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不喜小北殇这般盯着他看,白衣少年皱起眉心,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幕之中,消失在他眼前。
    小北殇怔怔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那里黑漆漆的一片,犹如一个巨兽张大了嘴巴,等着猎物主动走进去般。
    他原地踌躇半响,终是没能鼓起勇气去追,咬咬牙转身往山门的方向跑去。
    自那以后,小北殇就再也没见过那个白衣少年,这让他多次后悔当时没有追上他,至少也要问问他姓甚名谁。
    六年后,他十八岁生辰,北漠大手一挥,山门内办起了家宴。
    开席之际,逍遥山山主潇臣来访,与之前来的,还有一名与北殇年龄相仿的少年。
    他,一袭白衣胜雪,身负长剑,直直立于潇臣的身侧。
    他,长着一张俊美绝伦,堪称完美的脸,脸上波澜不惊,面无表情。
    他,有着一双明珠般闪亮的眼睛,眼底透着一丝冷淡,使得别人在惊艳于他的绝世容颜时,却又不敢过于靠近他。
    在见到这名白衣少年的一瞬间,北殇感到浑身血液都沸腾了,他激动不已。
    ——是他!
    那个六年前在枫树林救了他,却没留下姓名的那个白衣少年!
    虽然时隔多年,他的面貌有所变化,可北殇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潇臣微笑道:“禁儿,殇儿与你不仅年龄相仿,修为也与你不相上下,往后你也别总在山门内闭门苦修,有空与殇儿多走动,各自交流下修炼心得也是好的。”
    北殇双眼一亮,原来他就是那个十六岁便名满百家的“无双君”——潇禁!
    潇禁点头应了声“嗯”。
    北殇有些激动地看着他:“潇……兄……”
    他本想问潇禁是否还记得他,不料潇禁只是扫了他一眼,微点了下头,便站直身子微微垂首立于潇臣身侧,紧抿着双唇,一副不愿与人多交谈的样子。
    北殇当场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底,整个人拨凉拨凉的。
    之后直到散席,直到潇禁离去,他再也没寻到机会与之搭话。
    立于窗前,北殇怔怔看着窗外的一颗枫树,一阵微风吹来,枫树随风飘摇,哗哗落下几片枫叶,飘至窗前,他伸手接住一片,不由忆起六年前他们相遇的那晚,恍若昨日!
    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坐于案前,手中还握着笔,低头一看,案上有一副笔墨未干的画像,静静躺着。
    一个翩翩少年,身负长剑,微微垂首,挺拔地站着。
    正是潇禁立于潇臣身侧的模样!
    看着画像中的人,北殇怅然若失。
    潇禁被百家誉为天下无双的“无双君”,即使是在民间,也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事迹。自从知道心心念念的白衣少年就是潇禁后,他的卧室里,案上放着,墙上挂着,几乎都是有关他。
    而这些,基本都是从民间收集而来。
    北殇平日性子温和,平易近人,但他的卧室却从来不让任何人进,即使是他的师尊北漠,也不例外!
    只因这里,藏着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就在他出神不已之际,数道利箭向他与潇禁呼啸而来。
    回忆被打断,北殇有些不悦地抬了抬眼皮,一道光幕出现在两人身前,利箭飞到光幕前悬浮于空,停滞不前。
    他手一抬,还没来得及发力,潇禁却是闭着眼睛,抓住他抬起的手,淡淡道:“走吧。”
    他扫了底下众人一眼,一展身后羽翼,横抱着潇禁冲天而起,飞至圣隐村半空,一道光幕结界显现挡住去路。
    他脸上闪过一丝煞气,追魂与破风同时浮现在结界前,通体散发出如墨如漆的黑色光芒。
    本是并排着的一匕首,一剑,渐渐融合在一起,变化为一把宽一尺,长至六尺的大刀!
