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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回 双园建成元妃省亲(八)
    ?  此番林之孝家的正在王夫人跟前商议下帖聘请妙玉入园的事,待二人商议毕,林之孝家的正待出去,便见贾珠掀帘进了屋。王夫人虽在百忙之中,然见贾珠到了这处,亦忙不迭地招呼到自己身畔炕上坐下。而另一边宝钗见上房众人皆忙,亦顾不上他们,遂招呼了宝黛二人一道往了探春房中去了。
    而这边王夫人见了贾珠,复又忆起方才谈及的女孩子之事,遂道曰:“此番见珠儿来了,我记起咱园子新建成不久,园里各个房舍之中亦需着人看守打扫方是。正巧府里近日里亦采买了不少小子丫鬟,正待分配到府中各处,供了府里爷们姑娘使唤。从前珠儿房里那四个丫头加上从外间要来的晴雯统共五个,除了晴雯那妖精似的丫头我看不入眼之外,那四个都是我细心挑选的。好在晴雯被珠儿遣去了别处,后来迎荷冷荷两丫头又嫁了人,如今房中只剩下素云碧月两人了。这点子人手又如何够使唤的?加上如今玉哥儿也时常跟着珠儿一道住,人少了又如何施展得开?由此我思虑着再挑些丫鬟放在你那屋里。别处的丫头小子都分配好了,惟独珠儿你这处,还没有选好合适的丫头。好歹是咱府里的长公子,哪有身边无人使唤的道理?身边的小子丫头人数是断不能落了人后,否则便是失了府里的颜面,便是老太太见了也该抱怨不成体统了……”
    贾珠听罢这话,只得将本欲出口的“太太莫要费心,我身边的小子丫鬟尚且足够使唤,人太多了我亦顾看不过来”之类推托之言咽进肚里,默不作声。
    王夫人又道:“何况珠儿那处情势亦有所不同,绝不能令了那等娇俏轻薄的丫鬟进了那院子。那院子里的爷们儿本就多些,小子们也是进进出出的,若是轻薄的丫头,便也难保不会生出事端来。因此我想选些手脚勤快又不会耍心眼儿的老实丫头服侍便是……”
    贾珠只从旁听着王夫人的话,在方才进屋之时目见林之孝家的之时心下便有了主意,若王夫人执意欲往了他屋里添人,他便设法将林之孝家的红玉给要来,红玉这丫头聪明伶俐,头脑清晰,又很有一番见识主张,跟了那贾芸又是一对儿,若是能得了这夫妻俩相助,则较了他人更为得力。
    如此念着,又听王夫人对林之孝家的吩咐道:“你帮我留心着些,将小丫头子儿中年龄小过十一岁的选了来我这里,待我挑选过后再送到珠儿那处。”林之孝家的听罢答应着去了。
    贾珠听罢赔笑着说道:“此番太太亦莫要心急了这会儿,我那处亦不缺人,冷荷虽嫁了千霜,然好歹千霜还是我跟前的人呢,冷荷不也是那年轻媳妇,仍在我跟前做事。何况若是丫鬟不够使了外间还有一干小子们呢……”
    王夫人则道:“若非冷荷这丫头是我这些年一直看着的,为人还算老实本分,否则我也不放这等年轻媳妇在了珠儿房中了。珠儿这处是定然不可大意了,府上多少人看着呢,我即便如今精神短了不比从前,也不会照看不到珠儿那处。”
    贾珠闻言心下很是无语,只暗道“谁盼着您老人家顾看我那里不成?您管得如此之紧,往了那屋里塞这般多的丫鬟,人多口杂,届时只怕我还得费心打发支开,否则便是与煦玉行事亦添了许多不便”。如此想着便又将话题转向了别处:“太太此番既欲往了我那屋里添人,我提议一人可好?”
    王夫人听罢这话问道:“是什么人?”
    贾珠则答:“方才见了林家大娘,听闻她家丫头年龄够了,正待被府中分派下去,我估摸着他两口子在府里年岁也不短了,一对天聋地哑的,为人也老实,想必他家丫头也是本分的人,不如便将他丫头派到我那处使唤看看如何?”
