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先生,我感觉得到,你也不是普通人,但是……我需要一些时间……”
    森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屏幕上迅速显示出一幅虚拟合成的太阳系俯瞰图。背景是一片深得令人眩晕的蓝黑色,而所有的星星或明或暗地点缀其间。
    我们最关注的地球,在这幅图片里,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微弱的小亮点。
    “我想,你能从这里感觉到什么,对不对?集中精神,看着它—— ”
    森把双掌贴在自己的左右太阳穴上,采取的竟然是沙漠巫师招魂时的标准姿势,一寸一寸地凑向电脑屏幕。
    “看,风先生,你看……我们正在一只宇宙航行器上,向太阳系靠近靠近……靠近……我们正在回家的路上,知道吗?地球是人类的家,而它对于我们,只是匆匆过客—— 我们的家呢?我们的家……在哪里……”
    他的声音像极了招魂的巫师,到了后来,已经变成喉咙深处的窃窃私语,含混不清,整张脸也完全贴在了电脑屏幕上。
    我猛然向后跳了一步,强迫自己从这种被催眠的状态里清醒过来,厌恶地挥着手,像是要躲避某种丑恶之极的东西。对埃及巫师那套杀鬼驱邪的古怪仪式,我向来都是极为排斥的。我的袖子带翻了桌面上的咖啡杯,呼啦一声,褐色的液体洒了满桌。
    森的脸离开了屏幕,扭头望着咖啡杯子,脸上的表情冷漠而古怪。特别是他的眼睛,竟然不停地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绿光。地球的人的眼睛,有黑、黄、蓝、褐四种颜色,因地域分布不同而颜色不同,但从来没有资料表明,某些人会具有绿色的眼珠。
    更为古怪的事情发生了,所有洒掉的咖啡,像电影里的慢动作回溯一般,重新回到了杯子里。而那个杯子,也自动竖立起来,咖啡仍旧是半满的,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我咬着牙,用力控制着脸部肌肉,不至于让自己严重失态。
    这个研究所里的一切事情都是万分古怪,怪不得先前手术刀对森的态度如此友好谦恭。若换了我,也不会随随便便招惹这个被比尔盖茨看中的特异功能大师。
    “风先生,这些雕虫小技,你也可以做到—— 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些时间,我会交一份完整的测试报告给你,当然是关于你身体细胞的内容……”
    我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仓皇逃离大厅。
    跨进电梯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胸膛正在快速地一起一伏,心脏跳动的速度至少加快了三倍。我蹲在地板上,双手抱着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直到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我像中箭的兔子一样,飞快地奔出去,一直跑到主楼前的花园里,在一棵巨大的芭蕉树下,猛烈地呕吐起来。
    等到吐得全身发软、四肢无力之后,我就地躺下来,身体几近虚脱。
    天那么黑,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放松下来睡一觉,免得让紧张的神经被高速运转的大脑撕扯得崩溃掉。
    “手术刀为什么会挖了森过来,又组建起如此庞大的研究所呢?目的何在?”
    “他只是个靠盗墓为生、又靠盗墓起家的江湖人物,有必要跟这些特异功能大师搅在一起吗?”
    “土裂汗金字塔的危险程度世所共知,他却一意孤行开始发掘计划,转而又心甘情愿地把全部发掘计划送给谷野。这一点,根本不符合一个盗墓专家的个性,难道他真的只是想换取谷野手里的照片资料?”
    到现在为止,我对那些照片的相信程度仍然不高。
    医学专家的研究成果表明,从dna分析的结果演算得出结论,同一父母所生的兄弟之间,无论是否孪生,都会俱备“心连心”的特殊脑电波相通功能。我的感觉比常人要灵敏得多,而大哥作为“盗墓之王”那样的高手,必定也具备最发达的“第六感”,如果他还活着,我们兄弟之间,一定会产生某种心灵感应。
    所以,我不相信大哥还活着,并且十五年来,一直活在某个阴暗的古墓里。
    再假如,谷野的资料真实可信的话,随随便便公布给哪个国家的研究机构,都会引起山呼海啸般的震动,何必明珠暗投地找手术刀做这个交换?
