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刘氏忙道:“娘,您快点起来吧,当心地上凉,万一生了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知话音未落,就听顾老太太哭道:“我这个命啊,怎么这么苦啊?儿媳妇不孝啊,竟然诅咒我得病啊,妳是看我老了,不想养我了,我要去找族长评理啊,我得让我儿子休了妳这个不孝顺的臭娘们,妳虐待我啊……”
    顾刘氏听了以后顿时脸色铁青,用手捣着嘴,委屈地哭起来,却偏偏不敢跟婆婆还嘴。
    顾清梅忍不住道:“祖母,若是妳想去请族长评理,那咱们现在就去,我倒想问问族长,老陆家的孙女出嫁,凭什么让老顾家出全套的头面首饰?这到底是哪里的规矩?宗族里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先例?”
    这边正吵得厉害,就见棉帘子一挑,顾孙氏从外边走了进来,满脸的尴尬与无奈,“娘,您别闹了,快点回家吧。”
    “妳们两个不孝的东西,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老婆子啊,我的儿呀,你怎么还不回来啊?你不在家,你媳妇就害我啊……”
    顾清梅算是长了见识,虽然前世,她的家族也是个大家族,家族成员也大多良莠不齐,但是却从来没有人玩撒泼打滚这一套,没想到穿越到了古代,短短的一个月,便见识了两次。
    顾清雷黑着一张脸走进来,站到顾老太太身边,直勾勾地瞪着她。“既然祖母对我娘和二婶这么不满,不如干脆请族里的叔伯出面,把我娘和二婶都休了,您就守着我爹和二叔一起过日子吧,让我爹和二叔天天给您做饭,伺候您。”
    听到顾清雷的这番话,顾老太太讪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刚才一直都是干打雷不下雨,一滴眼泪都没流,她扑打着身上的泥土,对顾清雷道:“你这孩子,怎么跟奶奶说话呢?奶奶就是那么一说,还真能叫人休了你娘跟你二婶不成?她们都这把年纪了,我若是休了她们,她们哪里还有活路?”
    顾清雷不耐烦地掀起棉帘子,“赶紧回家吧,让左邻右舍听见成什么样子?不嫌丢人啊!”
    顾老太太狠狠地瞪了一眼两个儿媳妇,扭着屁股走了。
    在这个家里,她谁都不怕,却单单就怕这个孙子。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有一次,她刁难大儿媳妇,又哭又喊的,说是要去找死掉的老头子。结果这小子脾气上来了,硬是进城给她买了寿衣寿材回来,然后拍给她一把剪刀。
    她自然更是撒泼打滚了,但是这小子却说,她若是不想死,自己送她一程,然后再给她偿命,这才把她吓住,打那以后,她就有些害怕这个孙子了。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顾清雷被他老子用藤条狠狠地抽了一顿,差点没被打死,但是也镇住了老太太。
    顾孙氏同情地看了一眼顾刘氏,“弟妹,娘就是这个样子,妳别往心里去。”
    顾刘氏擦擦眼泪,强笑道:“大嫂,妳不用劝我,我过门这么多年了,娘什么样子我还能不知道吗?要说委屈,妳跟娘住在一个院子里,比我受的委屈多。”
    顾孙氏道:“梅子,赶紧给妳娘打盆水来,让她擦把脸,大冷的天,别让脸皴了,若是裂了口子,怪疼的。”
    顾刘氏说:“我没事,大嫂,妳快点回去吧,眼瞅着就到做饭的点了。”
    顾孙氏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去自己家。
    顾清雷也叫着自己的媳妇一起回去了,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秦碧华纠结地说:“要不,把我的头面首饰给祖母拿去,让她给姑妈的孙女添妆奁吧。”
    她虽然有些嘴碎,喜欢在背地里说些八卦是非,但是心地却很善良,看到二婶被太婆婆这么刁难,于心不忍。
    “不用!”顾清雷黑着脸道。“祖母这毛病就是被我娘和二婶惯出来的,她才越来越过分,妳给了她一次,下次她还找妳要。我姐夫就开着银铺,可是这几年我姐都不给我娘首饰了,就是因为给多少都得让祖母拿去贴补姑妈。”
    顾清梅给顾刘氏打了盆温水,服侍她把脸洗了洗,又取了些面脂擦到脸上。
    本来乡下人是不用这些东西的,洗脸也舍不得用绿豆面子,不过二儿媳妇是在大户人家里做厨娘的,很多生活习惯都和乡下人不一样,总是会买了这些东西回来给她们用,这几年她也用得习惯了。
    然后自己坐到炕头上生闷气。
    顾清梅头上有伤,不敢出门,便让顾少瞳把水端出去泼了,然后坐到炕沿上问道:“娘,祖母怎么这个样子?”
