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点了点头:“你能明白就好。毕竟她名义上还是咱们的长辈,而且咱们手中还没有她谋害母亲和你的实际证据。此事若是现在闹大,惊动了皇上,轻则治父亲一个治家不严之罪,重则是治父亲一个大不孝之罪!无论哪种结果,对咱们候府,对祖父和父亲都是极为不利的。”
    静依点点头:“我都明白。大哥是思虑周全之人,也是为了整个候府着想。我也没那么笨。”说完轻轻一笑,便向苏清告辞,回到自己的小院子了。
    晚间,粗略用了些晚膳,静依便早早地将人都打发了下去。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在桌前练着字!
    一道黑影闪过,落在了静依的身后,来人正是元熙。
    他就站在身后静静地打量着静依。静依只着了一件中衣,外面披了件外袍,还是海棠嘱咐再三,才没有被静依拿下来的。她的头发全都打散了,然后又用一根红绳将头发全都束到了颈后。简单好看,又不影响她练字。
    元熙在她身后看着她略显消瘦的身形,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心疼。这样小的一个小丫头,暗中却是做了那么多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整治姨娘,救治生母!这哪里会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应该做的事?
    再想想今日之事,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小姑娘,竟是精心布下了今天这个局!静依在昨晚偷偷地命人将东西放入了老夫人的寝室,老夫人上次的屋中进了人,次日一醒便察觉到了。于是暗中派人守在了鹤寿堂的暗处!静依就利用这个先将那人调开,放入东西。果然,那彭嬷嬷今天上午就潜进了老夫人的屋子!
    那白飞自以为拿住了那名中年男子,便是拿住了余氏的把柄!可是竟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静依竟是暗中派了司琴暗中远远地缀缀着,找到了白飞另外的一处秘密据点!真不知道该说那白飞蠢笨,还是该说静依太过聪明!
    “来了怎么不说话?”静依头也不回地问道。
    元熙一笑,走至她身前,“既知道我来了,也不说请我坐下。”
    静依白了他一眼,“你想要坐下,还用得着我说话?”
    元熙不说话,只是拿了她刚练的字一张一张地看着。就这样,两人一个写,一个看。一时间,屋子里异常地安静,却是温馨!
    特别是元熙,他喜欢这种感觉,只要是跟静依在一起,他就会觉得莫名地心安。尤其是当他看到静依在聚精会神地练字的时候,他的心里也会得到平日里得不到的平静和满足感!有时候他真希望来了就不走了,就这样陪着她,看着她,也是一件极为惬意的事呢。
    他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儿,自己的心里怎么就放不下她呢?一日不来看看她,就觉得不放心!甚至还会常常地想起她!
    良久,静依搁了笔,伸展了一下腰和四肢,懒懒道:“你今日怎么会来?”
    “出了这么大事?我怎能不来?”元熙说完,便换上了一幅有些严肃的神情:“以后,再安排这种事情一定要与我知会一声,我也可以给你派两个人手过来。万一司琴一人不成呢?你哭都来不及。”
    静依知道元熙这是关心自己,乖乖地低着头听了,也不发一语。
    元熙看她一幅乖宝宝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说,抬头看了一下屋顶,问道:“你把司墨调走了?”
    “嗯,自那日从护国公府回来,我便一直有些不安的感觉,担心母亲会有事,所以便让司墨到暗中保护我母亲了。”
    元熙点了点头,“的确!事情接二连三的出现意外,余氏极有可能会对你母亲下手的。”他思索了片刻道:“这样吧,我那里还有一名女暗卫叫司画,也给你调来吧。你这里还有不少的事要安排,身边没人保护也是不行的。总要有人在你身边,我才放心。”
    静依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随你安排吧。”
    元熙见静依不反对,对外面叫了一声:“进来吧。”
    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飘过,竟是一个比司琴的年纪还要小的小姑娘!
    “属下司画参见小姐。”
    静依上前将跪在地上的司画扶了起来,“不必如此拘礼。你今年多大?”
    “属下今年十二。”司画低着头,态度恭敬道。
    “你才十二?”说完,转头看向元熙:“她还这么小,会不会太辛苦了些?”
    不待元熙说话,那司画便再度跪在地上道:“属下虽才十二,可是却擅长防守、追踪,精于骑射!还请小姐莫要嫌弃属下。”
    静依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司画是误会自己了,以为自己是嫌她小,不想要她。随即想到元熙说过,他找来的大都是各地的孤儿,或是弃婴,加以训练,换言之,是元熙给了他们活下去的机会!所以元熙的话就是命令,她们会不打折扣地执行下去。若是自己不要好,定会让元熙觉得是自己对她不满意,也许会连累她受罚的吧。
    “你快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岔了!你这样可心的属下,我怎会不要。我是舍不得你为我奔波。在我身边,比在你们主子身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誓死保护小姐,是司画的职责所在。”司画面无表情地说道。
    静依看了元熙一眼,见他正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看,便明白他这是不打算插手了。静依瞪了他一眼,对司画道:“这样吧,先让司琴将我这里的情况说与你听,若是你不嫌弃我这里辛苦,就留下来,可好?”