    越来越多的问题缠绕交织着,我闭上眼睛,感觉天旋地转,渐渐昏睡了过去。
    黎明是怎么到来的,我浑然不知,醒来时,只觉得头昏脑胀,寒意逼人,身子底下冰冷一片。
    “小白,小白,等一等—— 小白……”
    骤然间,一个女孩子娇滴滴的声音响在不远处,接着我的鼻子里闻到一股剧烈的腥气。不是鱼腥,而是某种剧毒的蛇虫类张嘴捕食前散发出来的气味。
    对于危险,我有天生的敏感,但这次刚刚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做下一步动作,已经看到近在咫尺间,一条身披银色鳞甲的两尺多长的毒蛇正凶悍地盯着我。它的头颈是标准的三角形,死灰色的眼睛冷漠地向前直视着,血红的蛇信每次吞吐时,都露出嘴里的森森利齿。
    如果我有枪在手的话,或许可以冒险一搏,但那要在我体力无比充沛的时候。现在不行,我明白自己翻滚趋避的动作绝对躲不开它闪电般地噬咬。而且,澎湃弥漫的腥气,充分表明,它的毒性之烈,远远超过平时比较常见的眼镜王蛇。
    当它颈部的鳞片全部直竖时,竟然发出了“嗤啦、嗤啦”的刺耳摩擦声。
    我重新闭上眼,开始绞尽脑汁搜集被毒蛇咬到后的自救措施。如果够幸运的话,我或许能闭住经脉,挪动到主楼那边去。希望老天保佑,手术刀这边会有最灵验的解毒药品。印象中,被地球上最毒的蛇类咬中的人,最快死亡记录是十六秒,我只希望这条白花花的小家伙不会名列最毒的十大蛇类之一。
    “小白,乖乖听话,姐姐给你找了两只公鸡补补身体。唉,这么远的长途旅行,姐姐当然知道你很累也很烦,不过没办法,为了咱们蜀中唐门的事业,大家都得努力,对不对?乖乖过来……”
    那是唐心的声音,该死的蜀中唐门妖孽,这条突然出现的怪蛇竟然是她带来的?
    我在心里默默诅咒蜀中唐门的列祖列宗,一直骂到他们在唐朝末年创宗立派的王仙芝老祖宗身上,历数唐门中那些不得好死的、成名于毒也灭亡于毒的历代高手们——
    我不想再睁眼,免得给她看到我狼狈不堪的样子。
    一阵翅膀扑扇声,应该就是她嘴里说的要给蛇进补的公鸡的动静。
    等到鼻子里的腥气稍微淡了一点儿,我重新睁开眼,蛇已经离开了我的身边。我扭头向唐心那边望着,天!不但是唐心,就连老虎跟宋九都在。他俩凝神静气地随在唐心后面,两双眼睛同时盯着地上蜿蜒游动的白蛇。
    两只体型庞大的五彩公鸡瑟缩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白蛇游动靠近,竟然毫无反抗。
    公鸡应该算是蛇虫、蜈蚣类的天然克星,但这次,直到白蛇凶猛地跃起来咬中其中一只公鸡的冠子,公鸡仍然缩成一团,不敢动弹。
    唐心松了口气:“终于没事了!小白有东西吃,凶性会收敛大半,还好还好,没伤到人。”她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瞟着我。
    这次洋相出大了,在他们三个面前,吐得满地狼藉,还死狗一样整晚躺在这里,险些成了毒蛇的盘中餐。
    “风,苏伦让我带话给你,军方的人也介入了,请你赶快过去,就在……在那个什么露台上!”老虎急匆匆地跳过来,暂时顾不得伺候唐心了。他伸出大手,猛地把我拉起来,又是一阵急速的晕眩,我差点一头倒进他怀里。
    “怎么了你?快点过去吧,看样子,她很着急—— 我看过对方的制服军衔,肯定是军方的大人物,最起码也是将军……”
    我在额头上捶了两拳,让自己尽量清醒,摇摇晃晃地转身向主楼那边走,一路东倒西歪的,必须得不断地扶着两边的树木才能维持身体的平衡。刚刚走到一半,两个身材健壮的白衣仆人迎了上来,操着半生不熟的英语:“先生,小姐找你,在阳台。”
    埃及军队里的情况非常复杂,从政府内部资料上得知,在野党的势力几乎控制了军队的七成以上。二十五名师长级别以上的大人物,在野党占了十九个,所以,一旦时局有变化,总统的地位立刻岌岌可危。特别是在非洲这种半现代、半蛮族的世界里,往往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其它小国经常有军方要员发动兵变取代总统的骚乱发生。
    那么,“军方介入”代表什么意思?是说军方的人也对土裂汗金字塔产生了兴趣吗?