    王夫人听罢沉思片刻说道:“他家的丫头,我怎的不知晓?”
    贾珠道:“他家丫头也不和别家丫头争,只任了府里分配,由此不太出挑,您怕也记不得。”
    王夫人便道:“如此便令那丫头到我这处来我让我瞧瞧再说。”说着便令金钏将红玉带来。总归了贾珠无法娶亲,王夫人便惟对了贾珠屋里的丫鬟之类督之甚严,唯恐丫鬟人大心大挑唆坏了爷们。遂即便王夫人素昔亦是疼溺贾珠,对他的要求便也尽相满足。然欲说服她允许自己将些伶俐清秀的丫头放进房中使唤亦并非是件容易之事。只盼着此番红玉能伶俐些,莫要打扮得花枝招展,正犯了王夫人的大忌才是。
    期间贾珠又与王夫人道曰莫要告知了红玉自己的意思,只令她从哪处来便还回哪处去,待今后自己慢慢考查,方才令她去往自己那处。
    而金钏径直前往园子里刚为宝玉命名为“红香绿玉”即后来的“”之处,将亦是刚被分派在此处看守屋子的红玉唤出。红玉见正是金钏来唤自己,心下很是不解。便询问此番太太召唤自己是所为何事。金钏只推说不知,又道是怕是有话欲询问她吧。这红玉自是聪明伶俐,知晓王夫人素日最厌那浓妆艳抹的丫头,忙将自己规整了一番,换了颜色素净的裙子,将头上的些金银珠钗大都卸了下来,将发髻打理妥当,方才随了金钏一道进了院里来。来到王夫人跟前,便也只顾着低头走路,做那呆愣木讷之状。
    王夫人见了红玉的衣饰装扮,倒觉这丫头看起来素净朴实,又命红玉抬起头来,只见面上生得倒也有几分容貌。之后便开口问道:“你是林之孝家的丫头,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红玉刚欲开口作答,便见王夫人身旁的贾珠从旁直对自己使那眼色,她见状便也心下明了,便也回避了自己的本名,避了宝玉的讳,答道:“回太太的话,我小名唤作红儿。今年刚满十六岁。”
    王夫人一听这红玉年纪亦是不小,已过了自己分配给贾珠的丫鬟的年龄期限,心下便有些不乐意。不过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又问了些诸如在园子里做什么,怎的这般时候才进这府里,怎的不早些进来伺候人。红玉都一一作答了。随后王夫人只吩咐红玉好生在园中看守屋子,这地儿是府里万分重要之地,千万留意了等等,便将红玉打发了。而这红玉告退之后心下亦是疑惑不解,只不知这未曾与自己见过面的珠大爷方才为何会对自己使那眼色。除却提醒自己之外还有甚别的目的,也不明白此番王夫人巴巴地将自己叫了来吩咐几句有什么道理。只满腔疑惑地照旧往了园子里去。而这边王夫人见这红玉并不令人讨厌,便也同意令这丫头服侍贾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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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回 双园建成元妃省亲(九)
    ?  闲话休叙,却说荣府之中众人忙乱到十月之后,终于将园中诸事打点妥当,贾政见罢方略为宽慰安心。随后又请贾母等进园,色|色斟酌,点缀妥当,再无一些遗漏不当之处了。于是贾政方择日题本,朱批准奏曰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贾妃省亲。自此贾府上下一发的日夜不得闲,年也不曾好生过的。
