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哪里不对。”徐福心中始终放不下。他已经驱散百姓了,但为什么心底还始终蒙着一层阴翳?
    “别忧心。”嬴政摸了摸他的头顶,转头道:“将田味带过来。”
    “做什么?”徐福一怔。
    侍从已经出去了,很快那侍从就领着田味进来了。
    田味面带微笑,问道:“王上传田味前来,可是有何事?”
    嬴政对旁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立即拔剑,利刃对准了田味的脖颈,田味全然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合就拔剑要割他脖子,田味惊得差点变了脸色,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遏制住了自己想要逃跑开的冲动。
    “王……上这是何意?”
    “田味先生说一说,你有何依据,说庶长能力会削减?”嬴政的口吻听上去漫不经心,但是田味却注意到嬴政的目光是冰寒的,看着他的时候,仿佛看着一个死人。田味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出口的话,不够让对方满意,很有可能下一刻自己就血洒大地了。
    “这一点,庶长自己应该也清楚吧。只不过这个后果,在庶长的身上会更强烈罢了。因为庶长从前的能力太强了,他为多少个人卜筮过,为多少个人看过面相,他自己恐怕都记不清了。这次地动,又是来自庶长的卜筮结果吧?庶长明知后果,为何还要如此呢?”田味惋惜道:“这次卜筮,不仅会损害庶长本身,恐怕弄不好,卜筮的结果还会出错。”
    田味的口气让嬴政极为厌恶。
    “那你可知解决的办法?”嬴政冷声道。
    田味身后的侍从也立即将剑逼得更近了,田味甚至感觉到了皮肤被割开的刺痛感。
    一定是流血了!
    田味暗暗咬牙,隐晦地憎恨了嬴政一眼,嘴上却是乖顺地道:“我也是希望庶长能恢复如常的,但是这是常态。不止庶长会如此,日后我也会如此。”
    那侍从冷笑一声,欲用剑割了他的脖子。
    田味吓出了一身冷汗,忙又补充道:“唯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自然是再也不用卜筮的能力,做个普通人到老便不会再损耗心力了。”
    徐福闻言,在心底暗暗说了句,个屁!
    但嬴政却认真思考起了这个可能性,他倒是希望如此,但他也比所有人都清楚,放在徐福的身上,徐福是决不可能做到的。
    “将此人扣押起来。”嬴政终于撕去了耐心的面孔。
    徐福轻叹道:“可惜了。”
    田味背后的人都还没出来呢。
    “不可惜。”嬴政淡淡接口道:“外人只会知晓田味在此次事件中,获得了寡人的青睐,被提了官职。他们哪里会知道田味被寡人扣押了呢?”
    徐福怔了怔,“也是。”本来他们就只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那么只要制造假象就行了,哪里管田味究竟会不会受苦呢。
    “等抓到背后之人,我倒是要好好问一问田味,他那一身能力又是传承自谁,他的面相又怎么会如此诡异。”徐福道。
    嬴政闻言,没有说话。
    看吧,现在徐福的第一反应都是想到这些,可想而知,要从他身上剥离开卜筮的能力,那就好比剥离徐福赖以生存的东西一样,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徐福说完,也发觉自己有点好笑。
    将此事抛到脑后,他们直接在帐中休息了起来。
    百姓们遥遥瞥见这边的帐子,纷纷安下了心。
    如此过了一夜。
    平安无事。
    嬴政并不惊奇,依旧勒令大家在城外等候,确认完全安全无事后,方能回到城中。百姓们知道这都是为了他们好,哪里敢有异议?
    那田味可就不好受了,他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装逼装过头,把自己给装进小黑屋里去了。昨日侍从将他带下去之后,便直接将他捆绑了起来,没有吃的,没有喝的,被捆起来之后冷风一吹,他就直打哆嗦。田味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苦了,这个时候他才知道,秦王和那徐君房,都不是可以随意招惹的。
    这一招惹,就得出事儿啊!
    田味无奈,只得嘶声道:“我,我有话与秦王说!”
    守在外面的士兵根本不搭理他。
    “我有非常重要的话要与秦王说!与庶长有关!”
    那士兵这才动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田味,恶声道:“等着!王上见不见你,可说不准!”
    田味哆嗦了一下,是冷的。
    他靠着杆子,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一日,在宫殿上空看见的异象。
    他们都看不见……
    就连徐君房也看不见。
    田味微微一笑,不知怎的,脑中还浮现了大雨那几日,徐君房去安抚那些百姓的身影。
    瞧上去还挺圣洁的,但是田味不得不说,圣洁得太碍眼了。
    这些愚民,何必那样对待呢?只要对他们稍加恩惠,他们不是便会匍匐在你的脚边,将你奉若神明吗?
