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整个暖春院都弥漫着烧东西的味道,各种物品烧过的味道掺杂在一起,熏得人有种莫名地疲惫。
    罗纱望着满地的碎物,靠在椅背上,端坐不动。
    待到陈妈妈单子上的最后一样物品也被消灭了,罗纱这才长舒了口气,拍拍身边早就目瞪口呆的叶颂青,也不与他多说,只吩咐人收拾现场。
    在灵珠独自将剩下的原本就属于语蝶的东西收拾齐整后,婆子们就把家具物什又都搬回了屋里,丫鬟们则在院中负责清扫。
    罗纱将另一个盒子也交给了灵珠,又对语蝶说道:“如今孙姨娘有孕,今晚的事儿要不要让她知道,你自己掂量着来。左右她若是落了胎,于我是半点儿影响都没的。”
    语蝶朝她“呸”了声,含恨说道:“你少打我姨娘孩儿的主意!”
    罗纱笑道:“我打她孩子的主意?我只求她别来招惹我便好!”
    待众人收拾妥当,罗纱便命她们拿好带来的东西准备要走。
    灵珠叫住了她:“五姑娘,奴婢今儿晚上住哪里?”
    “自然是本来住在哪儿,就还继续住在哪儿。”
    “可是……”灵珠看看正一脸愤恨地望着自己的语蝶,有些迟疑。
    罗纱轻声笑笑。
    既然肯做出背主的事情,那就得承担住背主的后果!
    只是她想了想,还是语重心长地叮嘱了语蝶一番。
    “其实你该谢谢灵珠的,若不是有她,我的人为了找出东西来,少不得要把你的物什全都翻乱了。如今能这样地顺利,真是多亏了她。”
    语蝶咬牙切齿地望着罗纱,罗纱大笑着领人离去。
    走出没多远,后面就传来了语蝶歇斯底里的叫声:“叶罗纱!你不得好死!”
    “死”字一入耳,罗纱有片刻的恍惚。
    她仿佛又看到了自己那身大红的嫁衣,又听到了那声“马惊了”……
    猛地回了神,她回首看了眼语蝶。
    不过八岁多的女孩子,面容尚且稚嫩,就随随便便将“死”字说出了口。
    罗纱轻蔑地嗤了声,拂拂衣袖,走了。
    只留下恢复了平静的暖春院,仿若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24火盆的作用
    回去的路上,红丹可惜道:“如果姑娘没有提点二姑娘那些话就好了。若是被孙姨娘知道了这事儿,那才是真的好玩呢。”
    陈妈妈压低了声音训她:“不懂规矩。这话能乱说的?若是被人听到,那姓孙的又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少不得要拿你说事儿。”
    红笺笑道:“娘你也不用太担心,你看看这路上,咱们一走,谁还敢挡着道儿啊?左右都是自己人,不妨事的。”
    其实她说得也有理。
    前面那些粗壮婆子开路,无论胆大胆小的,一见是晴夏院的,就都急急让开了;后面又有婆子们垫后,虽没刻意防范,可也没谁敢凑到后面尾随。
    虽说明知红笺的话没错,但陈妈妈还是觉得小心为上最好,便细细说了她们几句,见两人压根就没听进去,不由嗔了丹、笺二人一眼。
    罗纱笑看着她们,想法却与她们不同。
    虽说自己那样地警告了语蝶,可罗纱相信,就算语蝶不告诉孙姨娘,孙姨娘明日里,或者今晚,必定能从旁的法子来知道这件事——能从如今的地位爬到做第二任叶夫人,她的能力不容小觑。
    但罗纱却不担心她会借机将事情闹大。
    孙姨娘如今怀有身孕,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定然小心翼翼,不会让自己因了这事儿反应过于激烈——二少爷叶怀书身体孱弱,孙姨娘定然是还想再生个健康儿子的。
    因此,就算她知道了,反而装作不知道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暗地里她会使些什么招数,就得好生防范着点了,毕竟明箭易躲暗箭难防,谁知这人肚子里的坏水如今会有几分使到自己身上来!
    这样想着,罗纱反倒有些跃跃欲试了。
    孙姨娘如今必定还只当自己是个孩童,防范之心定然不足,这样一来,能反击她的把握便会大上许多!
    她这样激动地想着,脚步越发地急促起来。陈妈妈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听见。
    “……姑娘,这火盆怎么办?”
    “丢掉!”罗纱看都不看,斩钉截铁说道。
    “丢掉?”紧跟在她们身后的红蔻一惊,“这里面的可是真金白银,值好多钱呢。”
    罗纱接连深吸几口气,努力将孙姨娘的身影赶出自己的脑海。
    日后的事情日后再想,如今最主要的,便是好好享受享受发泄一通后的愉悦心情。
    下好决定,罗纱放松下来,朝红蔻说道:“这丢啊,分好多种。现在咱们的这个,也不是说将它随便扔了就行,而是要丢在显眼点的地方,还得是去金秋院的路上。另外,我还要再派个人在暗处守着,看看那盆子的去处。”
    “咦?看着它的去处?难道它还能跑不成?”
    红蔻年纪尚小,听不明白。陈妈妈和红笺她们倒是有些明白了罗纱的想法。
    看着一脸稚气的小女儿,再看看小大人模样的罗纱,陈妈妈暗叹口气,道:“姑娘,这事儿交给红蔻去办,如何?”
    罗纱有些踌躇。
    那条路到了晚上又黑又暗的,守着的时候还不能点灯,红蔻一个小姑娘,能行吗?
