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盯着他的面孔一动不动瞧了很久。
    殿中顿时寂静不已。
    宫人们忐忑不安地往这边看来,怎么……怎么王上跟个木桩子似的动也不动啊?哦呸呸呸!怎么能如此说王上呢?宫人们抬起头来,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过了许久,将徐福搂在怀中的嬴政才想起一个问题来。
    徐福方才还未说他这是消气了,还是没消气呢?
    嬴政看了一眼徐福陷入睡眠中而显得格外安宁的脸庞,只得无奈转过头去,继续处理手头的政务。其它问题……还是等徐福睡饱了再说吧。
    许久之后,宫人们抬起头来,发现徐庶长正躺在王上的怀中,睡得分外的熟,宫人们心中感叹连连。
    敢在王上怀中睡觉的人,庶长当真是独一份儿了。
    就连扶苏公子都没有过呢。更莫说王上从前的那些姬妾了,在怀中睡觉?就连自由地见一面王上都难呢。宫人们心头甚至隐隐有一个念头,若是哪一日庶长做了王后,他们大约都不会觉得惊讶吧。
    徐福醒来时已经天黑了,他靠在嬴政怀中,懒洋洋地问:“对了,你将公子嘉送回去的时候,说念及昔日情谊。你和公子嘉有什么昔日情谊,说来我听一听。”
    嬴政全然未曾想到,徐福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一瞬间竟是没能反应过来。
    “这……这本只是一句托词……阿福不必放在心上。”
    徐福面色冷淡,眼睑低垂,根本不看他,“就算是托词,但是让天下人都知晓你与那公子嘉有什么往日情谊,我心中十分不悦。”
    徐福是当真对这句话感觉到不快,理智上知道没错那只是托词,但是情感上有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被所有人都贴在了另一个人头上的难受感。刚听见的时候,徐福甚至有种,胸中情绪翻腾,就要喷薄而出了一样的感觉。
    “若有人认为我与师兄有染,你心中可会舒服?”徐福反问。
    那还用问?
    嬴政的眉毛一扬,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寡人岂止是心中不舒服。”他是会将尉缭拖出去施以车裂才能甘心。
    “若那也是托词呢?”
    嬴政身上气势收敛起来,他抬手将徐福的腰搂得更紧,然后俯身与徐福相贴,“寡人知晓了,此后这话不会再有人说起。”
    徐福很认真地道:“占有欲并不只你有。”他也有。本来他是个挺随心所欲的人,占有欲大概就只会存在于他的职业工具上,但是偏偏现在多了一个嬴政。既然都已经多出来了,那徐福就得守好属于自己的东西,他非常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
    一点,一点点,也不行。
    嬴政压下心中涌动的情绪,动作轻柔地抚弄着徐福的脖颈,“好。”好一会儿,嬴政才反应过来,徐福话中的意思,难道是他与自己的感情一样?嬴政几乎从心底认定了,徐福定然是喜欢他的,尽管还不如他的感情那样深厚。
    徐福觉得自己将遵守夫道的意思已经传达得差不多了,今日睡也睡得不错,毕竟有个人肉垫子呢。他从嬴政怀中起身,往外面瞥了一眼,“我要用饭。”
    “好。”嬴政拉住他的手,坐在那里对宫人发号施令,宫人迅速退了下去传晚膳。
    嬴政摩挲着徐福的手背,正摩挲得起劲儿呢,徐福把手收回去了。
    嬴政心中觉得有些可惜,他看向徐福,低声问道:“阿福不喜欢寡人如此,寡人日后便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只是,阿福既然不喜寡人与旁的人扯上,那日后,若寡人说,秦国王后便是你,你可会生气?”直接说王后是谁,那就没人敢将他扯到别人身上去了。
    徐福脸上的表情差点裂开。
    王后?
    嬴政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思!
    徐福回头看了他一眼,嬴政眼中闪动着期待的神色。徐福到了嘴边的话临时改了口,“若是阿政能处理好所有的后果,我为何要生气?”
    徐福觉得或许到那时,自己就该苦恼,我是做国师好呢还是做王后好呢?
    想一想,画面还有点儿……喜感。
    徐福拔腿继续朝外走去,嬴政将最后一只竹简合上,扔到内侍的怀中,立即追了上去,因为心情万分愉悦的缘故,步履迈得大了许多。
    一转眼,几天的功夫就过去了,徐福到奉常寺转了好几圈,多是去指导王柳和其他太卜的。等他回到宫中时,便得知了秦军战败的消息。
    这一路攻打过去,只有攻城失败之说,怎会有战败之说?徐福心中一惊,立即就想到了熊义。难道是他带着赵军,不仅抵御了秦军,还反过来攻打秦军?
