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氏冰雪聪明,不用莘迩把话说透,就已明白了他的“第四事”。
    “将军yu换寓士为侨郡中正么?”
    “正是。”
    左氏的脸上顿时显出了担心的神se,说道:“我虽不谙政事,亦知‘郡中正’关系紧要。士子出仕之‘起家官’的贵贱清浊、士人入仕后的迁转前程,尽皆系之於‘郡中正’所议的乡品!将军,此议如果提出,朝中恐怕不是‘或会有人反对’,而是肯定会遇到巨大的阻力啊!”
    就像轻云笼罩远山,又如微风波动春湖。
    左氏柳眉笼翠,美目含忧的模样,使莘迩短短地失神了片刻。
    他定住心神,转开视线,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她yan丽的面容,不去看她高耸的x脯和不经意露到裙外,缀以五彩云霞的翘头绣履,并努力把萦绕鼻端的清熟馥香驱逐脑外。
    莘迩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王太后英明。‘郡中正’此职,牵涉重大,朝中反对者的确应会不少。为了稳妥起见,臣因打算将此议分作三步来走。”
    左氏像是没有注意到莘迩瞬间的失常,聚jing会神地听他说,问道:“哪三步?”
    “唐昌郡中正、故张掖太守唐交,贪赃不法,鉴品徇私。臣此次征讨西域,路经唐昌时,闻当地风议,本地的士人对其恶评如cha0。中正之职,本该为国举贤、敦化地方;中正之任,本该是郡县士人之楷模。观唐交行为,b之恶徒且不如,玷w清选,焉能再任此职?
    “臣将上书,请朝中夺其职、论其罪!这是臣的第一步。”
    “郡中正”这个职务,源自乡议,是为国家选材的,不算正式的国家官吏,九品官职里头,没有此官。通常来说,各郡的中正大多由现任的高官兼任,也有由致仕的本郡名士担任的。
    唐昌是个侨郡,本属敦煌。郡中的土著大姓有两个,一个张,一个唐。唐交便是出自唐氏。
    左氏歪着脑袋想了想,大概ga0懂了莘迩这第一步的用意所在,问道:“第二步呢?”
    莘迩手捧笏板,垂目下视,答道:“大农孙衍,清节直道,秉x公方,名重国朝。他寓居唐昌,知悉郡士的贤与不肖。该以何人继任唐昌郡守?臣以为可请孙大农提议。此臣之第二步。”
    孙衍号为“侨士之望”,一直以拔擢寓士中的后进为己任。
    莘迩往昔与他闲聊,曾试过他的意思。
    他对当前定西国内,不分寓、土,郡中正几乎全都是由土著士人担任这种状况,也早是不满。
    现在莘迩愿意出头,扭转此种局面,孙衍必然会是大力支持的。
    唐昌郡的中正后继者该选何人?把这个问题递给孙衍,孙衍的回答不用考虑,他铁定会举荐寓士。
    左氏微启檀口,“哦”了一声,说道:“将军是想先从唐昌郡打开缺口?”
    莘迩说道:“只要唐昌郡的中正能够用寓士接任,国内侨郡的士人们应当就能由此而明白到朝廷的心意。臣料,至多一两个月的功夫,就定会有许多在朝为官的各郡寓士纷纷上书,请求更换本郡的中正;而各侨郡的寓士们,也定会在乡野间为此大造舆论。
    “王太后,等到了那个时候,大举更换侨郡中正的举措,也就是臣的第三步想来便可施行了。”
    左氏说道:“将军真是聪明!天大的一场难事,就这么轻松解决啦!”
    她虽是在夸奖莘迩,眉眼间则有所思。
    莘迩从她的话中觉出了点心不在焉,抬头看到了她如似有虑,问道:“敢问王太后,可是忧虑土著的士族会因而对朝廷生怨,致使朝局不稳么?”
    左氏没什么可瞒莘迩的,说道:“是啊。将军,就像你说的,用土著士人担任中正,对寓士确然不公;但如把中正换用寓士,土著士人会不会因此不满,使朝局有变?”
    莘迩微笑说道:“王太后,臣以为,对这一点,大可无须多虑。”
    “为何?”