    陈妈妈见她如此,就将红蔻往前推了推,说道:“来,你跟姑娘说你能办好这差事。”
    红蔻便跑到罗纱身旁,脆生生将陈妈妈教她的话说了。
    见陈妈妈心意已决,罗纱只得颔首说道:“也好。”又嘱咐红蔻道:“你只管看就行,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许插手,明白吗?”
    红蔻认真应下了,陈妈妈便松了口气。
    一行人浩浩荡荡刚回到晴夏院,红蔻就跑了回来。
    罗纱奇道:“怎的这样快?”她觉得,被人看到,然后去禀了祖母,再过来拿,怎么想,这点儿时间都不够啊。
    红蔻笑着汇报:“盆子被金秋院的金帘拣去了!”
    罗纱一怔,没想到居然和自己料想得不同。
    她本来的打算是将东西做个人情送给老夫人的。
    以老夫人的性子,知道自己闹了这样一场后,又替自己按下这样一桩“大事”不准人乱说,若是没法得些好处的话,心里肯定会十分不舒坦。
    老夫人一不舒坦了,罗纱的清闲日子多少就会受到点波折。
    这是她极其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所以,她就得讨好下老夫人,但还不能明着来,因为那样老夫人或许面子上抹不开,心里就会别扭着。
    既得让老夫人有面子,还又得有里子,这是比较难的。
    罗纱索性将东西放在那条路上,老夫人知道后,必然明白自己的意思,命人将那“无用”之物拿来看看。
    至于看过后东西去了哪儿,那就无所谓了。
    她本想着放弃了那些子金银,借财消灾,随老夫人高兴便万事大吉了。
    谁知居然被金帘得了去……
    罗纱琢磨了会儿,朝着陈妈妈抿嘴笑道:“说不定这会是个极好的机会。也许能绕了个圈讨好了老夫人不说,还能顺带着得个人才。”
    红月、红丹、红笺怔了下,先后反应过来。只有红蔻不解,摇着红笺的胳膊让她解释解释。
    在一旁缝衣裳的陈妈妈阻止了红笺,对红蔻说道:“你且等着。”
    罗纱看了看专心于针线的陈妈妈,又看了看红蔻,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金秋院传出消息,说是金帘因为私藏府中之物,被老夫人责打了一通,要赶她出去。
    罗纱又过了会儿,才吩咐红丹去趟金秋院,将金帘带回来。
    “你也一同去吧。”罗纱对红蔻说道。
    陈妈妈的手便顿了顿,沉默地笑了下后,继续手中活计。
    待她们走后,罗纱觉得十分困乏,心想金帘的事情怎么也不会出岔子,便决定明日里再见她,先由红笺伺候着歇下了。
    红蔻依然对这事儿莫名其妙,路上缠着问红丹。
    红丹说道:“今日姑娘将火盆放到明处,就是明摆着送给老夫人的——除了老夫人,谁敢去拿被姑娘烧了的二姑娘的首饰?谁知就有手快胆大的,这不,被金帘捡去了。眼看着到手的金银被人拿走,再加上今日金帘给姑娘作证的事情,老夫人能饶了她?”
    “那姑娘怎的还要将人带到晴夏院?我们院子不是不进外人的么?”
    “院子里可做的事情多了去了,随便给她个不能挨到姑娘、少爷和沈先生屋子的差事就是。姑娘这样做,不过是想告诉大家,无论是哪个院儿里的,谁对姑娘真心示好,谁就能得姑娘高看。”
    其实红丹还有句话没说。
    老夫人赶出去的人,姑娘却敢收过来用,怕是姑娘也在试探老夫人能容忍的底线了。
    只是这话却不好告诉红蔻。一时半会儿讲不清。
    红蔻还是不明白,又扑闪着大眼睛问道:“那……金帘有真心示好吗?””
    “金帘这事儿,不需要深究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事情本身是怎样不要紧,关键是旁人怎么看,只要旁人觉得这事儿是这个样子,那就成了。”
    “那今儿灵珠也对姑娘示好了,怎的姑娘不管灵珠,却要收下金帘呢?”
    红丹见红蔻一脸茫然,叹了口气,“她们二人所做的事怎能相提并论?根本就不同的。”
    看着红蔻依然一知半解的样子,红丹暗叹,怎么今儿才发现这丫头居然是个实心眼儿的,偏偏还不像红月那样沉默,又是个多话的。
    正这样想着,红丹忽然驻了步子,问红蔻:“这些话,是姑娘让你问我的?”
    “姑娘说往后有不明白的,就来问姐姐你,我就问了。”
    红丹上下打量了红蔻一番,边走边笑道:“你倒是个有福气的。”
    红蔻“唔”了声,心里却在琢磨着方才的事情。等她想了会儿后,才发现已经离红丹有段距离了,忙拼了命迈着小短腿慌慌地跟上她。
    第二天是个好天,一大早太阳就跑了出来,阳光毫不吝啬地照到院子里,让人感觉心情舒畅。
    可有人心情不好。
    大清早的,晴夏院众人正忙着手中的事情,突然,房中传出了罗纱痛苦的叫声,那叫声凄惨绝伦又绵长不绝,直把院内之人惊得汗毛直竖,交口询问姑娘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屋内,罗纱对着镜子看着脸颊上的巴掌印,痛苦得想一头撞死算了。
    人比人果然是气死人的。
    有时候长得底子黑点儿、皮肤恢复能力快点儿也很沾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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