    两者合二为一的一瞬间,天地间的灵气似乎被抽取一空,一股摄人的气息自刀身上传开,刀的周身,浓郁的黑气在狂躁的翻滚着。
    一股难以呼吸的感觉传来,潇禁睁开双眼,看着眼前散发着浓郁黑芒的诡异大刀,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似乎很亲切,又似乎很陌生,他眼中不由闪过震惊、疑惑之色。
    眼看着大刀缓缓举起,他突然意识到北殇要做什么,正要阻止,大刀却已经狠狠往结界上劈去,结界顿时裂开一道能容两人进出的口子。
    北殇抱着他,一振背上双翼,瞬间从结界裂开的口子,飞了出去。
    他们出去后,结界又缓缓合上,如同从来没有裂开般。
    底下圣隐村的众村民一直关注着两人,看到这一幕,皆露出不可置信又无比恐慌的神情。
    要知道,这个结界与村外四周的迷雾阵,同是上古大能所留,从上古就一直护着他们圣隐村,到如今就连魔人族都无法破开结界,可眼下,居然有人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破开了圣隐村上空的结界,从容离去。
    这叫他们如何不恐?如何不慌?
    北殇脸色有些苍白的带着潇禁冲出圣隐村,外面是一处丛林,缓缓降落到一颗大树下,他将潇禁放下,坐靠着大树,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小药瓶子,仔细清理了一番潇禁脸上的伤口。
    处理好伤口,他侧首想了想,伸手至身后的羽翼抓了一把金色的羽毛,用灵火炼制片刻,一个简易又不失华丽的金色面具慢慢显形。
    这个面具大概只有小半边脸大,内里薄如纱,外边是一层金色的绒毛。
    北殇将这个面具递到潇禁跟前,温声道:“我想了想,你脸上的伤口暂时没有合适的东西包扎,这个临时炼制的羽毛面具,你就先将就戴上吧。”
    此时,他的脸色比之刚才更加苍白,身形似乎也有些站立不稳。
    潇禁没有接他递过来的面具,而是沉声道:“转身!”
    北殇道:“我没事,你……”话说到此,见他一脸坚持的样子,北殇有些无奈地转过身。
    潇禁仔细查看一番他身后的羽翼,发现并没有什么伤口,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示意北殇坐到他身侧,待他坐好,将面具放于一边后,才又抓起他的双手,为他输送灵力。
    对于北殇突然长出来的羽翼,潇禁心里其实也没有太大意外,毕竟已经事先知道他是金翼神虎与人类的后代,这个羽翼,估计就是神虎基因遗传。
    至于他自己,虽身受重伤,可灵力却是充盈的。
    半响,他收回手,道:“你身后的羽翼,不能收?”
    北殇点头道:“许是我还不熟悉使用它,暂时收不起来。”
    说着,又把面具递过去:“试试?”
    潇禁这次倒是没再推迟,他咬破手指,往面具上滴了一滴血,血液接触到面具时,面具荡起一圈肉眼可见的光晕,潇禁只觉自己与面具有了一丝血肉相连的感觉。
    这面具是北殇用灵火炼制,算得上是一件小法宝,他滴血,就是让其认主。
    认主的一瞬间,潇禁一个念头,面具自动从北殇手里悬浮而起,覆到他被毁的左脸上。
    北殇手一挥,一面水墙出现在潇禁跟前。
    他戴上这个面具,不仅没有没落原先的俊美容颜,反而更增一丝圣洁神秘感,比之从前那个被百家誉为天下无双的“无双君”更添一番风采。
    潇禁怔怔地看着水幕中的自己,有了一丝恍如隔世的感觉,这是第一次,他如此在乎自己的皮相!
    只因,站在眼前的人——是他!
    他真诚道:“谢谢!”
    北殇微怔,继而苦笑:“你的伤……”
    还不待他说完,潇禁就道:“我的伤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
    北殇张了张嘴,这一刻,他多想告诉他一切!
    告诉他,他就是十二年前他在枫树林所救的那个小少年!
    告诉他,他的心里一直记着他!
    告诉他,其实……无论是失常还是正常,他都记得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不曾忘记,哪怕是一丝丝……
    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说,可话到嘴边,最终却都只化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他是名满百家的无双君,一身正气凛然,不染尘埃,若是知道一个男人对他怀有非分之想,会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情?不屑?嗤之以鼻?还是……从今往后连朋友也没得做?
    千万思绪自脑海中闪过,北殇闭了闭眼,正待说点什么,只听潇禁低声道:“有人。”
    北殇凝神细听,确实听到不远处有不少人正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他四下看了看,弯身横抱起潇禁,飞身上树,隐蔽起来。
    他们歇脚的这颗大树,颇为高大,枝叶又极为浓密,不仔细瞧的话,还真不知道树上藏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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