    “并非把所有的中正都换成寓士,只是换侨郡的中正,此其一。
    “寓士说是寓士,如臣者,迁家到陇州已近百年,臣之曾祖、祖、父,至臣,四代仕宦我朝,实与土著士人已区别不大。类如臣家者,於寓士中,bb皆是。
    “设如朝中、郡县、军中,少有寓士为官,贸然行此改换中正之策,当然会对朝局造成不利的影响;但而今如臣家者,既已多有,寓士在朝、在军、在郡县为官者甚众,如大农孙衍、沙州刺史杜亚、典书令傅乔、侍中h荣、督府右司马唐艾等,俱高秀士也!
    “这种情况下,土著士人纵会有一时之不满,朝局又怎会生变?此其二。”
    莘迩总结说道:“侨郡设之初始,以本土士人为其中正,是因为在当时之条件下,侨士泰半新来,寄寓之t,自然无法与本土的士族相抗;然而时至於今,形势已变,譬如顺水行舟,……王太后,改换寓士为侨郡之中正,非臣之私念,而委实是时势之所需!”
    莘迩的话不但有逻辑,充满道理,言之有物,而且当他在分析形势时,目光明亮,充满自信,语速不迟不疾;白衣革带,英朗挺立,风度从容不迫,与左氏记忆中的以前的那个他,莫说数年前,只与猪野泽的那个他放在一起,就已判若两人。
    左氏被他说服了,眼中透出光彩,说道:“我听说‘通机变者为英雄’。将军,可谓英雄了!此事,全凭将军决策!”
    ……
    上罢兴学之议,转到弹劾负责举拔贤士的郡中正不法事上,也是顺理成章。
    莘迩摆出的证据详实,唐交致仕又已多年,按理说,朝中应是没人给他说话。
    但对莘迩前三议一言不发的宋闳,这时却出来了。
    宋闳慢腾腾地步到殿中,先对令狐乐、左氏行礼,随之,给莘迩也作了个揖,接着,和和气气地说道:“先王昔年征伐夷乱,唐交时为张掖太守,筹粮转输,颇有功劳,得过先王的褒奖。毕竟是有过功劳於国的。今虽品议不实,闳以为且念其功,喻命改过便可。”
    他满脸笑容地问莘迩,说道,“将军以为呢?”
    莘迩想道:“我那前三议,宋闳都默不出声,他却为何要於此刻为唐交说话?”心中升起了一点警觉,心道,“莫不是,他猜到了我弹劾唐交的目的?”再看宋闳的笑容,只觉莫测。
    莘迩神se自若,答道:“宋公所言甚是。‘八议’乃国之明法,其所表之尊贵、记功之意,春秋故事,固当遵从。只是迩愚钝,敢请宋公指教,不知唐交此案,合‘八议’的哪一条?”
    宋闳的笑容为之一滞,哑然。
    他以唐交有功为由,望能免其罪行,不料莘迩却揪住“有功”两字,拿出八议。
    八议中有议功一条,但无论如何,唐交的那点功是远够不上八议之列的。
    宋闳说道:“这、……。”
    宋方忍不住了,握紧拳头,就要跳出,听宋闳说道:“是闳考虑不周。将军说的是!”拿眼观瞧,竟见宋闳退回了班中。
    宋闳都放弃了意见,宋方知他是没办法再去教训莘迩了。
    他恨恨地止下脚,大怒想道:“田舍儿!”猛然想起一事,是几天前他寻思出来,打算用以难为莘迩的。他心道:“等下我就把此事抛出!看你怎么办!”
    ……
    左氏问道:“将军言有五事,现已四事,余下一事为何?”
    “这最后一件事,与军事有关。”
    “何事?”
    “如臣前述,我定西以一国之力,敌举世之胡。胡人游牧本x,jing骑s,善战斗,yu保我国的疆土、百姓,臣以为,不可少熊罴猛士!
    “盼请朝中下旨郡县,命各举知兵良才,或兼力、s、槊等勇悍之士,汇於谷y,分门别科,统一考试,择其优者而擢用。并请朝中将此定为常制,三年一次。此臣之第五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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