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宁宫中,玄凌与真宁长公主守在太后床边,太后昏迷中似有梦呓。皇后与众妃皆跪在下方,如今太后这般,众人无论真心或是假意,都在小声啜泣亦或暗自拭泪。
    玄凌知晓太后如今已到大限,心中悲痛万分,更是听不得这般哭哭啼啼,于是冷脸道,“母后如今尚在,哭什么!”
    玄凌一句话使得众人皆收敛了哭声,皇后拭泪道,“想来皇上与长公主还有许多话要与母后说,臣妾等便在外间等候着。”说罢,率先起身,众妃皆随于其后,退居到外殿。
    季欣然退出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躺着病床上的太后,虽然太后曾经暗害过她,也曾为了朱家,与她势如水火,差点要夺了她的儿子,只是她如今望着太后这幅样子,知道太后即将要离世,依旧会记起当年她初进宫时太后对她的好,此时她心中的感受不可谓不复杂。
    殿内,太后悠悠醒来,向着玄凌与真宁微微一笑,“哀家知道自己就快不行了。如今看着你们,好像有许多话想对你们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哀家这一生,只有你们两个孩子,真宁自出嫁便很少回来,而凌儿,哀家这许多年一直在与你较量,为了自己的权利,为了皇后,为了朱家,始终在与你,与阿昔对立,现在想来实在是不值许多。”
    真宁长公主已经泪流满面,玄凌亦劝太后,“母后不必再说了,都过去了,母后好好歇息才是。”
    太后摇摇头,“哀家现在不说,怕是再没机会了。慧生那孩子如今也该说亲了,皇帝定要给慧生好好指门婚事才是。”真宁长公主在握着太后的手,在一旁频频点头。“还有,凌儿,母后死前唯有两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母后。”
    “儿子答应,母后说就是。”
    “皇后这一生做过许多错事,只是她到底是朱家的女儿,哀家这一生都在为了朱家筹谋,死后也不能让朱家毁在哀家手里,皇帝,你答应母后,无论往后皇后如何,一定不要废了她!”
    “母后……”真宁长公主没想到太后此时还在为朱宜修打算,在她看来,朱宜修实在是没什么指望。
    玄凌亦是闭上眼沉默许久,深深吸了一口气,方道,“儿子答应您。”
    “第二件事,”太后继续说到,“哀家希望皇帝能册封玉娆,哀家是真喜欢那孩子,不止是她像柔则,更重要的是,她像极了哀家年轻的时候,一样的明艳活泼,又有些天真烂漫。哀家,真想回去那时候。”
    玄凌看着流着泪的太后,握紧了她的手,道,“儿子答应您,会纳甄玉娆入宫。”
    这两件事都得到了圆满解决,太后仿佛是透支了力气般,渐渐气若游丝,嘴里一会唤着先帝的名讳,一会又唤着玄凌和真宁的名字,而玄凌听到太后的最后一句话是“别恨我”。
    八月十二,太后崩于颐宁宫西殿,驾鹤仙去。
    举国哀痛,太后送入梓宫那一日,孙姑姑触柱而亡,随着太后一同去了。
    玄凌痛不欲生,极尽孝道,为太后上谥号“昭成”,全号为“昭成孝肃和睿徽仁裕圣皇后”。先帝废皇后夏氏之后并无再立后,最后唯有昭成太后相伴同葬“献陵”。又命大臣隆重治丧,自己则着重服为太后戴孝,并辍朝一月不御正殿。
    丧仪之后,玄凌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季欣然每日看着,听着底下人的回报,心中也着实不忍,终是带了一盏莲子薄荷汤去了仪元殿。
    御案上,各类奏折堆积成山,玄凌埋首其中,眉头紧锁,时而叹息。季欣然不自觉的走上前去想要抚平玄凌皱着的眉,玄凌听到声响抬头见是季欣然,先是惊讶,后又是激动喜悦,蓦地起身,连正批阅的奏折都碰落在地,“阿昔!”