    却说总算到了正月十五省亲之日,期间阖府如何筹划整肃并了那贵妃仪仗排场是如何盛大辉煌自不消赘述。只说元春入园游幸了几处之后,众人方又出园入了贾母正室,此番惟有内眷允其在此。元春欲行家礼,贾母等自是跪止不迭。元春满眼满目垂泪,与了贾母王夫人厮见毕,三人皆在心中存了许多话,只是俱呜咽对泣着说不出。随后又逐个将府中众姊妹厮见一番,周遭众人又劝慰半日,元春方忍泪含笑,回了座上坐下,待东西两府的掌家执事等人并了媳妇丫鬟等行礼完毕,元春左右环视一番,便问起薛姨妈宝钗黛玉因何不见。随后又忙地命人去请,待三人入屋后礼毕,元春又上前各叙别后寒温。随后待母女姊妹话番别后之景并了家务私情,贾政领着贾珠又至帘外问安。
    此番贾政并了贾珠二人先于帘外跪行国礼,随后元春便含泪谓父,贾政则含泪跪启。之后元春又嘱咐曰虽以国事为重,然闲时亦需保养、切勿记念等话。贾政又启曰园中所有亭台轩馆皆系宝玉所题,若有一二稍可寓目者,请别赐名为幸。元春闻罢这话心内大喜过望,笑着叹道:“竟也能题写了,果进益了。”
    贾政禀毕,行礼后退至一旁,随后贾珠则上前行礼。此番帘内座上的元春见罢帘外的长兄,心下早已感慨万千,只道是幼时兄妹二人尚且居于同一屋檐之下,尚能并肩而立同堂对谈。然如今阔别相见,却惟能隔帘相望,一个坐闻一个跪启。念及于此不禁又满目含泪,从座上立起身,步至帘边,隔着帘子唤道:“哥哥。”嗓音轻颤,似有千言万语包含其间。
    正行礼的贾珠闻罢此声,礼毕直起身来,与了内里元春隔帘相望。
    此番元春率先说道:“哥哥看着较从前瘦削些了,虽国事为重、家事繁忙,然仍记得哥哥幼时体弱,遂恳请哥哥千万保重,且事事宽心,莫要操劳过度。”
    贾珠则回禀曰:“臣贾珠累及贵妃牵怀挂念,万分愧怍难当。臣等既受君之禄,自当担君之忧,殚精竭虑、肝胆披沥,以报君恩。乞请贵妃安心自珍,勿以愚兄为念,剪精损虑。亦请切记于禁内之时惟谨小慎微、朝思夕虑,求得自安为上。”
    却说贾珠元春两兄妹早自幼年之时彼此便也心生默契,此番又是久别重逢,遂在见面之时心下亦是积累了多少言语欲两厢倾诉。然碍于这等场合这等身份,俱是身不由己,遂只得捡些场面之言敷衍,而将那语中真意藏在那字面之外。元春闻罢自是明了,含泪郑重颔首以示知晓。随后又勉力按捺了心下悲苦强自笑道:“尚还记得离家之初,哥哥尝言‘归家亦有时’,起初未曾留意,不料时至今日竟也成了真,哥哥真乃料事如神。”
    贾珠则道:“当初臣之言惟一时凑巧,只当今圣上天恩浩荡,开方便之行,以全臣等寒门阖家团圆之念,可谓体恤万民、以彰孝道。”
    待贾珠言毕,元春又吩咐几句,随后贾珠行礼,与贾政一道退下。
    随后元春又打量一番姐妹中的钗黛二人,只觉二人与了自家姊妹相较则更为出类拔萃。见罢黛玉之时又询问一番其兄弟近况,黛玉皆一一恭顺回答。
    之后又念起宝玉,忙地询问宝玉因何不在。贾母答:“外男无职,无谕不敢擅入。”
    元春即命快引进来,随后小太监出去领着宝玉进来。宝玉先行国礼,随后元春命他近前。从旁太监打起帘子引宝玉进入,元春从座上伸手携了宝玉揽进怀里,上下打量一番,抚着头颈道:“比先竟长了好些,看起来竟比大哥哥还丰腴些。”一时亦是双目盈泪。
    未得述说几回,尤氏凤姐便上来启曰筵席齐备。元春随即起身,命宝玉导引,偕同诸人复回园中。开宴之后,元春命笔砚伺候。除亲题匾额对联赐名作诗之外,更命宝玉并了诸姊妹大展其才,分别为各景观题诗。
