顾清阳很像,至少有七分相似,剑眉朗目的,模样十分俊秀,年纪大约二十五、六的样子,气质十分沉稳,一点也不像顾云白那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听到屋子里的吵嚷声,他马上不悦地拧起眉头,因为这次带了很多行李回来,不能马上进去,得让人把行李帮忙安置好,于是对马云裳道:“妳先进去瞧瞧发生什么事了?”
    “嗯!”马云裳答应了一声,赶忙走了进去,便见到顾少雅手足无措地站在堂屋里,于是笑道。“小丫帮忙做饭呢!”
    顾少雅见到她,顿时眼前一亮,小声道:“二婶婶,妳快进去瞧瞧吧。”
    马云裳掀起门帘子走进去,见到屋子里,婆婆和小姑子脸上都有红色的巴掌印,婆婆哭哭啼啼地躲在小姑子身上,公公气呼呼的,一张老脸黑红黑红的,太婆婆则一脸得意地坐在炕沿上。
    至于自己的一双儿女,都被吓坏了,女儿抱着年幼的儿子躲在炕上的角落里,全都眼泪八叉的。
    她知道肯定是老太太有出什么幺蛾子了,心里有气,不过面上却不能带出来,而是打着圆场道:“呦,我和老二才一回来,家里怎么就乱成了这个样子?今儿是什么风把祖母刮过来了?不如别走了,我去买点酱牛肉,祖母就在这吃吧。”
    这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除了李招娣之外,几个儿媳妇和孙媳妇一个都看不上,闻言冷笑道:“没看妳娘在这嚎丧呢吗?我还没死呢,嚎哪门子的丧?还吃饭?吃屁!一会儿给我把肉端到我屋里去,看见她这张脸我就吃不下去!”
    顾老太太说着,气呼呼地走了。
    顾清唐在院子里指挥着几名车夫,帮忙将马车上的行李全都抬进西厢房。
    顾老太太走出来,他笑吟吟地同她打了招呼,“祖母!”
    顾老太太转着眼珠子盯着那些大箱子,“唐哥儿,你这是把家搬回来了?”
    “是啊,以后孩子他娘就不跟我住城里了,让她在家帮我照顾爹娘。”
    顾老太太拧起眉头,不高兴地说:“少瞳她娘一个月可挣二两银子呢,再加上打赏,一年下来可是好几十两银子,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也太不懂事了!”
    顾清唐笑笑,也没说话,只是指挥着两个车夫把一个大箱子搬进了西厢房。
    顾老太太目光阴郁地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扭着屁股回了自己的院子,心中暗想,三孙媳妇不在大户人家里做事了,那以后想在三孙媳妇手里抠钱可就不容易了。
    这时,听到争吵声匆忙赶来的顾孙氏着急忙慌地撩起西里间的门帘子进来,顾刘氏的身上还系着围裙,很显然是做饭做到一半就跑过来了,“弟妹,妳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我刚看到娘上妳这边来了?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老二媳妇,别杵着,快扶妳婆婆坐下!”
    马云裳赶忙扶着顾刘氏,让她坐下。
    顾孙氏坐到她身边,挥了挥手,示意几个小辈的先出去。
    众人一看,只得把两个小不点叫着,一起走了出去,马云裳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递给顾少雅,“小丫,妳帮我个忙,去杂货铺买些酒肉来,全都买了,妳看到外边那些人了没,等一下都要留下来吃饭的。”
    顾少雅答应了一声,便拎了个竹篮子出去买东西了。
    马云裳去净房,打了盆水,给两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孩子洗了把脸,哄得他们不哭了,才走出来道:“梅子,妳帮我看着孩子,我去西厢房,把屋子收拾收拾,妳二哥也回来了,我以后会搬回来住,外边帮忙送行李过来的那几个都是镖局的人,咱们得留人家吃饭。”
    顾清梅虽然挨了一巴掌,但是她这个人一向性子执拗,很少哭哭啼啼的,虽然心中委屈,却一滴眼泪也没掉,而是对小姪女道:“少瞳,妳带弟弟去爷爷那屋,我帮妳娘收拾屋子去。”
    虽然她一点也不喜欢做家务活,但是在这样的家庭里,也不能让人家看着太不成样子,所以拿了抹布,带了云深跟马云裳一起去了西厢房,想要帮忙收拾屋子。
    因为每年麦收的时候,顾清唐都会回来帮忙,顾清阳的书院也会放暑假,所以顾刘氏早就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了,西厢房并不脏,马云裳只是略收拾一下,擦抹一下饭桌和凳子,再把炕席都擦抹干净而已。
    “梅子!”一个醇厚的声音在西厢房的门口叫住顾清梅。
    顾清梅停下脚步,扭身看过去,就见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向自己走过来。
    顾清梅打量着这个应该是自己二哥的男人,突然发现自己的几个哥哥模样生得都不错,如果是生在现代,顾家这几个兄弟去拍电影的话,就算成不了国际巨星,一线明星那是不成问题的。
    “二哥?”她似乎是有些不确定地问。
    顾清唐冲她笑笑,露出一口亮闪闪的白牙,“听妳二嫂说,妳前些日子受伤了,好些没?”
    “好多了!”顾清梅见到二哥一见面就问自己的伤,顿时对这个男人有些好感。
    西里间里,顾孙氏压低了嗓音劝道:“弟妹,娘那个脾气妳又不是不知道,妳好端端的招惹她做什么?她那两个儿子都是愚孝至极的,如今孩子们都大了,咱们也都老了,身子骨不中用了,万一再讨了一顿打可怎么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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