    在等待秦王的时候,田味脑子里想了很多。
    他甚至还意淫了一把,自己若是坐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那会如何……到那时,他大约会留着徐君房吧。
    秦王这样的人太过危险,倒是不能留着。
    徐君房生的分明就是菟丝花的模样,失去卜筮的能力,做个普通人才好……
    田味还在进行毫无边际地意淫。而这时,徐福却和嬴政一起踏了进来。
    “说吧。”开口的是徐福。
    田味扬起头来,还是没能从徐福的脸上看见半点渴求,又或是焦灼。田味颇觉可惜,不过他还是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有一日,我前去见王上与庶长时,在殿外瞥见了异象。”
    “什么异象?”徐福几乎是本能地觉得,那异象应当跟自己有关。
    “宫殿的上空,黑云密布,那一块儿的天都是低垂且灰蒙的,如同一张大口,要将整个宫殿吞噬进去一般。庶长应当也见过不少异象了。这样大凶的异象,庶长应该知道,绝不是什么好征兆。”
    光是听田味的描述,就会容易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自己站在宫殿里,那不就跟站在怪物口中一样吗?
    不过徐福很清楚,这可不是恐怖片或者奇幻片的世界,他半点恐惧也无。田味说得不错,这样的异象他应该是知道的。这个异象,还是他上辈子的时候,曾经在山门中见过。
    那是山门中有个师傅快死了,才会出现的异象。
    古籍中倒是有记载说,这种异象的出现,代表上天要收回什么东西了,或许你的灵气,或许你的能力,或许是你的性命……
    反正给人算卦的相师少有长命的,因而这种异象,从来引不起什么惊奇。
    徐福还在沉思中,倒是嬴政脸色变得更厉害。
    当然,这时的古籍,也有对异象的记载。但是关于异象的记载呢,大部分都是这样的。红光、吉祥鸟、彩虹……都是吉兆。而这种黑气、阴云、仿佛凶兽的大口,那都是凶兆!
    “这预兆了什么?”嬴政冷声问道。
    “我……我也不敢确定,但会带来祸患是定然的。”田味顿了顿,还小心地补充道:“若是弄不好,或许还会牵连旁人。”他这句话说得实在太有深意,其中暗含的意思大约便是,可能会牵连到嬴政的身上。
    但是嬴政根本感受不到个中的深意。
    就算是感受到了,嬴政也半点不会畏惧。若是他那般畏惧多疑,又哪里会成就如今的秦王?
    “没事,别紧张。”徐福突然出声了。
    他先出口的话,竟然是先安抚嬴政的。
    嬴政的脸色冷了冷。
    “异象又如何?我为那么多人卜筮过,又怎么会乐意让天来把持我的命运呢?”
    从前徐福是觉得这些东西都不可抗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更想要试一试,如何打破那种禁锢。
    嬴政脸色稍缓,“嗯,你说得对。”说罢,他紧握住徐福的手,将人带了出去。
    田味愣了愣,“王上!请王上放了我!”
    然而徐福和嬴政一转眼便没了影子,任他怎么嘶吼都没用。守着他的士兵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里面分明夹杂着嘲讽。
    田味死死咬牙。
    他就不信徐福当真能那样强悍地挺过去!
    总会再回来寻他的!
    ·
    风吹动帐子,远处的百姓频频往这边看来,他们已经没有太多的耐性了,他们都很着急,这样一直在城外等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
    他们还要生存,还要做生意,要开店,要上工摆摊糊口。
    同样的,大臣们也无比想念那舒适的府邸。一直在城外,他们都无法进行正常的生活,更没有了小朝可上。
    几日尚可,但长久下去,整座城池都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有大臣忍不住来到了嬴政的跟前,问道:“王上,这……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庶长可知那地动究竟是何时来?”
    徐福就站在一旁,他没有说话。
    难道这次预测也出错了?但那个梦……
    他不该这样依赖于预测的能力,徐福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等那大臣被打发走之后,他才转头问嬴政:“地动仪可有动静?”
    “寡人差人去看了。”
    徐福点点头,静静等待了起来。
    现在他俨然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选择让这些人回去,还是不回去?如果地动是真的,只是迟迟未来,那他们贸然回去,因此损失惨重,那该如何?可若是并无地动,这样耽误着众人,届时徐福承受得了那样的指责吗?他辛苦经营到现在的声望,到那时会不会骤然崩塌?
    没多久,被派遣出去的人回来了。
    那人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心翼翼道:“地动仪,并、并无动静。”
    徐福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这期间谁也不敢开口,生怕触怒了徐福,而嬴政则是担忧徐福产生自我怀疑。
    “回去吧。”徐福沉声道。
    如果继续耽搁下去,城中的生产链就会断裂,这对于咸阳城,包括城中百姓来说,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两者取其一,既然地动仪没有异象,那他们就回去吧。
    如今相比之下,或许那地动仪比他的预测和卜筮更为可靠些。
    “回去之后,也嘱咐众人夜晚小心些,熬过这个月便没事了。”徐福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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