    顾刘氏平时很少说婆婆的不是,但是刚刚经婆婆一闹,忍不住火气上来,气恼地说:“别提了,妳祖母一向偏疼妳姑姑,从妳姑姑没出门子的时候,就偏疼她,按理说,当娘的疼自己的亲闺女,我这当儿媳妇的也无话可说,可妳祖母却有点太过分了。”
    “那年,妳姑姑出嫁,家里穷,给她打不起头面首饰,妳奶奶硬是把我和妳大伯母陪嫁的头面首饰全都要走了,连根别头发的银簪子都没给我俩留,我跟妳大伯母用了好些年的木头簪子,后来还是妳堂姐出嫁以后,给我和妳大伯母一人又置办了一套头面首饰。可是这些年,妳祖母今天拿一件,明天偷一件,愣是给拿得一件都不剩,全都拿去贴补了妳姑姑。”
    ☆、第十五章 顾小丫
    顾刘氏愤愤不平地说着,眼泪又忍不住开始往下掉,“偏妳爹又是个孝顺的,这些年,我是半句妳奶奶的不是都没说过,可是妳爹听风就是雨,妳奶奶但凡跟他挑拨点什么,回来就动手打我。妳等着瞧吧,今儿这事还没完呢,妳奶奶肯定会跟妳爹挑拨,让妳爹跟我闹的。”
    顾清梅平静地出去拿了毛巾递给顾刘氏,“娘,您别哭了,您容我点时间,最多一年,我一定让您扬眉吐气地过日子。”
    顾刘氏接过毛巾,擦了擦眼泪,“我也不求别的,妳将来能找个好婆家,找个疼你的相公就行了。以前总想着,将心比心,这男人孝顺爹娘,是一件顶好的事情。可现在瞧着,这孝顺也得有个度,愚孝是最要不得的。”
    顾清梅又劝慰了母亲一阵,顾刘氏的情绪缓和了一下,便出去做饭了。
    傍晚的时候,顾清阳回来了,进门以后,同顾刘氏打了个照顾,连衣裳都顾不得换,便进了顾清梅的房间。
    “梅子,妳的花样子我给妳卖了!”顾清阳笑得嘴都合不拢地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从钱袋里拿出三个十两重的银元宝,和两个一两重的小银锭子,给顾清梅放到桌子上。
    顾清梅拿起一个十两重的银元宝,好奇地问道:“这是多少钱?”
    顾清阳笑道:“傻瓜,也难怪妳不认识这是多少钱,以前挣的都是一两一个的小银锭子,这是十两一个银元宝,这次一共卖了三十五两银子,给妳买了两本图谱,花了二两银子,我估摸着妳的宣纸应该不够用了,又给妳买了五张冰雪宣,一共还剩下三十二两。”
    顾清阳说着,将一个蓝布的包袱皮轻轻地放到桌子上。
    顾清梅打开包袱皮,看到里边有两本封着蓝色封皮的图谱,和一卷冰雪宣,笑着说:“太好了,我还在发愁,上次你回书院的时候,忘了告诉你,宣纸不够用了,还是你心细,竟然能想着我这边宣纸不够用。”
    顾清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就属我最没用,光会花钱,不会赚钱。反倒是妳,咱们全家忙活半年,也不过才能挣出二十几两,没想到妳一幅画就能卖这么多钱。对了,那绣庄的掌柜的说了,若是还有那样的花样子,有多少要多少。”
    顾清梅笑道:“那样的花样子挣钱虽多,却不能一下子全都拿出来,好东西太多了,就不值钱了。”
    她说着,拿起一个十两重的银元宝,递给三哥,“四哥,这十两银子你拿去!”
