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朝慕尔是不屑去枯木家的。
    他虽然和枯木长居是儿女亲家,可是在朝堂上也算是死对头了。
    两人不是很对付。
    朝慕尔看不起枯木长居的出生和野蛮的做法。
    而枯木长居也嘲笑朝慕尔弱鸡,总是吃败战。
    就是两家孩子成婚了,朝慕尔也端着架子不愿意上门。
    可是现在,枯木虎一出生,朝慕尔都不知道来了多少趟了,天天找借口来,今天送鸡蛋,明天送羊乳,后天送玉枕,真是恨不得把朝家的东西全都搬过来。
    “乖孙孙,乖孙孙,哟,厉害,居然一口就能把羊乳喝掉,是我们朝家的种。”朝慕尔抱着枯木虎,一丁点大的小孩,话都不会说,只会流口水,哪里看得出来英武了,可是朝慕尔却夸的乐此不彼。
    连朝虎贝的婆婆这个老实人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实在是有点羞。
    羞归羞,但是一家人确实是很热闹,喜气洋洋的。
    何英女笑道:“听说皇上给小虎直接定亲了,定的是春儿同窗的孩子,还是什么大学士家的孙女。”
    朝慕尔听到这个有点不愿意,但是又不好说皇上的坏话。
    朝慕尔不喜欢申国人文绉绉的,那个女婿就天文气了,娘里娘气的。
    还好自家女儿给力。
    朝虎贝听到这个,倒是没有太生气,笑道:“他爹会作诗,以后长大了,让他爹教他作诗,娶个申国小娘子,自然是很容易。”
    来贺礼的人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连太子云都派人送上了贵重的礼物。
    朝慕尔抱着孩子正逗弄呢。
    忽然他的亲兵匆忙前来。
    朝慕尔舍不得撒手,依旧抱着孩子,就听到亲兵一脸惊恐的道:“皇上带着大军到了梨城,梨城的水龙翻身,整个城都被水淹了……”
    朝慕尔一惊,差点撒手。
    怀里的枯木虎,也被吓一跳,嗷的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第573章 朕若活着
    “哇!”
    婴孩的啼哭那般响亮。
    要是平日,朝慕尔已经抱着孩子眉飞色舞,夸耀自家外孙哭声洪亮,将来必成大器。
    可是这一次,却罕见的沉默了。
    何英女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朝慕尔。
    朝将军虽然自己已经跛脚,但是精气神向来极好。
    什么时候都笑呵呵的。
    可是刚刚那一瞬间,朝将军像是忽然间枯萎了一般,连眼珠子都是眼白多于眼瞳。
    而且站着的身体摇摇欲坠。
    何英女大步走出来,把朝慕尔怀里的孩子接过来。
    又转手抱给了身边的奶妈,才开口问道:“朝将军,发生了何事?”
    朝慕尔开口,嘴唇开开合合,砸吧了好几下嘴,才说出话来。
    “皇上带着大军驻扎梨城,梨城的河坝决堤,整个城都被淹没了。”朝慕尔自然不相信什么水龙翻身,如果是前些日子大雪封天,出事故也就算了,现在天气晴好,就是稍微热一些,申河据说几年前就被治水天才鹿寻治理好了,怎么可能突然决堤,把整个城淹没,那肯定是阴谋。
    何英女听了,身体晃了晃。
    她丈夫,她亲生的儿子,她家的长子,都在这场战场上。
    她一家的男丁,除了奶妈怀里抱着这个只会吐泡泡的婴孩,其他全都在战场上。
    “现在如何了?”何英女却是比朝慕尔更快缓过劲,虽然嘴唇也在抖,仍旧抬头挺胸站的笔直的问道。
    “只知道整个梨城都没了,具体的消息还没有传来,我先告辞,这事,你还是明日告诉虎贝吧,她性子急,说不定就骑着马南下了。”朝慕尔交代完,又看了一眼奶妈怀里的婴孩,伸手碰了碰孩子的脑袋,有点不舍得离开,又看了一眼,大老爷们埋头亲了小家伙一口。
    或许是他脸上有须。扎到了小孩,小孩又扁扁嘴,要哭的样子。
    朝慕尔看到孩子扁扁嘴的样子,有点想笑,可是笑意却笑不出来,叹一口气。
