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刚才想骂本郡主什么呢,二太太姓慎,就该谨言慎行才是,否则别怪本郡主不顾念亲戚情分,宫规掌嘴。”西凉茉冷冰冰地一眼过去,那种如料峭寒风的眸光,让慎二太太立刻一僵,又恼又羞,却想起那流花堂前的满目血腥,顿时不敢再作声。
    白嬷嬷提了那个男子上来,同时手一拍,强迫他抬起脸来,男子不过弱冠,一身时下京城公子哥们最流行的云锦箭袖胡服,只是衣服略有凌乱,但总体看来仍旧是一个俊秀的公子哥。
    而靖国公立刻认出了这年轻的公子哥,他冷下声音:“你是兵部右侍郎的庶长子陆峰!”
    兵部右侍郎是靖国公之前的属下,此次携了两个儿子一嫡一庶出来参加贺宴。
    赵夫人立刻死死地盯着那个一脸颓丧的公子哥:“陆峰,是不是你杀了我的女儿!”
    陆峰半坐在地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不说话,却在听到赵夫人的问话后脸色愈发苍白。
    “陆峰!”靖国公眉目间闪过厉色,一身威压瞬间而出,吓得陆峰倒退着爬了两步,只蠕蠕嗫嗫地道:“不是……不……不是,我没有杀她,我没有!”
    “陆峰,你还不说实话么!”何嬷嬷冷声怒道。
    慎二太太又忍不住尖刻地一笑:“哟,这位公子哥倒是生得眉清目秀,看样子斯斯文文吓得不轻,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随便抓了一个公子哥就强行逼供栽赃。”
    此话一出,赵夫人本来就没什么理智,随即怒瞪着西凉茉,咬牙道:“西凉茉,你休要以为栽赃他人就能把自己摘出去,本夫人,不西凉本家和我赵氏与你没完!”
    慎二太太又看向靖国公仿佛很惋惜似的:“国公爷,我看要不就这么着吧,别审了,只是委屈这位右侍郎的公子了,那位侍郎曾经跟着国公爷出生入死,想必奉献一个儿子给郡主顶罪,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分明是在说靖国公如果敢问罪陆峰,就是寒了多年属下的心,传到军中,国公爷的威信就要下降。
    靖国公微微拧眉,其实看着陆峰的模样,他已经心中觉得蹊跷,就算不是陆峰,那么陆峰也必定知道点什么,只是……
    他还没有考虑出对策,西凉茉已经一抬手,对着白嬷嬷道:“白嬷嬷,把你看到的说出来。”
    白嬷嬷恭敬地道:“是,回郡主、国公爷,老身一直管着郡主的院子,不要说陌生人,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老身知道若有人想害郡主,今日必定是大好机会,但没有想到那些人看进不来郡主的院子,所以就在院子外头下手。
    老身早年跟着静小姐学了些武艺,所以今日其实在那贼人害了烟儿小姐的时候,就发现后院子有不对劲,只是人已经年老,武艺不精,等到老身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去追那害了烟儿小姐的贼人,却不想到抓到此贼人,回来以后烟儿小姐已经断气,还牵扯上郡主!”
    “白嬷嬷是郡主的人,郡主自然怎么说,怎么是。”慎二太太尖酸刻薄地道,手上暗自搅手绢。
    西凉茉冷冷地道:“仵作,下去给这个人验伤,再将烟儿小姐的手指上的抓痕深浅与此人比对,还有烟儿小姐手指上的蔻丹是属于容易残留的百花艳,查查他身上有没有,想必就能真相大白。”
    那仵作闻言,看着西凉茉眼里不由闪过一丝惊讶之色,随即两个家丁抓住大惊失色的陆峰和仵作一同下去验伤。
    不到一时三刻,那仵作恭谨地上来道:“回禀郡主、国公爷,只此人身上的伤痕与烟儿小姐指间所留完全吻合,也在他的伤口上验出了百花艳,想不到郡主的学识如此渊博,奴才佩服!”
    那再次被拎上来扔在地上的陆峰,已经面如死灰,赵夫人凄厉尖叫一声,扑过去抓挠踢打陆峰,完全没了之前的贵夫人风范。
    众人咂舌,没有想到这样斯文俊逸的贵公子竟然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奸杀犯!