    此时嬴政不在小朝上了,徐福叫来内侍带路,迅速朝着嬴政处理政务的殿中而去。
    徐福到的时候,看见里头已经的站了些人了,可以说是秦国的大半精英了老将王翦,年轻的蒙恬,还有师兄尉缭,以及客卿李斯。
    这可不就是秦国的大半精英吗?
    徐福缓步走了进去。
    王翦最先对他展露出笑容。想来还是惦记着当初他未施手援救徐福的事。如今对徐福都是能示好便先示好,权当弥补当初。
    这个殿中站着的人,都是与徐福亲近,或是愿意与他亲近的人。
    徐福的心情很是复杂。他可没想到,自己来到秦国之后,竟然会收获这样的一群亲友团。大概是……无人能比了吧……毕竟谁的情人能是秦始皇?谁的师兄能是尉缭?谁能与李斯、赵高、蒙恬、王翦认识并且维持不错的关系?
    “你们继续,不必管我。”徐福摆了摆手,随意寻了个位置落座。
    碍于殿中的人不少,徐福便没凑到嬴政的身边去了,那样未免显得过分儿戏,太不庄重了。
    他们果然是在说赵国之事。
    “领兵之人,连是谁都不知晓,谁也不知他是从何冒出来的,手中竟是掌握着十分厉害的本事,听人说,他能掷出火球来……”王翦紧紧皱着眉,沉声说道。饶是他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这样的。
    嬴政沉声道:“寡人知晓是谁。”
    王翦目光闪烁,“哦?我实在是想不出赵国还有什么厉害的将军。”王翦的话中的确有着对赵国的鄙夷,不过以他如今的声名和地位,是有资本去鄙夷的。
    “是熊义。”嬴政淡淡道:“当初熊义在蜀地出了意外,寡人都以为他身死了,却没想到,他给信陵君做了门客,并随他躲到了赵国,之后便被举荐至赵王跟前出谋划策。如今更是亲自带兵上阵了……”
    虽然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熊义的死哪里是什么意外,但他们谁都不会笨到说出来。
    王翦的眉头死死地皱着,“这……这说不通啊。王上,熊义是何人,我们心中都万分清楚,他怎么可能能赢过桓齮?”
    “因为他手中有一书,你们可以将这看做是兵书,其上记载的东西,恐怕是很多人都难以与之抵抗的。”徐福这时才出声了。
    “当真有这样神奇的古籍?”王翦已经将那默认成是古籍了,徐福当然不会说那是郑有安记下来的。本来那些智慧也并非出自郑有安。
    蒙恬沉声道:“庶长说的话,蒙恬自然是信的。”
    一旁的尉缭扫了他一眼,却没说话。就算尉缭不说话,众人也都清楚他的意思,就算让他开口,也无非是说“我信师弟”。
    “若真有这样的古籍,那定要拿到手才好。”李斯微笑道。
    嬴政知晓那书是徐福想要的,此时便未再过多提起了。就算等拿到手中,那也是先交予徐福过目再说。
    徐福自己倒是大方得很,这些东西本就不是他的,给出去没什么可心疼的,只要能令秦国越发强大就好。只是他绝对不会交给除嬴政外的其他人,因为这种东西,作用太过强大,还是要握在君王的手中最好。
    王翦等人都是聪明人,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尽管他们都为这神奇的书而动心,但却绝不会说什么,请届时王上将书交予他们的话。
    他们很清楚自己的斤两。
    将话题扯到正事上来,“熊义的举动实在太过诡异,寡人非要前往亲眼查探,方能放心。大业已经进到这一步了,寡人万不能容忍熊义来做任何破坏。”
    “这……”所有人都有些迟疑,想劝阻嬴政,但是却又都不敢劝。
    与嬴政做了这么久的君臣,他们都知道,什么时候嬴政是万万不能劝的,什么时候是劝也劝不住的。
    李斯看向了一旁的徐福,笑道:“庶长可是有法子?”
    徐福有些惊讶,“客卿何出此言?”
    “庶长定是要跟随王上去的吧。”
    徐福漫不经心地道:“谁说的?”