    玄凌紧紧的抱住季欣然,贪婪的吸着她乌黑秀发散发的香气,长久的不愿放开。
    “四哥瘦了许多。”季欣然心疼的说道。
    “阿昔怎的来了?可是不再恼朕了?”玄凌的声音因疲惫而显得有些沙哑。
    “四哥近日因着太后的丧仪着实劳心劳力,臣妾给四哥炖了莲子薄荷汤,四哥喝一些吧。”
    “好。”
    玄凌喝着汤,季欣然又道,“当日臣妾已告知了甄玉娆即将出宫之事,宫中的大事小情一向传播甚快,此事亦是许多妃嫔皆知,可就在甄玉娆临出宫前一晚,四哥却临幸了她,此事的确让臣妾很是难堪,也着实气恼了很久。只是四哥日日去漪澜殿看望臣妾,臣妾心中不是不感动的,其实臣妾早就不生气了,只是不敢见四哥,亦不知那般光景下能与四哥说些什么,又逢太后薨逝,臣妾眼瞧着四哥整日这般劳累憔悴,臣妾心下实是心疼。”
    玄凌听罢握住季欣然的手道,“朕无事。有阿昔这番话,朕已不觉得辛苦,朕只怕阿昔不能原谅朕。”
    “只是甄玉娆毕竟已是四哥的人了,四哥打算如何安置呢?”
    “母后临终前,有两个遗愿,一个是命朕册封甄玉娆,另一个是……永不废后!”
    季欣然听罢并不觉得有多惊讶,她知道太后生前始终都在为皇后,为朱家筹谋,更何况如今朱家一脉几乎也无法复起,旁支更是借不上力,而太后一死,皇后在宫中只能孤身奋战,若不再立下遗愿,只怕皇后很快就会被废黜,太后真是到死都在为朱家铺路,而玄凌也不能违拗其心意。
    季欣然微笑道,“四哥心中早已视臣妾为妻子,臣妾并不在乎名义上的后位,四哥也不必为此而烦恼,必该遵从太后遗愿才是。”
    玄凌将季欣然搂入怀中,沉默许久方才叹道,“朕终是委屈你了。”
    而此时季欣然心中所想却与方才口中说的背道而驰,她当然想做皇后,不为其他,只为死后能与玄凌葬在一起,否则哪怕朱宜修活着时再不得脸,死后亦是要与玄凌同葬的。只是她也知道,若是玄凌无视太后的遗愿,一意孤行废了皇后,那便是向天下宣告他是个不孝不悌之君。所以季欣然眼下能做的只有让朱宜修暂时继续占着皇后的名位,至于能占多久,且看着吧。
    太后薨逝,按例上至皇亲贵族,下至黎民百姓,皆要守三月国丧,即三月内不能行嫁娶之事,不能歌舞酒乐,夫妻间亦不能同房,而玄凌身为天子,与宫中众妃只需守孝二十七日即可。
    时至九月,宫中众人孝期已满。真宁长公主也即将带同承懿翁主返回吉州,至于承懿翁主的婚事,玄凌与真宁长公主皆看好今年的状元郎,承懿翁主自己也认可,玄凌便赐婚于二人,待丧期过后,二人便可择日完婚。状元郎也被玄凌指派至吉州任上为官,待历练几年后再调回京中。
    而甄玉娆也被玄凌依照太后的遗愿册封为常在,只是并没有让她继续与甄嬛同住一宫,而是将她迁居到了敏昭媛的长丽宫,敏昭媛一向爱吃醋耍小性子,甄玉娆与她同住一宫,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至于皇后,早在之前玄凌与她的关系本有些缓和,只因当时的祺婕妤告发柔嫔私通一事而被皇上再度厌弃,玄凌答应了太后可保她皇后的名位,却也只是让她拥有皇后的名义,几乎不再踏入凤仪宫,对她则又恢复到了曾经惯有的冷漠。而皇后自太后薨逝后,不知是伤心太过还是难过于自身在这宫中再无依靠,大病了一场,整日待在凤仪宫中,甚少出门,也免了各宫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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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季欣然有闲暇时间,便带了月晴和清漪往上林苑去逛逛,好巧不巧的就遇见了刚被册封为常在的甄玉娆。
    甄玉娆远远地也看见了季欣然,连忙快走几步至近前请安,“嫔妾给熙贵妃娘娘请安。”