    元春此举乃是大有用意,并非仅是应制尚雅抑或考查宝玉进益。却说在元春晋升为贤德妃后不久,景昌帝便退位做太上皇,由太子稌龙荣登大宝、承继大统,改年号为景治,当今即是景治帝。而虽说此番太子得以顺遂继位,期间并未有甚波折,然并不意味着他就此帝位稳固、大权牢握。可知景昌帝虽已退位,然在那深宫之中仍然虎视眈眈,令太子只觉自己所行所决全然无法随心所欲,需得顾忌景昌帝之念。此外景昌帝在位时期的政局却丝毫未曾因其退位而发生实质性的改变。朝堂众臣虽亦曾山呼万岁以示效忠新皇,然而私下里朝臣之中仍是壁垒分明,势不两立。更为要紧之事便是景昌帝退位之前尚未将兵权收回,五皇子稌麟尚还掌任兵部尚书兼了步兵统领之职,可谓是一手掌了京畿之外的兵权。而领侍卫内大臣之职这等圣上贴身警卫的调度人仍是前朝老臣,如此这般又如何能令这刚继位不久的新帝能够在“龙椅”之上安寝?思及于此,景治帝惟有明面上维持前朝景昌帝的政局,暗地里则养精蓄锐,慢慢培植自己的亲信,从而待壮大己方势力之后再行翦除异己。
    由此景治帝在继位之后,首先大倡孝道,开省亲之例,便是为向了太上皇并了朝臣彰显自己贤孝德良之面。而元春作为在东宫服侍了多年之人,对于景治帝的这等心事又如何不知。何况当初自己亦是借由了尚为太子的景治帝的这等心思,投其所好,方才得以晋升为贤德妃。如今,为了巩固自己的既得之位,为自己并了家族谋得永恒之利,她自是需再接再厉。
    若论文才,元春自知自身不善题咏,诗才不及了诸姊妹并了宫里与自己平级的吴贵妃。由此便也大借自家姊妹之才,暗自强调自己书香门第的出身与尚才崇贤之名。由此此番省亲,元春可谓是深思熟虑,准备万全。先行由自己亲自题了正殿之匾曰“顾恩思义”并了其对联,定下了颂圣感恩的基调。除却指示宝玉所题之四处景致,其余几处由姐妹所题四字匾额无一不是紧扣了歌功颂德、倡孝扬贤的主题。反倒是宝玉所拟之四首,写了些闲情逸趣。随后将诗歌以彩笺誊录后传与外间贾政等人,贾政更是随之进献“归省颂”,元春见状更是欣忭,可谓正中己意,遂命随行前来的宫人收好届时一并携了回宫。
    题诗并了赏赐过后,太监便命贾蔷领着戏班登台。元春点了四出戏,听罢后意犹未尽,随后又命龄官不拘哪出只再唱两出。元春观罢甚喜,大加赏赐龄官后便命扯了筵席。随后又往了园中游玩,在佛寺中烧香拜佛,并又题一匾。半晌,太监启曰赏赐之物俱已齐备,之后便按贾府众人辈分地位颁发赏赐,只将宝玉之份与姊妹们一样而非按兄弟们的分利。众人接赏,一并谢恩。半时,执事太监启曰:“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这厢元春乍闻,顿时热泪盈眶,心下万分不舍就此辞别众亲而去,遂只得强自堆笑,拉着贾母王夫人又吩咐了两句,竟不忍松开。奈何皇家规矩违错不得,之后不得已,只得忍心上舆回宫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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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回 荣府儿女欢度正月(一)
    ?  却说上回元春省亲回宫,便将自己以及诸姊妹所做之诗并了贾政应制所题“省亲颂”整理一番,次日便见驾谢恩,并回禀省亲诸事,将了所题牌匾对联诗歌颂词等一并呈上。景治帝见状,亦是龙颜大悦。阅罢诸歌君颂德之辞,心下只道是虽然那出京查边的九省统制王子腾尚未表态,然至少其亲家贾家荣宁二府此举,倒也表达了对新晋继位的新君的拥戴之意,无论其间包含了多少忠心在内,到底面上观来令人心下忺足。遂景治帝自是赏赐贾政贾珠及各椒房等员许多内帑彩缎金银等物,自是无需赘述。
    另一边,荣宁二府为这省亲大事自是人人尽心竭力,遂十五之后可谓是人人力倦神疲,内里第一事忙之人自是凤姐,因了本性要强,自是事事不甘于人后,唯恐落人褒贬,遂别人尚可偷安拣懒的,她却是万般不能,有事亦是装作无事。而外间第一任重之人则是贾珠,自是因了此乃元春省亲,贾珠为其胞兄,责无旁贷;又因贾珠自幼与元春感情深笃、遂此番亦是事事躬亲,不肯假于人手。这几日下来,几近是日日起早贪黑,忙得脚不沾地。