    李斯一怔。往常换做这样的时候,哪怕王上不去,徐福也会很想去啊,这次怎么反倒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别说李斯了,就是嬴政也怔住了,他做好了一切准备要带徐福一起去,甚至还想着借此机会也可以让徐福心中的不快都消散。但是……徐福的意思是,并不打算去?他并不打算随寡人去?嬴政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嬴政压下心中陡然升起的不虞,他将目光重新放到臣子的身上,继续与他们说起赵国之事。
    蒙恬低声道:“桓齮将军大病初愈,又在外征战许久,不如由蒙恬前去替换将军吧。”
    王翦其实也想去见识一番,但他身为秦国老将,反倒不是能轻易上战场的了。在这样的时候,将机会让给蒙恬显然更好。王翦很清楚嬴政想要磨砺蒙恬的意思。蒙恬将会被培养成为秦国的又一良将。
    嬴政点了点头,“嗯,你带兵先行。”
    尉缭忍不住转头看了徐福一眼,最后什么话也没说,他虽是国尉,但这样的战争也不需要他去做什么,他还不如留在宫中,好生为嬴政协调朝中事务。尉缭如今因着徐福的缘故,为嬴政做起事来,也真心实意多了。可以说他在朝中,至少不会放任秦国出乱子。
    李斯又跟着啰嗦了几句,然后他们才有了要散场的意思。
    尉缭最后一个离开。
    等到要离开时,他才主动走到了徐福的跟前,低声道:“你可是与王上闹别扭了?”
    闹别扭?怎么这个词听起来,像是狗血的爱情故事里,男女主角间才会出现的东西。
    徐福当即摇头。
    尉缭皱眉,原本想说,师弟你如今这样太过肆意了,仗着秦王宠爱,便给秦王脸色看,这样是不对的。但是尉缭忽然间转念一想,没错啊,我师弟不就是用来宠的吗?秦王不对他好还能对谁好?秦王就应当纵着他啊!师弟就应当是活得肆意的啊!
    于是尉缭把到了嘴边又统统吞下去了。
    “师弟若是不随王上而去,那便到我府中歇息吧。”最后尉缭就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尉缭默认为,若是徐福不去,那他定然会寂寞啊。那就来陪师兄吧,真是最好不过了。
    “国尉,你可以离去了。”嬴政毫不客气地出声打断了他。
    尉缭刚做到一半的师兄弟相亲相爱的美梦,就这样破碎了。他不得不遵从嬴政的话,转头往外走去。
    嬴政将心头的不虞往下压了压,缓缓走到徐福的身边,轻声问道:“寡人发现,如今尉缭再不似从前那样了,与寡人说话时也显得真诚许多了,做事时更是尽心尽力。可是你与他说了些什么?”
    徐福摇头。他最近可的确没与尉缭说什么。
    徐福哪里想得到那是尉缭自己“觉醒”了呢。
    嬴政见他否认也并不相信,毕竟他从徐福口中听到了,徐福说他对自己也有占有欲的话来,嬴政便觉得徐福定然是在背后,默默地为自己做了许多事,其中就包括了劝服尉缭。嬴政想到从前许多桩事,哪怕是徐福要去蜀地的事,也被他自动脑补,一切都是徐福为了他。越想心中就越加地甜了。
    刚才的那点儿不愉快,就在这样的美好回忆中消散了。
    “寡人欲前往军中,这次你便不为寡人忧心了吗?”嬴政忍不住将徐福紧紧抱住,头埋入他的脖颈间,深深地呼吸着徐福身上的气味,只有衣物被浆洗后的淡淡果香味儿。他张嘴轻轻咬动着徐福脖颈间的那块软肉,口中低低地道:“你可当真好狠的心。”
    徐福感觉自己快要被他搂得喘不过气儿来了,用标准玛丽苏文里的句式来打了个比方就是,嬴政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去。
    揉得很痛!
    尤其是嬴政还在啃咬他的脖颈,酥酥麻麻,有点儿痒,徐福的呼吸一下子就变得不自然起来了。
    再用玛丽苏文里的标准句式来说就是,他觉得嬴政在自己的身上点火。
    这姿势,活脱脱的上下颠倒啊。
    嬴政很快就松开了,但他也只是松开了嘴和怀抱,紧接着他就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徐福的腰间,“若是与寡人同去,下次你再要出行时,寡人便不再说什么。”
    徐福不为所动,只想拍开嬴政那只搁在他腰间动作的手,“我的自由是我自己的,不需要你来给。”
    嬴政被噎了一下,只得换句话说,“下次你出行时,寡人定然是高兴地为你收拾东西,如何?”
    嬴政当真舍得做出这样的牺牲?徐福扫了他一眼,这才施恩地道:“好啊。”
    其实徐福全程也没有说过一句,他一定不会去啊。不过嬴政既然给出了福利,那他就装作勉为其难地答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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