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叶颂青终于累狠了被王妈妈抱下去后,程博文才来到罗纱身边坐下。他正拿着帕子拭汗,转眼就看到罗纱正笑得欢快,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憋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深深叹气。
    于是罗纱就笑得更欢畅了。
    程博文歇了半晌才缓过来,问她道:“听说你这儿有个丫鬟死了?可需要再找一个来?”
    “不用,穆景安前些日子送了几人来,谢谢表哥关心。”
    “他果然送了人来?”程博文讶然,又笑,“他待你倒是上心。不过也难怪,听景霖说,你还刚出生那会儿就喜欢缠着他。”
    罗纱张了张口,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硬是憋出了三个字:“有这事?”
    程博文没见过罗纱这副惊讶到极致的样子,看了只觉得好笑,说道:“嗯,听母亲说,那时候姑母过世你昏迷了后,谁抱你你都像是梦魇了似哭个不停又吵又闹的,也就景安哄你的时候你能安稳些,后来那段时间便都是由他在陪着你了。”
    想到自己方才提及了程氏的去世,程博文忙道了声谦,又见罗纱一脸纠结似是在拼命回忆,浅笑说道:“不用去想了,你那样小,怎会记得?”
    罗纱默然。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怎么没人提起过?
    估计穆景安也是已经忘了的吧,那时候他也不大。
    这次程博文独身前来,自然有随身的丫鬟小厮跟着。
    远远看到红莲已经在和他带来的丫鬟搭上了话聊得热切,罗纱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把红莲弄来可真是捡了个宝,和谁都能扯上几句话。
    谁知自己与程博文在这里闲聊着,红莲突然匆匆跑了过来,说是有事要对罗纱讲。
    看她神情急切,罗纱便告了声饶,让程博文等自己一下,她则同红莲去了屋里。
    “什么事?”
    “我听三表少爷的丫鬟说,紫云还有个妹妹,前些天死了。”
    “死了?”罗纱微微蹙眉。这样短的时日内,姐妹俩先后暴毙?
    “是啊!而且我还听说,她妹妹是嫁给了一户商家的旁支做填房,那商户姓孙,而且我听着……”
    她有些踌躇,罗纱却在听到“孙”字后隐约察觉了什么,忙催促她快说。
    红莲咬了牙低声道:“我听着是和咱们孙姨娘娘家在同一个地方的,会不会是同一家的?”
    “有这回事……”罗纱慢慢说道。
    “是啊。而且听那丫鬟的意思,紫云的妹妹也是死得蹊跷,在夫家忽然暴毙。”
    罗纱点点头,示意她不必多言了。
    难怪紫云会去帮孙姨娘,也难怪她忽然被灭了口。
    怕是两人因为紫云妹妹的死,起了什么争执吧。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好。
    暴毙而亡啊……
    那不正是说明了,孙姨娘手中的毒,的的确确是来自她娘家的吗?
    思及此,罗纱赶忙回了书房给穆景安写了封信,又叫来红倚帮自己封了口。
    本想把信给钱管事再由他想办法递给穆景安,都走到小跨院处了,罗纱又转了出来。
    最终她还是将信交到了程博文手中,拜托他交给穆景安。
    “……烦请表哥亲自交到他手中,不要被旁人知道。”
    见罗纱说得郑重,程博文便将信小心收好了贴身搁着。
    “你放心,我回去后见到他自会给他。”
    罗纱稍稍松了口气。
    若信是由钱管事递出去,穆景安定是以为她这边出了什么大事,急慌慌去处理,反倒不好了。
    左右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半刻的,等程博文见到穆景安的时候交给他,待他有空闲了再彻底查一查就好。
    虽说是过年,可程博文倒是比上次多待了些时候,又住了一日第三日清晨才离去。
    在这儿多待了这一日,他倒是与叶颂青玩得好了许多。
    他本是家中幺子,在家中的时候向来是哥哥们让着他哄着他的,而和穆景安一道的时候又是一切事项都由穆景安来安排,完全不用他插手,因此程博文是头一次遇到有人需要他去迁就需要他去哄的,慢慢地,倒也有些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到了临走的时候,他与叶颂青还真有些依依不舍了。
    于是,在罗纱清亮的笑声中,程三公子微微红着脸,默默离去了。
    元宵节这天很是热闹,叶府中也早早就挂起了花灯,各色花灯分布在府中各处,倒也喜庆漂亮。
    叶颂青一大早就来拉罗纱起床,美其名曰一日之计在于晨让罗纱早起对身体好,其实是想怂恿她陪着自己去看各处挂花灯的热闹景象。
    罗纱前一晚思虑过重一直在想事情,这天早晨便有些起不来,就吩咐红倚红绣将人丢出去。
    怎奈叶颂青那小子软的硬的一起上,就算被红倚红绣抱到了院子里,也还引吭高歌破锣嗓音直冲天际,搅得罗纱实在是没辙了,只能无语地爬起来陪他,临走前吩咐红月和红丹将汤圆悄悄弄好,等着晚上用。
    孙姨娘最终在元宵节那晚将汤圆赶制了出来,各个少爷姑娘都分到了一碗,老夫人、叶之南与姨娘们手中自然也少不了。
    只是罗纱这晴夏院里也没闲着。
    钱管事擅长易容,罗纱请他给紫艾、紫环两人的面容稍稍动了些手脚,让两人想办法将送去这些院子里的汤圆给掉了包。
    元宵节之夜,本该是和和乐乐的一晚,却意外地糟透了。
    先是老夫人上吐下泻,接着叶之南和刘姨娘也出了如此症状,不多久,李、周两位姨娘和几个孩子也开始有些拉肚子。
    外院管事去请大夫,结果来人一检查,金口直断一锤定音:食物中毒!吃食中掺杂了不净之物!
