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国人喜欢钱财,对财物看的很紧,所以熙国人哪怕死,都喜欢把自己葬在自家田地里,或者屋前屋后。
    平坦的稻田里,时不时会有一两个土包。
    那土包旁边都会种上一两棵枫树。
    种田种累了,可以到树下休息。
    顺便还能和树下的先人聊个天,说说年景。
    马车路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土包,有新鲜的,有长满黄草的陈年的土包。
    “这样的墓地真美,像是路边的草垛,能看路人,也能看风景。”
    蓝后的目光始终看着窗外,神佑以为她看的是风景,却不想她看的是墓地。
    墓地是一个有些遥远的词。
    在蛮荒,是没有这样的墓地的。
    蛮荒的尸骨很容易就被野兽啃干净了,剩下光秃秃的骨头,实在嚼不动,就随意的落在草原里了。
    白骨山上,大家也习惯,尸身让动物吃干净,留下白净的骨头。
    若是能把那白骨放在白骨山路口那堆白骨上,接受人们的朝拜,那会更荣耀。
    会觉得死的很得意。
    尘归尘,土归土,骨归骨。
    或者沉入圣河底,也是很好的。
    那冰凉却永远不结冰的水,大概能洗去人一辈子的污垢,让人干净的走去来生。
    “在稻田里的墓地,会不会被以后的不肖子孙挖了种地?”神佑持有不同看法,问道。
    蓝后听到女儿的答复,很是好笑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等到有不肖子孙了,估计也死很久了,哪里还在乎。”
    神佑坚决的摇头。
    “不行,不能葬在这里,稻田太湿,底下一直有水,在这里,岂不是死后还一直泡在水里,会冷。”
    她不想和娘亲讨论这个话题。
    因为总觉得不吉利。
    蓝后没有再争辩,还是一脸笑容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风真的有些大了。
    神佑靠着娘亲,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很凉。
    后面一辆马车里,老国师单独一个人靠在马车里,周围都是软垫。
    他也是掀开了车帘,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很是认真。
    他真的老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他从没有想过他的云游会是如何,因为那是一件沉重的事情,没有到跟前,都不愿意想。
    大概心底有千万种场景。
    朝堂万人恭送?
    陛下握着他的手依依不舍,甚至落下帝王泪。
    他走的时候是秋日,死的时候下了雪。
    那样的场景在脑海里出现过,很快就又消散,就像有时候做梦,一醒来很震惊,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可是过了一小会,再想,却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震惊的梦。
    一路到了熙国,马上到了熙城,国师忽然有点不想死。
    尤其是窗外,风景那样好。
    他才知道,原来落叶很美,收割完的稻田也很美,连墓地都美。
    那些墓地上,长着野草,野草丛中偶尔会开出星星点点的野花。
    像是墓地里躺着的人的眼睛,还想看一看天,看一看地,呼吸一下草香。
    国师贪婪的看着那些土包,眼中有一点羡慕。
    尤其是看到土包旁边有人歇息,也有人喝茶。
    那墓地不像墓地,反而像是茶座,透着亲切。
    初冬,几辆马车缓缓的朝熙城走去。
    和两个看墓地的长者不同,胖哒眼中只有欢快。
    山水都透着亲切,落叶都透着芬芳。
    一切都是那么好。
    更好的是,佑哥鹿哥他们还与他一块回来了。
    他不用为难告别。
    他可以带着同窗们,一起回家,一起跟父皇母后介绍他们。
    可以带佑哥他们去吃很多好吃的。
    马车平缓的前行,迎面忽然跑出了一只小羊。
    应该是从田地里跑出来的。
    那羊怯生生的站在路中间,有点茫然。
    眼看着马车就要撞过来,那可怜的小羔羊,估计会被撞飞。
    好在老仆石叔,很有经验。
    早早的就让马车停下了。
    离那羊还有两仗远的时候,马车就停了,那小羊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左右。
    马车停下了。
    神佑好奇的问:“怎么了?”
    老仆石叔尴尬的道:“上回我和少爷路过这里,撞了一只羊,赔了一群羊的钱。”
    他想起那场景,还是有点恐惧的,眼前万里无垠的田地里,忽然就挑出了一群大娘大婶还有颤巍巍的老婆子冲出来,拽住他们,要赔羊。
    几年过去了,羊居然还在。
    不过应该不是那年撞的羊了。
    当时的小皇子发现自己撞了羊,眼泪都迸出来了,于是这一老一小被拉着赔了一群羊。
    这一只羊,有可能是当年赔的那一群羊生下的小羊再生下的小羊。
    果然,老仆下了马车之后,跳出来了一群人。
    都是老弱妇孺。
    说老弱也不对,她们的确是妇孺,也有老,但是不弱,一个个眼神都很凶悍霸道,透着一股子不讲理的气息。
    她们和熙国集市上遇到那些人又有不同。
    她们虽然是妇人,可是看着比上次神佑他们遇见的恶霸还像恶霸。
    老仆石叔很尴尬,他也不想遇见这么多事,小主子带人来做客,肯定更不喜欢这样。
    “今日羊没事,我们可没有再撞到你的羊。”
    老仆嗓门有点尖,有点激动,比对面一群娘们更像娘们。
    他一开口,对面就有一点骚动。
    就听到一个老妇人开口道:“这个好像是那年给我们赔羊群的人。”
    其他人也如数看过来,看到老头身边的大胖子。
    想起来什么一样,又有一妇人点头道:“不错,是那小胖子,小胖子长高了,脸还一样圆。”
    接着就听到老妇人开口道:“既然已经赔过了,就算了。”
    老妇人说完,就有人牵着那羊,要走,其他人也如数的又跳回了田里,像是没有出现一般。
    老妇人走在最后。
    胖哒实在忍不住,大声喊道:“熙城就在眼前,你们这样做,不怕被抓吗?”
    那年胖哒还不懂,现在懂了,所以问道。
    老妇人摇了摇头,抬头望着远方,前头像是就是熙城。
    太大,太远。
    “我以前就是熙城人咧,我家在城中二街,后来,我们的地被人抢走了,我们没有了地,也没有了钱。现在熙城,不是我们的熙城了,是富贵人家的熙城。”
    第326章 一颗牛轧糖
    老妇人的身影消失在田埂。
    那茅草丛中,再看不到有人。
    老妇人说,熙城是富贵人家的熙城。
    她说她家以前住在城中二街,城中二街成了孟家的商铺。
    孟家很久以前就投靠了殷家,又把这些商铺送给了殷家。
    于是城中二街,现在是殷家的。
    殷家庶子殷荣,正在城中二街的商铺巡视。
    他身边跟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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