    “想来这位公子就是与郡主两情相悦的了,只是何必如此残忍呢,竟然央及无辜的烟儿小姐。”慎二太太很是感慨,语义却极为恶毒。
    那陆峰仿佛一惊,也诧异地看向慎二太太,却不知为何对上慎二太太的那个方向后,立刻一颤,不再作声地低下头来竟然承认了:“我……我是与郡主有染。”
    众人哗然,于是众人的目光都诡异而厌恶地看向了西凉茉,靖国公虽然眼中闪过狐疑,但立刻怒喝:“陆峰,你休得胡乱攀咬!”
    那赵氏忽然惨笑,恶狠狠地看向西凉茉:“怎么,靖国公也要庇护那个无耻的小贱人么,好,你若不能一命赔一命,我们就金銮殿上见!”
    西凉茉似乎觉得很有趣地似的,忍俊不禁地低笑出声,惹来众人不可思议的侧目,只觉得西凉茉是不是因为事情败露而惊吓出了毛病?
    西凉茉只微笑道:“既然陆峰公子说与本郡主有私情,那么陆峰公子必定深深爱慕于本郡主,早与本郡主常有往来了。”
    陆峰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只是那少女眼神漆黑如深潭,深不可测,让人看得不寒而栗,他还是硬着头皮道:“是,我们认识于郡主微末之时,后来郡主却不肯再认在下的婚约,今日在下与郡主想重修旧好,却被烟儿小姐撞破所以……所以我才……杀人。”
    “好,那本郡主且问你,本郡主生辰八字是什么,本郡主最擅长什么,本郡主与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相识,又以何为信物?可有证人?你可认识本郡主身边的丫头叫什么?本郡主最爱的薛涛签你可有?”西凉茉一连串的问话,问得陆峰目瞪口呆。
    陆峰随即想了半天,勉强道:“我与郡主交往并不很久,只在花前月下,所以我不太记得了,郡主最善……最善……画皮之技,没有证人,也不认识郡主的丫头,但是薛涛签是有的,就在我身上,是五片,是郡主亲笔所写!”
    说着他还翻了几片薛涛签出来。
    众人正是觉得他前言不搭后语,一头雾水的时候,就听见西凉茉身边的白蕊冷笑起来:“真是可笑,郡主最不擅长就是簪花书,甚至不擅长写字,更不要说写什么薛涛签了,只要取来房里的书一对比就是了!”
    陆峰顿时如五雷轰顶,他呆呆怔怔地张大了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大家闺秀连毛笔字都写不好,却没想到且不说西凉茉上辈子本就不擅长写毛笔,今生连饭都吃不饱,何况习字。
    众人哗然,黎氏更是怒目而视:“你可知污蔑人是什么罪过,尤其是郡主之尊,也是你随口可以攀咬的么?”
    西凉茉冷冷地道:“白嬷嬷,给我掌他的嘴!”
    白嬷嬷立刻道,是,随即上去就抽陆峰的耳刮子,白嬷嬷手上是专门的打耳光专用竹板,打下去夹肉,剧痛无比,所以她一气狠狠‘啪啪’抽了二十几个耳光,直到西凉茉淡淡喊停,她才住手。
    陆峰晕头转向,俊秀的面容肿胀如猪头,吐出了半口牙齿,面目全非,看的人心惊胆战。
    “这就是污蔑本郡主的下场,你若还不说实话,就要请陆公子尝尝国公府邸司刑房的好手段了,不知道公子能够挨过几关,身上还剩下几两肉?”西凉茉温婉一笑,但看在旁人眼里却让人不寒而栗。
    陆峰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实情。
    原来与他有私情的正是被害死的西凉烟,他们早年在西凉烟元宵上香的时候遇见,暗生情愫多年,只是陆峰虽然俊俏多才又多情,却只是个区区庶子,根本不可能娶西凉烟。
    他曾希望与西凉烟私奔,但是西凉烟虽然少女情怀,却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要嫁给门当户对的贵人,肩负家族使命,怎么肯放着名门少夫人不做,与他私奔?