    当下老夫人就哼哼着让大夫帮忙看是哪里出了问题,结果大夫查出来,是汤圆馅儿里掺杂了药物。
    于是事情便开始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若是汤里出问题,那还能说是别人搁进去的。
    可这馅儿……
    那就不好办了。
    老夫人和叶之南都谴责地看向孙姨娘,孙姨娘一时间有口难辩。
    因为那么多的人在吃了汤圆后都出现了症状,偏偏有几人完全没事。
    那便是孙姨娘、叶语蝶和叶怀书母子三人。
    ☆、44定案
    老夫人此时顾不上多想,哼哼着谢过大夫后,赶忙让人煎药吃药。折腾了三四日,众人才陆续转好。
    孩子和姨娘们不过拉了一日肚子便痊愈了,症状最重的老夫人他们第四日里也止了泻吐,只是身子依旧虚得发慌。
    此时老夫人也不肯再拖了,刚能坐起来便立刻着手询问此事,将大家都叫到了一起,又让人将前几日被关在屋里不准出来的孙姨娘带了过来。
    “老夫人明鉴啊!婢妾是绝对没做这种事情的啊!”
    孙姨娘掏出帕子拭着眼角清泪,面容哀戚,她作势要跪下。
    老夫人压根不去拦,孙姨娘动作顿了顿,只能直挺挺跪到了地上。
    老夫人问道:“我记得……你说你吃芝麻会过敏,所以一向给你们三人都只吃花生馅儿的,有这回事吧?”
    “是,婢妾自小吃芝麻都会过敏,生怕两个孩子也像我这般,所以……”
    “所以你们仨没事儿?行了行了,我明白了。”老夫人抖着手指着门外,“你,出去吧。”
    “可是老夫人……”
    “我说够了!”老夫人忽地拍了床沿大声说道,可是一时气急带的胃中又是一阵翻涌,喉头处感觉有东西要溢出来,忙示意金燕将盆子端过来放到自己边上,好在这次并不是呕症复发,吐了几口口水便好了。
    孙姨娘还在那边哀哀地哭着,语蝶怒看罗纱,指了她说道:“定然是你搞的幺蛾子!说要让姨娘做汤圆的就是你!说要让姨娘给所有人做汤圆的也是你!”
    想到红倚红绣她们两对姐妹花,语蝶怒意更胜,“你那院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敢往里面塞,私底下不知道做了多少龌龊事情!快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龌龊事情?还请二姐姐说话前要搞清楚了在说话,凡是都讲究个真凭实据,别什么脏水都随便往我身上泼!”
    罗纱怒斥之后,冷了声音说道:“我院子里的人,除了沈先生外,进去的不是安国公府的便是定国公府的,不知姐姐说的‘乱七八糟’的人是指哪一个哪一些,请姐姐和妹妹明说了,妹妹也好有个决断,回去后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给处置了!”
    她顿了顿,轻轻抚了脸颊,瞧了眼老夫人和叶之南,放缓声音说道:“前些日子我院子里刚去了个丫头,晴夏院众人都伤心至极,能不出院子就不出院子的,姐姐若是想找人替姨娘顶罪,怕是找错了人吧。”
    歪在一旁榻上的叶之南便记起了自己挥的那一巴掌,想到了语蝶对罗纱的诬蔑,腹胃难受之下依然扬了声音呵斥道:“你别什么都往你妹妹身上推,她年纪还小哪懂这些?倒是你,小小年纪整日里乱琢磨这些,我看你以后也别乱跑了,跟你姨娘一样在屋里好好反省反省。”
    说完后叶之南厌弃地看了眼孙姨娘,烦躁地说道:“你以后就待在屋子里好好养你的胎,什么事都别管了。”
    其实这次生病后最懊恼的莫过于叶之南了。
    由于身体缘故,他不得不推迟行程,这样几天耽搁下来,时间就有些安排不过来,若是去迟了被上峰责怪,少不得要沾些麻烦。
    一时间老夫人和叶之南都气得直喘气,倒是给了孙姨娘说话的时间了。
    “老夫人、老爷明鉴,婢妾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恶毒之人啊。那东西怎么掺了进来的,婢妾是一点都不知道,还请老夫人明察,定然是有那坏心思的小人在给食材的时候就已经加进去了,婢妾连字都不识,又怎能认出那些个药物呢。”
    罗纱眯着眼盯了孙姨娘瞧,心想这毒妇果然是能钻空子就钻空子,将事情果断推到采买之人身上了。
    正合她意。
    老夫人心里是不太信孙姨娘的,被她骗过一次了,再怎么样,都不会轻易再信她。只是老夫人现在身子虚,刚才又被气了一遭哼哼着没精神去管她。
    可叶之南却是想起了这几年在外时孙姨娘的好来,犹豫着信了三分,吩咐人将负责采买的人带来责问。
    罗纱看到这里就没了兴趣,以身子不适为托词回了晴夏院。
    当晚叶之南趁着身子还好的时候去看望了下老夫人,等他出了院子,就听旁边有人柔柔唤自己。
    叶之南四处看看,就见孙姨娘站在树下,月光照在她身上,半明半暗看不甚清,却有种别样的风采。
    叶之南心中一动,走了过去。
    孙姨娘低头拿着帕子拭着眼角,直说自己不好,不该听五姑娘的话做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结果耽搁了老爷的行程。
    叶之南心中不快。
    明明做汤圆一事最后拍板定下来的是老夫人,孙姨娘母女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咬定了是罗纱的主意。
    她这意思,难道是说出这主意的人错了?
    那错的也不是罗纱,而是老夫人!
    思及此,叶之南冷眼去看身边的孙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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