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完全冷静下来,凝神思考这一环节。
    熟悉的人的样貌在脑海浮现,逐一与画像比对。
    没多久,她猛然坐起来,呓语般地道:“阿洛哥哥……”
    之后,不但睡意全消,她恨不得这就去找蒋云初求证。可是不行,不安全。
    披衣下地,她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着,先是生气:看到画像的时候就该想到洛十三,脑子怎么又成了摆设?太迟钝了;随后就是疑窦丛生:洛十三是不是父亲在找的人?如果是,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心头一动,念及听说过的景家的事,几乎已经能够确定。
    何国公能为景家铤而走险,父亲又何尝不会冒险行事?
    蒋云初看到画像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下没告诉她,是不想她担心父亲的安危,其次便是要问过洛十三的想法,才好做出决定。
    对,就是这样了。
    想通了,贺颜不再急躁,回到床上歇下。
    这些让她想到了贺家、蒋家、景家所经历的风雨,让她的心疼得厉害。
    蒋云初是如何走过来的,有多辛苦,有多难,她算得了解,父亲与洛十三呢?他们所承受的,应该不会比蒋云初少,尤其洛十三,家破人亡、背负罪名的岁月,该是何等的晦暗、漫长?
    她拥紧了被子,眼睛有些酸,却没让眼泪落下。
    不哭,这不是哭就有用的事。
    这一阵,洛十三听了蒋云初的话,每日服药,还算见效,晚间好歹能睡两个时辰左右。
    这一晚,用过晚饭,服药之后,便睡下了。
    子时初刻,他从梦魇中惊醒。
    梦中,面色憔悴、身负重伤的父亲向他道别:“阿洛,爹爹要走了,你要听道长、黎叔的话。”
    他立时哭了,攥着父亲染血的衣袖,问:“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父亲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天下、地下,我说不好,但我会看着你长大。”
    “不走不可以吗?”他问。
    “不可以。”父亲的笑是固有的柔和,不同的是透着深浓的疲惫,用力地抱了抱他,“爹爹不能连累你。等你大一些,会明白一切,何去何从都随你,安稳过活最重要。”语毕放开他,转过身,大步流星走远。
    他跌跌撞撞地追赶,一味地哭喊着:“爹爹,爹爹……”
    父亲始终没回头,步调越来越沉重,却越来越快。
    在那之前的事,他都不复记忆,从那开始的事,他都铭记于心。
    十四个年头了,不能用真名实姓,不人不鬼地游走在尘世。
    九岁那年,教他文武功课的道长、黎叔告诉他,父亲已经不在,亡命于长期追杀的暗卫之手。
    他不用再等了,穷尽一生,也不会再有父子团聚之日。
    十岁那年,他被告知家族覆灭的真相。
    沉默了一段日子,又疯了一段日子:做一切可以拿来撒气、消磨体力的事。
    后来,他不辞而别,来到京城。结识了一些同样身世飘零的弟兄,更与蒋云初结缘。
    初相见之前,他对蒋家情形有所了解,是刻意找云初敲竹杠。
    那时候的想法和疯子无异:看不到一点点重振门楣的希望,活腻了,变着法儿地找死。如果死在蒋家人手里,面子上过得去。反过来,要是他得逞了,便能顺理成章地与云初交好,延续上一辈人的交情。
    却不想,云初是那样应对的路数。
    如果没有云初,他如今大抵已混迹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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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更新
    走进洛十三的里外都黑漆漆的住处,蒋云初停在东次间, 轻咳一声。
    洛十三无声地笑了, “进来吧,我懒得动。”
    蒋云初走进寝室, 点亮床头的羊角宫灯,在床前的椅子上落座, “贺家的隐忧,我已知晓, 日后仍然要派人留心贺侯, 但目的是护他周全。”
    洛十三倚着床头, “怎么说?”
    蒋云初凝着他,“他在找你。”
    洛十三扬了扬眉, 不同于以前,他没回避至交的视线, 没掩饰眼中的惊讶与痛苦。
    蒋云初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 “让贺侯与何国公见见你。”
    洛十三琢磨了一阵, 摇头, 慢慢地道:“没必要。我只相信你和先生、颜颜,可能连累你的事, 我不能办。”
    蒋云初心里暖暖的,“这么会说话,我怎么才发现?”
    洛十三斜睨他一眼,作势要踢他。
    蒋云初唇角逸出和煦的笑容,“听我的, 他们和我一样,值得你完全信任。”
    “不。”洛十三仍是摇头,“能相信是一回事,会不会帮倒忙是另外一回事。他们的心意,我感激,但不代表他们行事理智,哪一个出了纰漏,都会连累你。”不是他冷心冷肺,事实如此。在他这里,蒋云初的分量最重。
    “见过你,他们就踏实了。我这么招人嫌,以后他们不相信我了,兴许还会冒险行事。”蒋云初和声道,“长辈挂念你这个倒霉孩子,好歹让他们宽宽心。”
    “……”洛十三蹙眉。
    “安排相见而已,对我们只是小事一桩。这事儿就听我的吧?”