    而相较之下,有事忙的便有闲暇的。内里宝玉自是无事最闲的,按理府中成年爷们无不应酬颇多、务事繁忙,统筹规划、监管安排之类无不事多任重。惟有宝玉无论筹备之时抑或事后收拾之际均派不上用场,又因期间贾政不查他的书,他更是乐得清闲,只终日于内院中各处闲逛辗转,亦无人管他。而外间最闲之人则莫过于煦玉了,只因煦玉仅为荣府之客,无论府上众人忙乱到何种境地,亦没有假手客人之理。何况便连煦玉素来最为擅长之事吟诗作对亦交与宝玉并了其余姊妹,未曾假手他这一外男。起初煦玉心下倒也很是愤懑不平了一番,之后经由贾珠从旁劝慰解释,方才有所释怀。待省亲那日夜里,惟跟随在贾府诸爷们之中随礼,之后待开宴之时方与贾府众爷们一道于外厢观礼。此番见黛玉在堂上赋诗,能夺得锋芒、力压群芳,自是心下大喜。然多日里只见贾珠早出晚归地奔波筹划,在省亲结束那日更是未及回房便靠在自己身上便睡了过去,心内便也大为疼惜。
    而贾珠因了前些日子太过劳累,以至于几日以来的困顿堆积,致使次日清晨到了往日起身的时辰亦未曾醒来。而身侧煦玉倒是醒了,只为不扰醒贾珠,令其多睡半刻,便也并不急着起身,只令了房中伺候的丫鬟取了书来,就势躺在榻上翻阅。而院门外又有家人按了往日的时辰前来回事,均被润笔等人拦在了院外。屋里冷荷听罢人声,掀帘而出制止了外间家人道曰:“大爷这阵子太过劳累,还在休息呢,你们不要吵嚷,无关紧要的事你们就过一个时辰再来。”
    却说这一日荣宁二府倒也无甚大事,惟有宁府那边贾珍过来请爷们去听戏看花灯。虽也跟府里的老爷们禀过一次,然老爷们都只在房中固守不出,便连宁府里贾敬也只顾在自己书房中跟了一波道人讲经论道,而任了贾珍贾蓉等人在那前院搭了戏台看戏。而这边贾珠待睡足之后方才起身,与煦玉穿戴洗漱一番,用过早膳之后拣了手边几件要紧的事处理了,二人便一道前往宁府听戏。而熙玉因了年幼,素昔又与宁府的亲戚不甚熟识,便不欲跟随兄长前往,惟愿留在荣府中跟随黛玉一道在贾母跟前承欢。
    此番宁府这处演的皆是热闹的戏文,嘈杂不堪。珠玉二人向来喜静不喜闹,又不惯与了贾珍等人猜枚行令,只敷衍了两回,亦不欲留在该处碍着他人行乐,坐了一阵便以外出闲逛为由告了退。这边宝玉见哥哥们走了,自己也忙随在后头去了,进里间内寻了尤氏并了丫鬟姬妾说笑。坐了一阵后又出了二门来,此番平素跟着自己的小厮们皆散了,惟剩他一人,遂只得一人百无聊赖地在宁府的花园中闲逛。
    在路过一处太湖石之际,忽闻从山石背后传来一阵说笑之声。宝玉循声望去,只见太湖石背后是一间凉亭,亭中摆着桌案,案上放着茶果。贾珠跟了煦玉正坐在那亭中说笑,跟着他二人的润笔执扇也抬了杌子脚凳坐在一旁吃着。宝玉见状笑叹自己这两个哥哥躲清静竟躲到这处来了。随后又忍不住偷觑两眼,只见此番自己大哥哥正坐在林哥哥双腿之上,一手搂着林哥哥的脖颈,另一手则将些果子点心喂与他吃。彼时这花园中再无他人,他两人便也心无旁骛,好不恩爱情浓。山石后的宝玉见罢此景自是惊得目瞪口呆,只道是自家大哥哥平素观来好不端方肃然,何尝有过如方才那般不拘形象姿态的一面?便是连惯常淡漠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春|色。而跟前抱着贾珠的煦玉因是背对着宝玉的方向,遂他的表情宝玉瞧不见,然亦能想象其定也是沉醉其间。
    只听煦玉在咽下口中之物后说道:“珠儿,将你上回唱的那曲儿再唱一遍与我听。”