    司画低了头道:“属下定当遵从小姐的吩咐!”说完,一个闪身,便上了房梁。
    元熙坐在椅子上,神情已无刚才的戏谑,转为严肃,道:“那余低,你打算如何?”
    静依长叹了一口气,“唉,这也正是最让我发愁的地方。如何处置才最为稳妥呢?”
    “你不打算戳穿她?”元熙有些吃惊于她的为难。既然得知她根本就是个冒牌的,为什么不直接将她的身分戳穿,反而还要为难呢?
    静依摇了摇头,“元熙,咱们一开始都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现在府中的余氏的确是个假的,可是真的又在哪儿?死了?还是被她给藏匿了?她又为何一定要冒用余氏的身分来接近祖父?而且还不惜放火烧死了那么多人?还有,她冒充真正的余氏已有三十余载,连她的生身之母都认不出来,何况是咱们?就凭咱们查到的那些?是不可能让她承认的。”
    元熙一愣,的确,他们查到的东西,毕竟只能作为旁证,都三十多年了,余氏的生母、生父早已过世。只有一个哥哥还在人世。可是余氏自小便被送走,接回来后,也不过短短数月就送进了苏府为妾,这样的妹妹,只怕她的哥哥也是不熟悉的。
    直系亲属若是认定了她就是真正的余氏,他们还能如何?岂不是一场笑话?
    静依又道:“元熙,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咱们得先查出她的真实身分,才能决定如何做。”
    元熙点了点头,“不错。此人的确是厉害,从一开始的挑选要冒充的人选,到后来的与你祖父巧遇,只怕都是精心策划好的。此人背后也许还有高人,咱们不得不防呀!”
    说到这儿,元熙转头看向静依:“她的事,你没跟你大哥说吧?”
    静依摇了摇头,“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又牵扯太过复杂,我没敢告诉他。”
    “那就好。咱们先秘密地调查着,待事情明朗了,再说与他听吧。”
    静依站起身,走至一旁的一处烛台前,拿剪刀将上面的一截烛芯剪了去,看着比刚才明亮了些的烛火,叹道:“余氏的事,只怕会相当地棘手。元熙,记得上次你说那余氏似是与安王有过什么牵扯,还提到了安王曾留下了大笔的财富,至今不知下落。你可否将安王之事,细说与我听?”
    元熙得意地一笑,那本就俊美的脸,在一旁烛火的映衬下,更是散发着惑人的魅力。静依看他如此,轻摇了摇头,“妖孽!”
    元熙一愣,止了笑,“你说什么?”
    静依反问道:“我说什么了?什么也没说呀,是你自己幻听了。”
    元熙被她这样一噎,顿时有些呆了。静依看他的样子,‘扑哧'笑出声来。“好了,快说说吧。”
    元熙被她这一笑,才回了神,正了正神色道:“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事儿,所以前天晚上,我便摸到了皇室秘档库里,查阅了那安王的卷宗。”
    静依听他提到安王,便坐到了他对面,认真仔细地听他说。
    “当年,安王本是当今皇上的弟弟,皇上原是先皇的嫡子,三皇子;而安王则是先皇的一位宠妃所生的四皇子。安王生前极为受宠,人人都以为皇上会立他为太子,可是没想到,皇上派他出使邻国时,便亲自下诏,立三皇子为太子。他远在京城千里之外,得知这个消息时,皇上已经为太子举行了加冕仪式,诏告天下了。”
    说到这儿,元熙脸上的神色已是十分的肃穆,“安王得知消息后,便执意认为是太子给当时的皇上下了什么盅,或者是威逼皇上,总之是不肯承认他的太子之位,更是不肯回京。当时的皇上一怒之下,大骂他不肖!在大殿上,便昏厥了过去。之后,便一病不起,不到半月,便归天了。”
    “皇上归天,太子即位。也就成了现在的皇上,可是皇上刚刚登基一天,那安王便趁他皇位未稳,大举起兵谋反!只是,不到三个月,便被皇上的铁骑所镇压,安王当场便被诛杀。他的妻妾子女,尽数落网。全部带回京城,于午门斩杀未众!”
    “全部被杀!并没有人逃出来吗?”静依问道。
    元熙摇了摇头,“我查过了,登记在册的已全部伏诛,就连那名太妃,也就是安王的生母,也被皇上下令赐了毒酒,而后将其尸体扔在了乱葬岗。”
    静依轻摇了摇头,叹道:“时光如水匆匆过,可怜红颜成枯骨!谁能想到曾经被先皇宠爱了十几年的宠妃,竟是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元熙不置可否地一笑:“我倒是觉得这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罢了!若不是她太过目中无人,嚣张跋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只能说是她自己太过自负,也太过蠢笨了!”