    一定亲,就去陆峰断了联系。
    今日陆峰借机前来,就是想要和她重修旧好,却不想西凉烟怎么也不肯,于是他一怒之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西凉仙给强行轻薄了,还将她掐晕,当时等他清醒过来,已经傻眼了。
    只是将他和西凉烟引入此地的橙雨给了他一个计策,索性掐死了西凉烟,再栽赃在西凉茉头上,橙雨就让人带他偷偷出府,橙雨到前头去惊动众人,他再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混在男宾间离去。
    却不想被白嬷嬷抓个正着!
    待得众人去看橙雨,却发现她又惊又惧,大惊之下,忽然猛地抓挠自己的喉咙。
    “不好,她服毒了!”靖国公大惊,一把抓过橙雨点住她身上的大穴,却已经来不及,橙雨七窍流血地仰面倒下。
    众人大惊,有那胆小的夫人都尖叫起来。
    好一会,场面才镇静下来。
    慎二太太长长地舒了口气,感叹:“唉,想不到橙雨死了,就不知道谁要陷害郡主了。”
    西凉茉冷笑,就一句话想要把自己摘得干净么,她一抬眼看向慎二太太,轻笑:“此事既然已经真相大白,先请各位受了惊吓的夫人回吧。”
    靖国公也立刻道:“本公即刻安排各位先行回府。”
    众人都再不想在此地呆下去,只觉得龌龊晦气之极,这等他人内宅之事,还是不要知道太多。
    不一会都作鸟兽散。
    惟独赵夫人掩面而走的时候,西凉茉忽然过去扶了一把赵夫人,冷冷柔柔地在赵夫人耳边道:“夫人今日玉口真言欠下本郡主的情,夫人可要记好了,若是夫人这般作为传到陛下那里,对夫人和赵家影响可不大好。”
    赵夫人浑身一僵,随即硬声道:“本夫人自然省得,郡主放心就是!”
    说罢,她失魂落魄地走了,那原本算窈窕的背影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而慎二太太在所有人离开后,就要走,却被白嬷嬷领着几个丫头拦住了,慎二太太看向西凉茉,有些惊惧地道:“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二太太嘴巴不太干净,这污蔑郡主之罪,怕是二叔都担当不起。”西凉茉边品茶,边悠然道。
    “你敢打我,我是朝廷封的四品的淑人,我要告诉国公爷!”慎二太太大怒,挣扎起来。
    “不敢,只是请二太太洗洗嘴巴而已,国公爷如今正忙,不得闲。”西凉茉淡淡一笑。
    白嬷嬷立刻端了一大桶水上来,指挥着几个粗使丫头一把揪住二太太的头发就把她的头往水桶里面按。
    二太太痛得尖叫不已,拼命挣扎,肺部几乎都要憋爆了,在她晕过去前,白嬷嬷立刻拽起她,慎二太太头痛欲裂,怒骂不止,又被按进水里,重复再三,直到她喝了满肚子的水,奄奄一息浑身*地狼狈昏死过去。
    黎氏在一边又是心惊,又是幸灾乐祸,她早看慎二太太不顺眼了,却没有想到这大小姐居然如此手段狠辣,治得二太太受尽苦楚和屈辱,身上却没有半点伤痕。
    看来自己不和她作对,是正确的!