    贾珠则嗔道:“当珠儿我是坊间卖唱的姐儿啊,我会唱什么曲儿?长这么大那曲虽听了无数回,无奈总也学不会。”
    煦玉对曰:“我说的是上回你在千霜家里唱的那个曲儿。”
    贾珠寻思片晌方说道:“千霜家那个?那时我不是喝醉了吗?醉鬼嘴里胡吣的能有什么词儿?何况那时你不也醉了吗?怎还记得我唱的是什么。”
    煦玉道:“珠儿莫要打岔,我当是记得,我最喜那曲儿头两联‘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天知晓’。”
    贾珠闻言似是恍悟:“原来是这个。若我当初是唱的《老鼠爱大米》,你怕也不会有兴趣了吧……”说着又换了一种语气嗔唤一句,“我说我的大才子,你怎么总能见之不忘?这回是闻之不忘了。”
    煦玉将之当作赞美收下:“过奖,唱一遍与我听听。”
    贾珠沉吟半刻说道:“那歌儿我亦是太久没听过了,亦不知当时喝醉了怎的便记起了。我如今惟记得几句,我只唱与你听。”
    煦玉闻言颔首:“嗯。”
    之后只听那轻渺的歌声从那石后传来,虽不甚嘹亮,那唱法也与了家里戏台上那曲儿全然不同,然宝玉只觉那歌声如真似幻,仿佛穿越了时空那般回响不绝。
    宝玉离开那凉亭之后又沿着宁府花园的小路往了二门外行去,脑中还一面回顾着方才在花园中见过的一幕,只道是素昔只见了自家大哥哥忙于那朝中府内的俗事,未尝见哪一回恁般“知情识趣”过。如今看来,他跟了林哥哥一道,他二人之间倒也颇有些情意在内。这世间果真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人人皆有自己的情关宿命。如此想着便也浑浑噩噩兜兜转转地步至外间书房附近,就势撞破了正在该处行那云雨之事的茗烟与卍儿。宝玉将卍儿打发走了之后,正待向茗烟打听几句卍儿的事情,不料却忽地闻见从背后传来一句询问,在道:“宝玉,你二人在此处做甚?”
    他二人忙不迭地回首一看,只见来人正是贾珠跟了煦玉,身后还领着润笔与执扇。宝玉知晓自家大哥哥素日治下谨严,此番心里有事,生怕被他撞破了茗烟之事,会责罚茗烟,心里着实唬了一跳,只忙不迭地行礼。而另一边的茗烟更因闹学堂之事曾被贾珠亲自责罚过,此番与宁府丫头发生苟且之事,心中正七上八下,更不敢面对贾珠,只不动声色地欲往宝玉身后闪躲。
    话说贾珠与煦玉从那太湖石后的凉亭出来,一路往了这外间行来,只待去了那爷们听戏处打声招呼便回去荣府,不料却在途中意外邂逅了宝玉。叫住宝玉之时贾珠尚未明了宝玉在此所谓何事,待见罢宝玉并了茗烟一副慌张躲闪的模样,顿时便也忆起了那书房中的儿女私情。随后嘴角轻扬,神色戏谑地瞅了茗烟一眼,亦未追究此事,只吩咐了句“你二人好生寻一地儿呆着,莫要去远了”,随后便与煦玉一道领着人去了。
    留在这处的宝玉待贾珠一行人去了,顿时只觉劫后余生。随后茗烟便道:“方才大爷不是吩咐二爷往一处呆着,如此不如我引爷去城外逛逛。”
    宝玉对曰:“不好,方才哥哥还道莫要去远了,当心被花子拐了去,一会儿被他们知道了,又要说了。”随后又转念一想袭人家就在不远之地,便提议去袭人家中看看。随后茗烟则拉了马,引着宝玉去了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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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回 荣府儿女欢度正月(二)
