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芈房与蒙毅他们出了吕府,脚才踏入驿馆,吕不韦饮鸠自杀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芈房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却并未感觉到一点点的喜悦,而是解脱,挣扎于仇恨的漩涡之中,如今的她终于解脱了。
    只淡淡的对高平说“明日,我们就启程回咸阳。”
    吕不韦即便是自杀,但是谁都能猜到他的死必定跟秦王的密信有关。
    如今他们无法拿秦王如何,只能拿这送信之人出气了。
    还没等到第二日,驿馆门口就被人给围的水泄不通,不过他们也没有要冲进来的意思,只是守着不动,死死盯着门口。
    芈房瞧着这架势,站于门口冷笑道“吕不韦死了,你们不去吊唁,却来此是何意?难道是想杀了我为他报仇?”
    而司空马身着麻衣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道“昌平君看来是很想要我们这么做?吕相的用意我们又岂会辜负,如今来此,也不过是希望昌平君能去吕相的灵前吊唁,不知可愿?”
    “吊唁?”芈房已经明白其用意何在,若论情理,吕不韦突然离世,他去吊唁并无不妥,因为他们不过是同朝为官的情分,而不是仇敌。
    可如今他与吕不韦之间的纠葛,若是去了,那是大大的耻辱,若是不去,在外人看来却又极为不妥,怕会疑心吕不韦之死与自己有关。
    他们正是猜中了此,才会这样逼迫她吧,不过,芈房又岂是轻易受他们逼迫的,笑道“我若是不去,你们又当是如何?”
    “昌平君,若是不愿,那必是要等到吕相入土为安后,才可离去。”
    “那我就在此等着他入土为安。”芈房沉沉的,一字一句的说道。
    按照秦国习俗三日而殡,五日而葬,此葬礼约要持续八日。
    蒙毅看着在一旁静静坐着的芈房,忍不住道“昌平君,就打算一直在此处等下去?”
    “郎中令不是早就将此事飞鸽传回咸阳,相信君上必会有所应对吧,如今我们强行出去凡是不妥,一切安然不就行了?”
    蒙毅听此颔首,不再言语,明白此事他们悲痛欲绝,若是直面与他们冲突,确实会激发他们的愤怒,若是对他们动起手来,恐是不妥。
    就在八日后,以司空马为首的舍人将吕不韦的尸体葬在了洛阳北芒山上后,一批秦军就将整个洛阳城给围住了。
    谁也没有想到不过是扣留了芈房几日,就引来秦军的包围,而带来这则诏令的竟然是此时应该在战场上的王翦。
    诏令如下,参与哭吊的家臣,若是三晋之人,直接赶出国境,若是秦国之人,俸禄在六百石以上的剥夺其爵位,流放房陵,俸禄在五百石一下未参与哭吊的,流放房陵,不剥夺爵位。
    芈房知道嬴政自有主张,只是没有想到来的人是王翦。
    “昌平君,让你受累了。”
    “将军怎会在此?不是该在阏与吗?”
    王翦听之,笑道“阏与已经拿下,本是班师回朝,突接到秦王密报,说公子被困于此,特来此营救。”
    “那该是恭喜将军了。”芈房直接双手交叠恭贺道。
    蒙毅在一旁听了也满是羡慕的问道“将军此战定是不易,可否与在下说说?”
    王翦素知蒙毅有上战场杀敌的志向,耐得先前朝中局势不明,顾忌秦王安危,他必须亲自保护,才一直没有上战场的机会,于是,也不吝啬,与他说道。
    有了王翦的护送,他们非常安全的到达了咸阳。
    只是,昌平不知自己何时人缘这么好,这昌平府门口竟然站着这么多的官员,迎接自己。
    以往昌文都会帮自己摆平,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
    而他们起先说的都是恭迎自己安全回来的话,而后却旁敲侧击的询问他何事能上朝。
    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芈房也暂时没有想要上朝的打算,所以并未给他们期限,看着他们失望而归。
    芈房看着那一直在旁沉默的昌文,眼神示意他说清楚,而昌文因为先前芈房不愿带自己去洛阳,还生着他的气,并不愿与他多说,只说了句,“是因为秦王。”
    芈房眉头皱了皱,有些不明,而昌文却似脾气大的丢了句“你既然安全回来了,我还有事要忙,就先回去了。”
    瞧他这样,芈房没想到这次他竟然能气这么些天,以前他的脾气绝对过不了三天,就妥协了,看来这次去见吕不韦,对他来说很是重要,唯有无奈的摇了摇头。
    关于那些官员之事,原来是因为如此。
    “旁人唤你陛下,而我却坚持要唤你君上,不过是有个君罢了,在阿房心里你一直是我的夫君,可如今你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原本以为秦王亲封昌平君为相国,必是想要重用于他,可自从逐客令之后,秦王一改直接重用李斯,凡是在朝会之时,不论昌平君发表任何言论,秦王都会反驳,即便是昌平君不发一言,秦王也必定点他一问。
    昌平君回答之后,秦王又会借此反驳于他,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而昌平君却平淡如水,赢政就会越发的愤怒了,搞的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一连几日,人人都怕上朝议论事情。
    后来秦王派昌平君去洛阳送密信于吕不韦,朝堂才安稳了几日,可随着日子越久,没有昌平君,秦王的脾气却更为暴躁了,即便没杀了一人,可不论谁说错一句话,轻则大板子,重则就是降了官集。
    这升一级,都是砍人头得来的,是拼了自己的性命呀!