    手术刀与埃及政府的关系非常好,相对的,与军方的人就得一直保持适当的距离,不可能脚踩两只船。由此看来,发掘金字塔的事已经越闹越大,纸里包不住火,很快就掩盖不住了。
    在两个仆人的带领下,未进正门,而是从一架隐秘的防火通道里,进入了露台。
    苏伦沉静地坐在藤椅里,面向太阳升起的方向。她的右手里夹着一支香烟,已经快要燃到尽头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第2卷 地底惊魂   第8章 军方介入
    “风哥哥,实在对不起,我们整晚都在开会,事情太紧张,直到方才,才发现你整晚没在客房……”她的眼睛里布满了浓重的血丝,脸色苍白,根本没经过梳洗。
    我坐进沙发里,浑身每一根骨头都酸痛难当。沙漠之夜,寒湿之气对人的身体损伤极大,只盼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昨晚的状况,我的表现糟糕透顶,想想自己禁不住有点脸红。
    “军方介入了吗?他们到底什么意思?”我直截了当地问。
    金字塔的发掘工作受挫,八字还没有一撇,各路人马就蜂拥而至,情况显得有点可笑。
    “军方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在土裂汗金字塔里保存有史前流传的神秘武器,所以,以泰南将军为首的埃及国防军沙漠兵团强横地下了最后通牒,埃及境内的一切军事武器,拥有权为埃及军方,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匿藏、转移,否则将以投敌叛国罪和危害国家安全罪并处。”
    我忍不住笑起来:“史前?武器?这一点,跟日本人渡边俊雄的谈话录音岂不是正好吻合?”
    本来以为只有日本人才会相信子虚乌有的神话故事,想不到连埃及军方也被这些荒诞无稽的传言弄得兴师动众。
    苏伦把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裹紧身上厚厚的睡袍,无心说笑:“不管金字塔里有没有什么史前武器,现在的问题是,泰南将军已经派人加入我们的队伍。来的,只有一个人,卢迦灿,你该知道这个名字吧?”
    我的笑容立刻凝固在脸颊上,因为卢迦灿的大名早已经传遍了整个美国。他曾连任布什总统与克林顿总统的首席安全顾问兼保镖团领队,是个令全球恐怖分子想起来就头痛的殿堂级反恐高手。
    “先前只知道克林顿总统离任后,卢迦灿便销声匿迹了,想不到,他竟回了埃及?”
    对于这个传奇中的神话人物,我也是景仰万分,如果能与他在一起合作,堪称荣幸之至。不过,手术刀的话转瞬间便让我如坠冰窟:“风,这次大家不可能是合作,而是绝对的竞争对手,你明白吗?”
    他把手插在裤袋里,就在露台入口处,与苏伦一样满脸疲惫。
    “军方插手后,按照泰南将军一贯的行事作风,所有的好处他会一手独占,根本没有什么江湖道义可言。所以,我们必须要采取隐蔽的防范措施,既要保证发掘工作的顺利进行,又不能让战利品流落到军方手里……”
    简短的休息后,我、手术刀、苏伦再次聚在一起,开始紧急磋商。
    事实上,我们三个会抱成一个紧密的整体,把蜀中唐门、军方、萨罕长老排除在外。按照手术刀的设想,不管土裂汗金字塔里有什么,我们将是第一个拥有它们的人。现在我懂了,转让金字塔的发掘权,不过是手术刀的欲擒故纵之计。
    “为了这次发掘计划,我前后已经准备了四年,其间不止一次地请萨罕长老帮忙研究。刚刚我已经请教过他,隧道里的奇异事件,的确是幻像魔在作怪—— ”
    我忍不住又想笑,因为我总觉得,三个二十一世纪的盗墓高手,在这里一本正经地讨论什么“幻像魔”,实在是非常可笑的事情。
    “那怎么办?他会降妖伏魔?还是念咒画符?”这些东西,在江湖骗子那里是必备的招数。一瞬间,我想到了古怪诡异的森,脸上唰的一变,突然噤口,不再说话。
    “不错,他的确是要去营地里,收服幻像魔!”