    ?  这会子却说荣府,贾珠与煦玉一道前往宁府听戏那会儿,贾珠的奶嬷嬷郑嬷嬷令了小丫头子扶着,来到贾珠院里探望。彼时正值午后,正月里闺房忌讳做针线,遂屋内碧月素云只坐在窗边吃茶果闲磕牙,另外两个新被王夫人选来的丫头则百无聊赖地靠在桌边支着头打盹儿。
    坐在窗边的二人听罢院里的动静往了窗外一看,便望见了正往这处过来的郑嬷嬷,忙地起身迎将上前,将郑嬷嬷让进屋来在炕上坐了。又将瞌睡的二人唤醒,命她二人倒茶摆上果子。
    此番碧云便率先开口问道:“今儿是什么风把你老人家吹来了?这些年难得你老还记得进来瞧瞧我们大爷,大爷只道是你老忘了他呢。”
    郑嬷嬷则道:“珠哥儿是我奶大的,我哪一个时辰能忘了他?只这些年上了岁数,腿脚不方便,便也没法子常来哥儿这屋里坐坐。好在我家小子跟着哥儿办事,能常常跟我说道哥儿的状况令了我知道,我才放心些。只最近府里赶上这等大事,听说哥儿日日忙上忙下,我听说了就放心不下,便赶在府里忙完了这事后过来瞧瞧哥儿,顺道将这帖子送来。”说着命了小丫头从毡包里取出一张红贴。
    一旁碧月素云接过帖子上下打量一番问道:“这是要请大爷去做什么?”
    郑嬷嬷则答:“今日我来这屋,除了瞧一番哥儿,便是替我家小子送请帖来请了珠哥儿与林哥儿去我家喝喜酒。我家文小子下月初一娶媳妇,本来文小子跟在哥儿跟前当差,这帖子由他交给哥儿便可。不过我想我来瞧上一回哥儿,不如我亲自送来,这样也郑重一些,他这婚事也多亏了哥儿做主将他放了出府,否则指不定会被府里怎生安排的是。这次又千百回强调让我一定将林哥儿也一并请上。我来这屋之前已经去了老太太太太跟前请过安了,还和老太太闲磕了一阵子才过来的。这大过年的我也讨了个吉利,老太太太太都给了赏钱。”
    碧月听罢这话笑道:“妈妈你等着,指不定待我们大爷回来,还给你老发压岁钱,祝你长命百岁呢。”
    郑嬷嬷笑道:“可不是呢,哥儿为人向来大方,对家人仁慈慷慨,最是惜老怜贫的。不说我这奶妈子,便是我家那文小子,我也时常说他,这辈子能跟着哥儿办事,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府里那么多爷们小姐主子,哪个的奶哥哥能有文小子那般神气?我只跟文小子说,好好跟着大爷便是,总有你的哥儿对他恩重如山,他这辈子只要哥儿不撵了他,他都跟着哥儿了……”
    素云说:“那是郑哥儿有福气,我们想一辈子跟着大爷还不成呢。”
    说到这里,郑嬷嬷想起了从前屋里的熟面孔怎的都不在眼前,遂问道:“冷荷那丫头呢?怎的不见她人?”
    碧月答道:“敢情你老是久了没来不知道呢,冷荷都当了管家媳妇了,嫁给千霜作了太太。今天早晨伺候大爷吃过早饭后大爷就放了她回家团年去了。”
    郑嬷嬷听罢恍悟:“嫁给了千霜,冷荷这丫头好福气啊!我说怎的赶这会子不见她呢?她爹妈都是这府里的,前阵子都死了,她能回哪儿去,不料却是嫁了人。这屋里你们几个大丫鬟都是我当年还在这屋里照顾哥儿的时候被太太挑了来伺候哥儿的,哪个不是经由我亲自调理出来的?你们几个的性子我也都知道,素日里也守规矩,手脚勤快,若不是如此,太太还能任了冷荷这般年纪了还待在了珠哥儿屋里?……想来珠哥儿这屋里不比了宝玉那处,自小仗着头上有老太太纵着,加上太太近些年来也不大管事儿,便也任了老太太送了人往了宝玉屋里去。想当初珠哥儿小的时候,太太何曾姑息了一点半点儿?……”
    说到此处又询问这新来的两个丫鬟是什么人,素云则答:“是太太念着这屋里人手不够,不久前方才选了送来的,一个叫忆风一个叫映雨。”
    随后那两丫头忙地赶过来对郑嬷嬷行礼,郑嬷嬷则问她俩几岁了,皆答刚满十岁。
    这郑嬷嬷听罢,沉思了片晌,又问:“你们那般年幼,是刚进府不久吧,有人带着吗?”