    所以今日听闻昌平君回府,就忙上完早朝就等在了昌平府,想着昌平君上了朝,或许秦王的气就只对着他一人撒了。
    可现在却没得到确切答案,当时有些失望的。
    芈房听了高平从外面打听来的消息,轻笑了下,道“这些人,是想着我一人挡了他们百人的难呀。高平,你对外声称,说我舟车劳顿病了,恐是无法上朝。”
    “真要这么做?这一直逃着也不是办法。”高平有些无奈的道。
    芈房眼神威胁他道“当然。”
    芈房知道这些日子,他不过是表面上为难自己,不过是是在给自己最后的机会。
    他希望她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样就能够心安理得的找个台阶下吧!
    可是,即便是这样,他心里的结也不会解的,看来一切都结束了。
    如今朝堂上文有李斯跟昌文辅佐,武有王翦,蒙毅,而她仇已报,也该离去了。
    而这边秦王见昌平归来,也没有要觐见的举动,而是直接托病不来,让他更为恼怒,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芈房这次并没有选择马车从昌平府直接出来,而是命高平直接从外面去顾了马车。
    简单打点行装,趁着黑夜就出了昌平府。
    这个车夫是两口子,见他们出了额外的小费,非常的卖力,也非常的自来熟。
    从上车那一刻开始就一直没有停下嘴。
    芈房此时只想着赶快出城,没有心思跟他们说话,反倒是一旁的高平性质盎然的,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么些年,遇到这么爽快的主,也就两次。”
    “喔?还有人也出了这么多钱?”高平听了好奇道。
    “这事要轮大概是十年前了,喔也就是当今陛下登基第二年,迎娶新夫人的前一个月。”那阿婆害怕高平不能理解,还特意悄悄道“就是那个死了的夫人。”
    本来芈房并不想参与,可却没想到话题中还会被提及,而高平回头看了看她,又转头问道“到底是什么事,至于这么神秘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造成了一个大拥堵,那大户呀,雇了十多辆马车,命我们一定要赌着咸阳南门,不能让一辆雕刻着木樨花的安车给过了去。好像还特别说明一定要挺过了什么时辰来着。”那阿婆说着,许是时间太久,有些想不起来具体世间,烦的挠了挠头。
    “卯时。”一直沉默的芈房突然开口说道。
    而那阿婆转头看了看芈房,恍然想起道“对,就是卯时呢,公子莫不是也知道?”
    而芈房闻言眸色深了深,若不是今天无意中听到,她会一直都认为,她逃婚被抓回来,是运气不好,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人为造成。
    遥想当年,因少时太过顽劣,姑母又特别宠爱于我、她,并不求她学习诗,乐,射,艺,所以她到二十都未及笄,也未能嫁人。
    是当时名副其实的老姑娘了,因为古有“其未许嫁,二十则笄”,也就是即便二十未嫁,也要强行及笄了。
    可等到她及笄完,过了一月却听到了许婚,姑母竟然与吕不韦商议要将她嫁给嬴政。
    这些年,她与嬴政相处的还算和谐,可是想到他们之间相差六岁,即便现在嬴政无奈娶了自己,那日后受苦的也必定是她。
    最终她决定逃婚,而她没有找华阳太后哭诉,没有找兄长求助,首先找的就是赢政。
    那天的夜色也是如今日一样,一轮明月高照。
    “赢政,我必须要逃走了。”芈房急迫的对赢政说着。
    “能不走吗?我必待你很好。”赢政低低的看着她说道。
    “你应该明白我的。我不想成为这场政治斗争的棋子。先前我们还讨论过秦公主怀赢之事,你不也是很同情她吗?为了巩固秦楚关系,她先是嫁给晋怀公,后被破又嫁给了晋怀公的二伯父晋文公,即便如今人人都称诵她的大智大慧,可我却知那不过是她的被逼无奈。”
    “你不是她,所以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芈房抿了抿唇欲言又止道“可也不一定比她好到哪里,你跟蒙毅关系好,他父亲负责整个咸阳城门,应该能弄到城门的通关符吧,你去帮我弄一块。”
    “你是因为这个才来找我的?你现在是当着你夫君的面要逃婚。”赢政面色沉沉道。
    芈房却没发现他的语气有何变化,“正是因为你,我才来找你的,你现在听说我要逃走,应该高兴?这样你就不用娶我了,怎么说我比你大六岁,人人都说要是再大点,你就是娶了个娘回去了,而且日后等你长大了,我就成了老太婆了,你心里不膈应吗?”
    “谁说我膈应了?”
    “反正这世界上有几个男的喜欢比自己大的,除非你不是男的。”
    “我。。我是。。。”
    “好了,好了,你既然是就不要再说什么了,明日,约好时间给我,记得吗?”
    嬴政看着她,见她期盼的看着自己,眸中暗沉,但还是点了点头。
    芈姝见他点头,心中一口气松了,对于说服他,先前还是没把握的。
    如今见他这般爽快,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也有些空荡,不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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