    顾清阳的脸上一红,开口道:“我还有钱,妳自己收着吧。”
    顾清梅道:“这钱是给你买书的,你马上就要参加秋闱考试了,多读些书总是好事,咱家条件不好,没有钱给你买那么多书,若是总同别人借,难免叫人瞧不起,若是不借,书看得比旁人少,便会比旁人少几分见识。”
    顾清阳点点头,也不再推辞,将银子收了起来。
    顾清梅把剩下的两个十两重的银元宝收进衣箱里,然后把那两个一两重的银锭子收进钱袋里,戴了顶毡帽,叫过顾少瞳,“少瞳,走,跟小姑去给妳爷打酒去。”
    “哎!”顾少瞳知道今天肯定又有口福了,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一声,跟在顾清梅屁股后边走了出去。
    顾清梅在灶台上拿了个陶制的酒瓶子,姑姪二人去了杂货铺,杂货铺在村西头,老板是个瘸子,大概四十几岁了,又矮又胖,拄着个拐杖,看到顾清梅,顿时乐得跟尊弥勒佛似的,“梅子,好些日子没看见妳了,听说妳伤了头,好些了吗?”
    “好多了。”顾清梅当然不知道他叫什么,也没跟他打招呼,径自道。“给我打一斤酒,切二斤熟牛肉,再称半斤花生米,一斤卤味。”
    “好咧!”杂货铺的老板虽然是个瘸子,但是动作却很麻利,很快便把她要的东西都给称好了,拿算盘算了算,说。“一共三百二十个铜板,还有,妳大哥有在我这赊了八钱银子的酒帐,妳看是不是一起给付了?”
    “他欠的酒帐你去找他要,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替他付账了。”顾清梅给他拿了一个一两的银锭子,放到柜台上,冰着脸道。“找钱!”
    “得得得,我算是怕了妳了,我回头找妳娘要也是一样的。”老板赶紧找了她两个三分的银锭子,又找了她八十个铜板,笑嘻嘻地给她放到手里,“梅子今年十五了吧?”
    顾清梅听到他问自己这个问题,不禁有些反感,天知道在这个时代,男女可是授受不亲的,但她还是“嗯”了一声,把找来的钱装进钱袋里,又让顾少瞳拎了那些用油纸包着的吃食,自己拿了酒瓶子,牵了顾少瞳的手转身离开杂货铺。
    经过一条巷子口的时候,忽然从巷子里跑出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而且脏兮兮的,头发一团糟,全都赶了毡了,扎了两个小麻花辫,上边还沾着好些稻草。
    一个尖锐泼辣的嗓音从巷子里传来,“妳跑,妳有本事离了这个家,以后就别回来!”
    小女孩跑出巷子的时候没有看路,竟然一头撞到顾清梅的身上,顾清梅“哎呦”一声,手上的酒瓶子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里边的酒自然就便宜了土地公公。
    “哎呀,小丫姐,妳走路怎么也不看着点?”顾少瞳不高兴地说。“妳瞧,把我爷的酒都给撞没了。”
    小女孩撞到顾清梅身上之后,摔了个屁股墩,闻言,也顾不得说话,只是露出痛苦的神情,慌忙把撑在身后的左手拿到身前,用右手用力地握住。
    “咦?”因为天还没有黑,顾清梅眼尖地看到她的左手手指似乎不太对劲,于是蹲下身子,拉过她脏兮兮的小手,看了一眼,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却见这小女孩的左手食指竟然溃烂得不成样子,上边全是红白相间的脓血,忍不住道:“妳的手伤成这样,怎么也不去郎中那里看看?”