    文章正文第四十九章影子
    夜凉如水,月上中天。
    西凉茉闭着眼静静地依着窗边养神,白蕊在一边慢慢用梳子给她梳头,拆了一身锦衣华服,西凉茉只一身月白薄纱中衣,外罩一件薄薄柔软的袍子,让她看起来宛如一般养在深闺中的少女一般荏弱而无害。
    “小姐,今儿的事,就这么结了?”白嬷嬷在一边削着果子,一边问。
    “就是我不想如此了结,恐怕我那当国公爷的父亲也不会再追究,能指使人拿到我私密物件,还能如此精密筹谋的不是他的爱妻就是他的宝贝女儿西凉仙,所以,这事儿就只能这么完了。”西凉茉懒懒地道,顺手插了一只樱桃来吃。
    “看来,院子里是要好好地整顿一番了。”白嬷嬷冷哼一声,目光森然地扫过院子外头来来往往的收拾着今日收到礼物的丫头婆子们。
    西凉茉淡淡地点头:“这是必然的,此事就交由白嬷嬷和何嬷嬷一同主理,若是拿住了吃里扒外的,若是愿意投诚的,便私下收拾一份就是了,若是有那只认得旧主的,就一家子都发卖出去。”
    从她起复的这些日子以来,院子里塞了各个主子们送来的人,她是来者不拒,就是为了查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想要向她动手,一同处置了。
    她顿了顿,又从一边的玉盘里捏了只樱桃出来把玩:“我不管今日的事是韩氏还是西凉仙所为,她们都需要付出代价。”
    “大小姐的意思是……。”白嬷嬷看向西凉茉。
    “韩氏母女吃饱了撑得慌,就让她们好好地辟谷清清肠胃也就是了,还有西凉仙所制薛涛签不是颇为有名么,就让她更有名一点也就是了。”西凉茉看着自己的指间的红樱桃,她笑笑,咬了一口。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白嬷嬷想了想,笑着颔首。
    “还有白嬷嬷,认识你这么多年,却不晓得原来我身边竟然有着你这样的高手,嬷嬷倒是瞒得茉儿好苦。”西凉茉目光睨着白嬷嬷似笑非笑地道。
    她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白嬷嬷听着小主子这么取笑自己,也笑道:“老身是静小姐身边的老奴才了,是当年国公爷和静小姐的师傅缥缈峰缥缈真人送给静小姐的,所以多少也会一些粗浅功夫,何嬷嬷虽然有宫中女官之职,但毕竟是九千岁所赐,恐怕总有不妥的一日,倒不如老身豁出这条命去为大小姐博个前程。”
    说白了,她就是不放心何嬷嬷,今日才如此坚持守着院子,就是为了显露一下自己的本事,证明自己是可以为西凉茉所依仗的。
    缥缈真人是当年江湖道家第一高手,武艺高深莫测,后来传说羽化登仙而去,他毕生只收过三个徒弟,若是白嬷嬷竟是缥缈真人所送,她的武艺足见并不在靖国公之下,是一等一的高手,也绝对不是一般奴仆。
    只是为什么一个这样的嬷嬷,会在她的小院子里跟着她这样没有前途的小丫头?
    似乎看出了西凉茉一肚子疑问,白嬷嬷只笑笑道:“奴婢是专门保护静小姐的,所以国公爷并不知道是缥缈真人将我送给静小姐,静小姐临出嫁前预料到了大小姐日子不好过,所以也再三交代了要好好保护小姐,若是当初老奴显出这样的身手,恐怕非但不能护着小姐,反而再也不能陪在小姐身边。”
    是的,彼时,她还没有了力量抗衡韩氏,所以如果白嬷嬷敢对付韩氏,那么她很有可能就会被韩氏使计弄走,调离她的身边。
    也正是有了白嬷嬷和柳嬷嬷、紫眉这些忠心耿耿的丫头、嬷嬷,她才能好好的活到今日。
    西凉茉起身对着白嬷嬷福了一福,正色道:“茉儿谢过嬷嬷多年来维护之恩,从今儿起若嬷嬷有空,还望嬷嬷指点茉儿一些武艺,不求如嬷嬷一般高强,能保命即可。”
    她不能在所有的危险时刻都指望着别人来救自己,所以,她至少要学会能保命的功夫。
    白嬷嬷受宠若惊,立刻扶起西凉茉,抹着老泪道:“大小姐,奴婢受不起你这样的大礼,定当尽力为小姐筹谋。”
    这些年她和柳嬷嬷小心翼翼地抚养茉儿小姐,早在心中偷偷将大小姐视若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此时,白蕊忽然轻咳了一声,西凉茉立刻注意到窗外何嬷嬷正提着一只鸟笼子走进来。
    她立刻和白嬷嬷各自坐好,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
    何嬷嬷进来对着西凉茉福了一福,随后将鸟笼子搁在桌子上,笑道:“郡主,这是千岁爷特意送给您赏玩的。”
    西凉茉眸光微闪,看向那笼子里通体拥有如血一般暗红华美羽毛的小鹦鹉,那小鹦鹉胖乎乎的,眼睛圆而乌黑,不时闪过一丝冷冽的光,头上还有一朵柔软美丽的白色羽毛,看着异常美丽。
    果然是九千岁百里青会有的品味。
    西凉茉看着这小鸟,就喜欢上了,淡淡道:“替我谢过千岁爷,不知道这是什么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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