    洛十三凝视着他,“你考虑清楚了?”
    蒋云初颔首,“听话,好么?”
    洛十三又看了他一会儿,有些无奈地笑了,说:“好。”从小到大,云初更像他的哥哥,什么事都为他考虑到了。
    .
    翌日,蒋云初到贺府见贺夫人。
    手札上并没点出贺家的隐忧是什么,而不论贺夫人是否知晓,他都该如实相告:万一不知情,就要长期提心吊胆地度日。那可是颜颜的母亲,他希望她心安一些。但在告知之前,得做些铺垫,试探一二。
    贺夫人也正想见他,问问有无进展,见礼落座之后,寒暄两句,她笑道:“园子里的花开得不错,我们去看看?”说的话不能让仆妇听到,又不能与他关起门来说话,只能想这种辙。
    蒋云初自是从善如流。
    到了后园,走在湖畔,贺夫人让下人远远随行。
    蒋云初道:“今日得跟您聊些贺侯爷相关的旧事,知道您的态度,我才知道如何行事。”
    贺夫人笑着颔首,“应当的。你指的旧事是——”
    “贺侯爷的生死之交。”
    贺夫人脚步顿了顿,转头看着他,轻声道:“他的至交,是景国公、何国公和你父亲。”说着,眼神一黯,“景家的惨案、你双亲的突然离世,对他的打击特别大。贺家经历过牢狱之灾后,他说,往后行事只为孩子们着想。他再没跟我提过昔年三位友人,我当然更不会提,提起来,也只有扼腕痛心,更觉无能为力。”
    蒋云初敛目微笑。贺师虞做到了,所做一切,可不就是在为孩子们着想,不止自己膝下的儿女,还有景家的孩子。
    贺夫人回忆起往事:“颜颜被送到庄子上那三年多,他得知你也一直在,特别高兴。你们回来之后,他看到你,应该挺难受的。
    “我也是。
    “最早我们四家的女眷相互走动着,你和景家的孩子,我都见过,喜欢的不行。
    “做梦也没想到,你们会在幼年经历那样大的风雨。
    “那种事,我见到你,总想提,又不敢提。
    “没法子的事,日子总要过下去,看到你和颜颜结伴长大,我想的更多的便是日后了。
    “说起来,要不是你年岁小,又有陆先生那层关系,侯爷大概不敢让颜颜与你常来常往。要顾忌的太多。”
    说到这儿,她眼中有了歉意。总是觉得,在那样的渊源之下,她与贺师虞对这孩子不够好。
    蒋云初微笑,“明白,大局为重。”停了停,问道,“如果侯爷瞒着您,为我和景家做什么事,您——”
    贺夫人一愣,继而笑道:“要是那样,你怎么看?”
    “我是蒋家的孩子,自然感恩戴德。”
    贺夫人这才回答他:“要是那样,就好了。”语气似是叹息一般。
    要是那样,贺师虞便仍是她年少时认识的男子,重情义、有血性。
    要是那样,贺家便不会有与蒋云初反目之日。陆休的得意门生,焉能不知善恶不辨是非?前世若不是痛入骨髓,绝不会偏激行事。
    蒋云初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却是明白,做长辈的,有些话没法子与他说透。
    “其实,侯爷已经那么做了。”蒋云初神色诚挚地看着她,“他在为景家未雨绸缪,尽自己的一份力。您先前所说的贺家隐忧,便是此事。此事我能办妥,已经请他罢手。”
    贺夫人身形一震,“他……他到底做了什么?”
    蒋云初对她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心里便有数了。他刮一下眉骨,“侯爷近几年一直在寻找景家后人。”
    “居然有这种事?”贺夫人满脸茫然地看着他。
    “千真万确。”
    贺夫人环顾周遭,脚步轻飘飘地走到就近一张长椅前,落座后,绞紧了手里的帕子,好一阵才镇定下来。
    蒋云初走到她近前,很少见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件事,我不告诉您,您心里就总不踏实,告诉您,又担心您与侯爷生嫌隙。”
    “怎么会呢?不会的。”贺夫人微笑,“能不能与我细说原委?只管放心,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在他面前,我就会一直装作不知道,直到他告诉我。”
    蒋云初感激地一笑,“您能体谅我与侯爷,再好不过。”他还真怕弄得两面不是人。随后,他梳理一下思绪,将贺师虞寻找景家后人的事情如实道来,随后,索性将近期的事也合盘告知。她是最应该知情的人。
    贺夫人听完,心头一动,想到了很多事,险些落泪。她轻声问:“景家的后人,现在是不是叫洛十三?”
    蒋云初说是。她如何得知,他也没问。
    贺夫人飞快地擦了擦眼角,定一定神,看住他,让自己暂且只顾及眼前事。
    她就说么,他这种人,别说提前几个月提醒,便是提前几日,也能扭转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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