    小女孩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清梅,瘪着嘴巴,也不说话,只是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
    倒是旁边的顾少瞳,机灵鬼似的说道:“小姑,小丫姐的亲娘死了,后娘对她不好。”
    顾清梅不禁冷下脸孔,她生平最讨厌的便是继母虐待前妻的孩子,闻言,从钱袋里拿出三十个铜板,交给顾少瞳,“少瞳,妳把吃食先拿回家,然后再去杂货铺给妳爷打一斤酒,我带妳小丫姐去邻村瞧瞧郎中。”
    顾少瞳点点头,飞奔着回了家。
    顾清梅把小女孩从地上拉了起来,“走吧,我带妳去找郎中看看。”
    但是小女孩却神情惊惧地不肯挪步,支吾道:“要是我娘知道了,肯定会打我的。”
    “别怕,有我呢。”顾清梅说着,牵起她脏兮兮的小手,这还是她第一次走出家门,哪里都不认得,于是问道。“妳知道王家庄往哪边走吗?”
    小女孩伸手指了指东边,顾清梅带着她去了王家庄,顾家庄和王家庄离得很近,没一会儿就到了,她打听着找到王平贤家。
    王平贤正好在家,当郎中的,也没什么时间概念,什么时候有病人,什么时候招呼,见她来了,王平贤赶忙招呼她进了西厢房,西厢房里摆了一溜药柜,也没设柜台,就是在药柜前边摆了张桌子,平常给人看病、抓药的伙计全是他自己一个人做,有时候他媳妇会给他打打下手。
    听顾清梅说明来意,王平贤看了一眼小女孩的伤口,顿时皱起了眉头,“丫头,妳这伤是怎么弄的?”
    小女孩低声说:“砍柴的时候,被木头扎了一下。”
    王平贤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门口,喊道:“孩儿他娘,出来一下。”
    不一会儿,一个打扮得齐整利落的妇人从正房里走了出来,“什么事?”
    “快去,打盆温水来,给这丫头洗洗手。”
    王平贤的媳妇闻言,手脚麻利地从屋子里端了盆温水过来,当她看到小女孩手上的伤时,不禁眉头发紧,“我的天哪,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伤成这样才来看来?”
    小女孩低着头,也不说话。
    顾清梅轻声道:“听说她是后娘。”
    只这一句话,便给了人无限的遐想空间。
    王平贤的媳妇没好气的说:“后娘也不能这么虐待前妻的孩子呀,也不怕死了以后下地狱。”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用毛巾给小女孩擦着手上的脏污,不过却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伤口的溃烂处。
    直到洗出了白净的皮肤,她才换了烧酒,将棉花在烧酒里浸过,然后小心地帮她蘸掉手指上的脓血。
    小女孩疼得呲牙咧嘴,却没有哼出一声。
    忽然,一块东西从她的手指上掉了下来,然后落到水盆里。
    “呀——”王平贤的媳妇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当家的,你快看啊,她的手指骨掉了一块。”
    王平贤却神情平静地说:“都烂成这样了,那块手指骨肯定保不住了。”
    ☆、第十六章 泼妇上门
    顾少雅一直忍着疼来着,可是到了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滚了下来,流过她脏兮兮的小脸,在上边留下两条黑色的污痕。
    王平贤拿了酒瓶子,给她冲了冲伤口,又拿出一把给人处理外伤时用的小刀子,用烛火消过毒后,小心翼翼地把顾少雅手指上腐烂掉的肉给剔掉,然后拿了药粉,给她包扎好,叮嘱道:“每隔三天来换一次药。”
    顾清梅从钱袋里拿出一两银子,放到桌子上。
    王平贤道:“算了,乡里乡亲的,这孩子也不容易。”
    顾清梅道:“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您做的是生意,总不能让您赔钱,”
    “那也太多了,根本就用不了这么多钱,给二十个铜板就算了。”
    “剩下的就当是我的药费吧,您记好帐,慢慢扣!”顾清梅牵了小女孩的手。“走吧,我送妳回家!”
    小女孩默默地跟着她向顾家庄走去。
    她问道:“妳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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