    朝慕尔不忍心再看,扭头就走了。
    ……
    梨城没有了。
    高高的梨树,都在水下。
    水面上一支翠绿的叶,像是一株一尺来长的水草。
    实际底下却有百米高的树干。
    梨城原本就是个地势很低的盆地。
    现在更像是一个大湖。
    重烟扒拉着一张桌子,又把荆皇绑到桌子上,自己也和荆皇一起绑起来。
    给荆皇绑绳子的时候,荆皇还开玩笑道:“除了朕的阿薄,你是第一个绑朕的人,小时候和阿薄玩躲狼游戏,阿薄总是担心朕会作弊,总会先把朕绑起来,等数到数了,才让我解开,其实阿薄有点傻,她绑跟没有绑一样,根本绑不住我。”
    国师重烟听到荆皇说的阿薄,知道他说的是谁。
    全天下,唯一一个当过两个皇帝的皇后的女子。
    那两个皇帝还是兄弟。
    虽然很少有人见过薄后,但是在民间谈论里,通常认为薄后一定是天下第一美人。
    否则怎么会有两任皇帝都要娶她为后。
    可是此刻,荆皇说起往事,而且是连自称都变了,让重烟感觉不是很好。
    重烟记得,老人说过,一旦人开始回忆过往,就说明老了,尤其是回忆孩童的时候的总总,就像是生命快到尽头,忽然间想起来自己一辈子最灿烂温暖的一幕。
    他用力的打好结,开口道:“我绑的很稳,水不会把你冲走,若是你被冲走了,我也会被冲走。”
    荆皇又笑了。
    “你忒傻,你应该杀了我,你这样黏黏糊糊的性子,如何能讨到姑娘欢心。”
    “我是国师,国师不能成婚。”重烟板着脸道,一边说话,一边吹了一下头发,头发干了又湿了,黏糊糊的,但是却更突显出他好看的脸型。
    荆皇又笑了。
    似乎今日他很爱笑。
    因为他胸口很疼。
    疼的时候他想笑。
    他不想皱眉,也不想喊疼。
    “你没说你不喜欢姑娘,那你就是有喜欢的人了,你们太后把你给了我,以后你就不是国师了,你可以娶亲。”
    重烟闭嘴不说话了,拖着荆皇的身体,把他往桌子上一放,自己推着桌子走了几步,顺着河流,然后爬了上去。
    这张方桌,如同一艘船,在河里漂流。
    他们原本站着的石头很快也被淹没了,再也看不见了。
    河水高了,也缓慢了。
    夕阳悬挂在天边,忽然间这个场景很柔和。
    荆皇想,要是此刻有人问他在做什么,他会说他在看海。
    眼前就像一片海,一片汪洋。
    有点像那年自己带着阿薄到圣湖边的感觉。
    很宁静。
    一个小小的浪花打过来,桌子摇晃了一下,很轻很轻的一下,荆皇却是猛的吐了一口血。
    因为是半躺着的,那血一半吐到了自己身上。
    很是鲜红。
    桌子有点小,他们的衣摆一截子在水上流淌。
    重烟看到荆皇吐血了,想找东西给擦擦,可是此刻身上也没有什么干净的东西。
    想了想,把怀里,那油皮纸包住的一块干净的手绢拿了出来,给他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荆皇被擦了一嘴巴,有点香。
    看到小国师一脸不舍的把那手绢收好。
    荆皇看到他什么都湿透了,居然还能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皮纸包着的手绢。
    简直是无语了。
    一看就知道是心上人送的。
    疼的快死的感觉。
    吐血也离死不远了。
    他忽然很解脱,感觉自己可以很快去陪阿薄了。
    他嘴贱的笑道:“啧啧,心上人的手绢,你这心上人手艺可不怎么好,绣的边都歪歪扭扭的,那黑黑一团是什么,擦的我嘴疼。”
    却见小国师沉默不语,抿着嘴,有点可爱的样子。
    荆皇忍不住哼哼唧唧的调笑道:“若是朕能活着回去,无论是谁,朕帮你抢来做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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