    季欣然如今虽是与玄凌将话说开了,但不代表就能看得上甄玉娆了,因而看向甄玉娆也是一副懒得理会的模样,仿佛可有可无般说道,“起来吧。”
    相比季欣然这般冷漠,甄玉娆却很是温和且恭顺道,“嫔妾今日无事,便想着来上林苑逛逛,不曾想贵妃娘娘也在此处,是嫔妾扰了娘娘的兴致,若娘娘无其他吩咐,嫔妾就先告退了。”
    季欣然这才抬眼看了看她,“唔”了一声,算是回应。甄玉娆便带着侍女恭敬退下。
    月晴在一旁说道,“娘娘,这甄常在费了这么大劲,更是搭上了自己的名节才成为了皇上的嫔妃,怎得如今竟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呵,甄玉娆,年纪虽小,却是个比她姐姐更有成算的人。”
    清漪轻轻说道,“凭她如何,皇上心中只有娘娘,根本就不在意她,反正她也不是娘娘想要结交之人,不如趁此机会无声无息的了结了她。”
    “在这宫中,死是最容易的事,她之前有太后依靠,一向趾高气昂,如今太后驾鹤西去,她虽留在宫里,却是皇上迫于太后遗愿,不得已而为之。用尽了全力,却只是个小小常在,又不受皇上待见,这般羞辱才更让她生不如死,谁知这般云淡风轻的背后又是什么呢?”
    自丧期过后,玄凌与季欣然二人又恢复了蜜里调油的状态,整天腻在一处,每月至少有一半的日子都宿在漪澜殿。对于季欣然的这般盛宠,宫中众妃除了几个与季欣然交好的,其余几乎没有不背地里嘀咕的,只是再不满,也不能跑去皇上和贵妃面前说,尤其是胡蕴蓉,本想着仗着自己是皇亲的身份,能抬高自己的位分,只是自当日册封被皇后搅的如今还只是个昭媛。皇后不能废,其后还有贵妃,她便是再往上,也只能屈居人后。如今皇上更是很少来她这里,心中的气闷不能向皇上和贵妃发泄,便只能发泄给才入宫的新人了。
    一日,以胡蕴蓉为首的一众妃嫔,如睦贵嫔、恬贵嫔、祥容华、王良媛等人,一同来到甄玉娆所居的漫音阁。
    甄玉娆见众人到来,有些诧异,却也来不及多想,忙上前请安,“嫔妾给各位姐姐请安。”
    胡蕴蓉一面嫌弃的看着漫音阁的陈设,一面又不屑道,“免了吧,本宫可当不起甄常在的姐姐。”
    甄玉娆面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依礼问道,“不知各位姐姐今日到漫音阁来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听说甄常在你这里如今日子不大好过,这马上就入冬了,咱们一向关心宫中姐妹,这不,给你送了些东西来,只是咱们也没什么好物件,甄常在你就凑合着用吧。”
    祥容华等人无论家世高低,均是官家小姐,哪里看得上甄玉娆这等不齿的上位方法,因此纵然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心中也满是鄙夷。
    甄玉娆不明所以,却还是让侍女收下,并谢了恩。侍女见送来的衣料都是暗色深色,一看就不是常在级别的料子,一筐煤炭也都是黑炭,且都十分潮湿,连下人屋子里都不用这样的炭了,一时无措,看向甄玉娆,“小主……”
    甄玉娆这才认真的看了她们送来的东西,也是十分恼怒,她早知胡蕴蓉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前来只怕没什么好事,却不想竟这般羞辱她,便是再想压制心中的怒火,也不免泄露在面上几分。
    见此,胡蕴蓉说道,“甄常在别误会,咱们姐妹们都听说了你初次侍寝时,皇上命人将你所穿戴的衣衫首饰尽数烧毁,又言道宫中众人不得再穿与贵妃相近的服饰,所以本宫为了妹妹啊,也是煞费苦心,挑选了许久才把贵妃素日爱穿的颜色样式摘出去,剩了这些给你送来,妹妹再制成衣衫穿在身上,肯定不会再和贵妃一样了,这样也免得妹妹再被皇上怪罪。毕竟,你如今住在本宫宫里,本宫也总得为你着想不是?”