    “皇家的男子冷血无情,皇家的女子却是命运多舛呀!说来说去,最不公平的,还是女人!”
    元熙挑了挑眉,对她这番说辞,倒也认同,只是太过大胆了些,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又要无事生非了。
    静依话锋一转:“那安王的财富又是怎么回事?”
    元熙摇了摇头,“不知道。十年前便有传,说是他留下了巨额财富,可是至今没有人找得到。”
    “巨额财富,谁找到了会说出来?”
    “这你就不懂了。他留下的大多是皇宫的一些珍奇异宝,那都是在皇室的内务府中登记在册的。就是皇室中人找到了也是不敢动的,何况是其它人?”
    静依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他留下的东西极有可能在某个亲信的手中。”
    元熙起身,在屋中踱了几步道:“这也未必。安王生性多疑,也许他会藏在了哪儿,也说不定。不过,巨额财富一说,其实是人们夸大了。我查了府库的帐册,那些东西虽然不错,可是数量却是不多。所以没有人们传的那般邪乎。你如何想起问这个了?”
    静依看着元熙,这个少年,是自己救的,也是一直被自己视为知己的人。自己应该是可以信任他吧?
    “我有一好的预感。”
    元熙眼神一紧,“怎么了?”
    静依神色庄重道:“元熙,我感觉到我们离真相就差一步之遥了,可是这真相却是异常地惨忍,也许会将整个平南候府拖下水,跌入地狱!”
    元熙的神情有些紧张道:“怎么会?你到底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静依摇头不语,元熙更是着急,直接将双手放到她的肩上,将她的身形锁住,目光犀利地问道:“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让你为难的?”
    静依抬头看着元熙幽深的眸子,他的眸子中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从元熙的眼神中,她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紧张和在意。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说,这是一种极为复杂却又让她感觉到异常清晰的感觉,可是她就是说不出口,她不知道该怎样措词,也不知道该先说哪里。
    元熙见她面露犹豫,便蹲下身子,将双手覆盖在了静依的手上,仰着头看着她,“依依,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你分担!”
    静依的眼中泛起一层水雾,这样的元熙让她感动,元熙对她的关心与家人不同,他的关心让她感觉到自己也是一个需要依靠别人的人,元熙对她的关心,总是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柔弱的人,需要元熙这样的人来保护、依靠。若是换了旁人,也许她不会喜欢这种感觉。可是这个人是元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在元熙面前,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她不用防备他,反而有些信赖他。午夜梦回时,她常常梦到自己的灵魂飘离出了这具身体,远离了这些疼爱她,关心她的人。
    可是在元熙的面前,静依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完整的人,而不再是一具没有躯壳的灵魂。
    静依看着元熙仍有些担忧的眸子,轻笑道:“没事,不过还只是我自己的猜测而已,也许事情没有那糟糕呢?”
    元熙仍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却是未出声。
    静依叹了口气,轻道:“好吧,你先起来,我告诉你。”
    元熙的神色这才有些松动,坐在了她的旁边。
    静依调整了一下思绪,又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元熙,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余氏的真实身分被揭开,极有可能会对平南候府不利。”
    “为何?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直觉!”静依静静道:“元熙,我有一种预感,余氏的真实身分可能反而会给平南候府带来灭顶之灾!”
    元熙身形一颤,灭顶之灾!不,他不允许这个丫头出事!他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
    静依看他的神色一变,知道对他来说是太过突然了。小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轻道:“你先别担心。我这不是也正在想办法?”
    “办法?”元熙有些不明道。
    静依点点头,“我总感觉到她与安王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就是无法理出头绪。安王之乱是在十年前发生的。可是余氏却是在三十年前嫁入了苏府。元熙,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不想告诉你。”
    元熙沉思了片刻,突然出声道:“不好!那白飞今日擒了那余氏的一名属下,万一那人要是招出了余氏的真实身分?”
    静依笑道:“这倒是不怕。那中年男子今日的表现,想必司琴已经报于你知晓了。你若是想说,早就说了,可是白飞的人对他严刑烤打,仍是无济于事。便说明那人也是不知道的。”
    元熙点了点头道:“那你打算如何做?”
    静依摇摇头,“我还没有想好。想必现在余氏已经发现自己的手下出了事,就看她会有何动作了。”
    这次,元熙轻笑了数声道:“你又想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静依白了他一眼,“莫要胡说了。也许白飞查不出余氏的身世,却可以替我们查出她背后之人呢?你猜这余氏的背后到底是谁呢?”
    元熙摇了摇头,“你对那个白飞就那么有信心?”
    “不是我对他有信心,而是像他那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自保能力和对周围事物的敏锐观察力,定然是错不了的。就像你!”
    静依说到这儿,笑吟吟地看向了元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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