    我跟苏伦面面相觑,连连交换了好几个眼神。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无神论者,似乎并不相信几句咒语、几张符咒就有击败一切邪恶力量的神奇功效。
    此刻,我们是在手术刀的书房里,已经没有闲情逸致喝酒了,每人面前都放着一份土裂汗金字塔的资料。
    到这时,唯一遗漏的一点,便是苏伦遭遇的“雾隐一刀流”的杀手问题。
    “他们究竟会不会是谷野的帮手?茫茫大漠,他们住在哪里呢?如果同是谷野的人,为何不一起进入营地?再说,谷野明知道苏伦是手术刀的妹妹,他敢放胆让人围攻苏伦?”
    我指向桌角的红色电话,挑了挑下巴:“打个电话,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对于日本人的信誉程度,我几乎不抱任何期望。
    手术刀稍一犹豫,拿起一支铅笔在沙漠地图上画了几笔,若有所思:“风,你知道吗?班察在泰国的身份,并不仅仅是盗墓专家,而且是热带丛林巫术协会的理事。他看似毛躁鲁莽,其实大部分都是装出来的,那些忍者杀手,会不会是他的人马?”
    “你是说—— ”我心里掠过一阵狂喜。
    “我的意思,谷野与班察貌合神离,可能会每人都带一支人马进大漠,你说呢?”
    我跟苏伦同时鼓掌,为手术刀的奇思妙想而赞叹不已。我一直忽视了班察的存在,回头想想,在盗墓界排行榜前百名之内的高手,每个人背后只怕都得有一整套的创业人马,绝不可能一个人单枪匹马闯荡江湖。
    如此看来,离间谷野与班察的关系,才是打败他们的关键。
    从事情的一开始,我就对谷野提出的条件感到难以接受。
    亚特兰蒂斯的遗物,全球范围内所存的不超过一千件。很多资料表明,通过这些碎片的文字连缀,极有可能找到沉没于大海中的古城遗迹。这的确是一件令人神往的旷世盛事,一想起来就让人热血沸腾。
    在学校时,我曾经发誓,将来有一天自己的成就和名望一定要超过大哥杨天,做地球上第二个“盗墓之王”。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来,露台四周的小鸟又开始欢唱了。
    昨晚,我们三个过得都不好,几乎同时深深地打了个哈欠,再相视哈哈大笑。越在逆境重压之下,人越该经常让自己笑笑,疏解一部分压力。
    “手术刀先生—— ”
    手术刀挥手截住我的话:“叫我哥哥,跟苏伦一样!从现在起,咱们三个,就是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继续追查下去,直到……找到‘盗墓之王’—— ”
    看来,他仍旧固执地相信大哥杨天是活着的?
    仆人送上来热咖啡,香气扑鼻,让我精神一振。
    “今天,我会联系谷野,准备请萨罕大师去营地隧道,破解幻像魔,清除障碍,尽快进入土裂汗金字塔。”手术刀的话很简短,咕嘟咕嘟喝完了一大杯咖啡,站起来,用力扭腰挥臂,似乎要把满身的疲惫驱除干净。
    我感觉到苏伦的眼角余光,一直瞟在手术刀身上,带着些许疑惑。
    “我去打电话,你们两个研究一下,进入营地后的下一步行动。最关键的一点,保证萨罕长老的生命安全,他是目前唯一对‘幻像魔’有杀伤能力的高手。”
    手术刀的脚步声很快远去,我不自禁地耸耸肩膀,笑着摇头:“苏伦,你相信‘幻像魔’那种匪夷所思的事?”
    苏伦又裹了裹衣角,脸埋在咖啡杯里,低声地、嗡声嗡气地回答:“为什么不相信呢?要知道,世间一切,任何一种传说都不是空穴来风。比如目前国际灵异协会方面讨论最热烈的‘时间逆流’或者‘闪灵’,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这两样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
    一瞬间,我觉得她有些茫然无助的哀伤。
    “风哥哥,你有没有发现,哥哥有些异样?”她撩起额前的头发,声音悒郁不安,并不抬头,借着咖啡杯子遮掩着自己的表情。
    “异样?”我眨眨眼睛。自从来到开罗,介入谷野与手术刀的交易开始,每一天都很不正常。在这种风云骤变的环境里,任何人的思想变化都有些不正常反而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苏伦,你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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