    胡蕴蓉说完,睦贵嫔、祥容华等人都低头偷笑,甄玉娆更加气恼。嫔妃们穿的衣裳,除了花纹样式不同,颜色就那么些种,哪个嫔妃不都是这样穿的,若都认真起来精挑细捡,那满宫的嫔妃都不用穿衣裳了。且给她送来的这些衣料,连更衣、采女的仪制都赶不上,根本就是给宫中嬷嬷们穿的,她一个常在如何能穿?!
    胡蕴蓉说罢又吩咐自己的侍女道,“你们还不快去看看甄常在是否还有与贵妃相似的衣衫,抓紧处理掉,务必要让甄常在没有后顾之忧才是。”
    侍女们立时去翻甄玉娆的衣柜,甄玉娆主仆才要阻止,跟随胡蕴蓉来的几人纷纷拦着,“咱们姐妹间,不必客气,这都是举手之劳罢了。”
    甄玉娆势单力薄,哪里是她们的对手,只能眼看着她们将自己的衣裳剪了或是烧了,跟在甄玉娆身边的侍女雾蓝是她从家里带来的亲信,在府里跟着甄玉娆一向是好吃好喝的,哪里见过这般阵仗。
    而其他人仿佛看不见这边发生了什么一般,睦贵嫔说道,“还有这炭啊,妹妹也将就着用吧,快要入冬了,贵妃一向畏寒,皇上更是把今年贵妃的炭火份例足足涨了三倍,咱们姐妹们是比不起的。宫中嫔妃多,又有皇子帝姬,一层一层发下来,到妹妹这里,只怕更是少之又少。”
    恬贵嫔又道,“是啊,姐姐的炭火也不多,实在难匀出来一些给妹妹,便邀各位姐妹一道,一同凑出了这些炭火,想来总比没有的好,否则只怕妹妹熬不过这个冬天。只是要苦了那些奴才,拿了他们的炭火给妹妹,怕是他们冬日也不知要怎么过呢。”
    内务府一向是季欣然在打理,内务府总管又是季欣然的亲信,自然是按照季欣然的心思做事,季欣然与甄玉娆的恩怨众人皆知,因此内务府给甄玉娆的份例也是苛刻的厉害,季欣然即便知道了,也懒得理会。而甄嬛即使身为嫔位,却也向来不得宠,即使想接济甄玉娆,也做不了许多。
    众人又恶作剧般的命人烧上这一筐湿炭,只是湿炭哪里能燃的起来,直熏的满屋子都是烟,雾蓝一边护着甄玉娆,一边大声道,“别点了,呛死人了,我家小主就算位分再低,也无需众位小主来漫音阁吵闹!”
    睦贵嫔边笑边说道,“不点怎么能暖和?甄常在可别不识好歹,咱们姐妹可都是可怜你才好心来帮你,你得学会感恩才是啊。”
    众人在漫音阁耍了一通威风才尽兴离去,徒留满地烧剩的碳灰及被剪碎的衣衫布条。而甄玉娆因着今日之辱,更加坚定了想要得宠的心。为何贵妃的份例可以多出三倍有余,她却连基本的炭火都得不到,若是她的位分高了,哪怕比不过贵妃,至少不必被胡蕴蓉和睦贵嫔这样的小人羞辱。
    季欣然收到消息后,只是微微一笑,“无需理会,冬日漫长,谁都有感到寒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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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玉娆被欺负这段改编自剧中安陵容被贞嫔和康常在欺负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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