    两个丫头则答:“屋里老妈妈们、冷荷姐姐并了素云碧月姐姐都教我们规矩。”
    郑嬷嬷闻言颔首说道:“我看着不错,是两个守规矩的丫头。若不是我现在已经告了老,回家享清福,在这屋里还轮到我管教你们。”
    如此说着,郑嬷嬷的眼光不经意地掠过案上放着的一碗酥酪,触动了方才的记忆,意有所指地说道:“这桌上放的酥酪是什么?我方才在宝玉屋里也见了这物。”
    素云答:“是今儿早晨贵妃赐的糖蒸酥酪,命人送来的,府里哥儿姑娘每人一碗,这屋里送了两晚,一碗赐给了大爷,一碗赐给了林少爷。大爷跟了林少爷早上起身的时候,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一共就吃了一碗,这一碗说是留到午时再吃。”
    郑嬷嬷听罢说道:“就是这个!方才我去了宝玉那屋里,我见宝玉那李嬷嬷也不是个肯安分的人,为了吃一碗酥酪,跟一波子小丫头闹得不可开交。那些小丫头也不管她,任她一个人嚷嚷,我适才还劝了她几句。自个也是个不知自重身份的,不过是仗着自己奶过宝玉,资格老,便随意排揎屋里的丫头,很把自个儿当回事呢……我扪心自问,在这屋里这些年从没有这样过,也从没有和这屋里的主子丫头奴才红过脸……”
    之后碧月为郑嬷嬷添了茶水,郑嬷嬷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又接着道:“话说回来,这上梁不正下梁也正不了。我方才去了那屋里,大小丫头混作一道只顾作乐,地上磕了一地儿瓜子儿也没人收拾,奈何不得她李嬷嬷发火儿。就因了宝玉这主子素日不理论,由着她们闹,只将丫头们纵得是越发的没规没矩,想来珠哥儿屋里什么时候是这般模样……”
    这边碧月素云两个听了彼此对视一眼,笑道:“还真和妈妈说的一样。上回宝玉来了大爷这屋里,彼时大爷跟了大少爷都不在,只有小少爷在那边屋里读书。宝玉来了见大爷不在便也自在了些,往了那屋里看小少爷读的是什么书,听说是在做什么诗文还是时文的,立马便将那脸拉了老长。从了那屋里出来,说屋里不清净。之后见了泼墨洗砚进了书房,又说什么这屋连地都是不干净的,都是些污泥浊物啥的。我们在后边屋里听见了都纳闷,这屋里不拘地上地下案台柜橱都常常打扫,哪里是不干净的。何况这屋里不拘大爷还是大少爷哪个不是爱干净的,不是在屋里看书就是画画儿,什么时候又不清静了。也不和他那屋里一样主子丫头的闹成一团……”
    三人正如此说着,便听院门外小子们叫道“大爷回来了”,屋内聊着的几个人闻声立起身来,忙不迭迎了出去。贾珠闻说自己乳母来了,忙地上前招呼问好。随后一行人进了屋中坐下,煦玉则将手中揣着的手炉将给丫头们换了新的炭来,又命将暖炉搬到他身边。另一边贾珠与乳母叙了些寒温,问起郑嬷嬷的来意,郑嬷嬷便将郑文娶亲一事说了一遍,邀请珠玉二人参加。他二人自是应承下了,随后又闲谈一番,叙些家长里短的事,临别之时又将十两银子做了压岁钱赠予了郑嬷嬷,此番则不消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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