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日,他会将徐福从秦王身边救出来!
    尉缭为何会用“救”这个字,他本能地觉得,秦王一定是蛊惑了徐福!
    二人一走,大殿中很快安静下来,嬴政的脸色慢慢恢复了温和之态,“若是尉缭真要带你去与他同住……”
    “我已经拒绝了,以后自然也不会答应。”徐福面瘫着脸眨了眨眼。
    嬴政本身也是相信徐福的,但他就是忍不住问一问,而徐福给出的答案,也让他很欣喜,越瞧站在殿中的徐福,越觉得心中有股情绪在涌动。
    那是灼灼燃烧着心肺的欲望。
    嬴政起身走了下来,轻柔地抓住徐福的手腕。
    他突如其来的温柔,还让徐福有点不习惯。倒不是说平日里嬴政对他态度不好,大约是骨子里的性格导致的吧,嬴政有时候会更粗暴一些,还会做些令徐福猝不及防的动作,比如突然将他抱起来往床上一压……
    现在一改往日霸道脾性,是他感觉出错了吗?
    嬴政抓着他的手腕,带着他出了大殿,回到寝宫之后,徐福原本以为该用膳了,谁知道嬴政就把人按倒在了床榻之上。
    徐福也没顾上发火,满脑子都是……对嘛,这才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二人自然又是做起了一番没羞没臊的事情。
    宫人们无比自觉地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关上了宫门。
    尉缭若是知道自己一番话,不仅没能把师弟“救出来”,反而还让他们颠鸾倒凤好不快哉去了,肯定得气得又一口血哽在胸口,如此多次下来,尉缭说不得便要壮年就得个心肌梗塞了。
    ……
    徐福是被饿醒的,他伸手撑住床榻坐了起来,黑发披散在光裸的肩上,宫女刚推开宫门进来,便瞧见这一幕,当即满面通红,低下头去。
    徐福呆坐了一会儿,才将衣袍披在了身上。
    嬴政还在床榻之上熟睡。
    从开始攻魏以后,他便很少能安睡了,压力并非来自于魏国,而是来自秦国内部。初时大臣们并不知他要做什么,直到人都被嬴政派出去了,都打到魏国那儿去了,众臣才知晓,原来嬴政要打魏国了。
    那如何行?
    过了这样久的安稳日子,不少大臣属于老秦人的血性和强悍,都被磨去了,他们忘记了当初老秦是如何奋力挣扎的,如何在魏国的强压之下残存了下来,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
    他们强烈反对嬴政的做法,并列举了曾经几位秦王的例子,言明出兵伤财伤民,如今秦国已经如此强悍了,等打完仗,说不定便又回到过去贫困的时候了。他们享受久了安逸富贵,如何能眼看着秦国又陷入这样的动荡之中。
    反抗是激烈的。
    但此时这些人也终于意识到,嬴政的翅膀已经彻底地硬起来,他不需要再听任何人的话,他可以一力做主,他手中把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可以调动军队,无人可挡。
    众臣们使尽了法子,也没能令嬴政回心转意。于是便有人将心思动到了老太卜那里去,只要老太卜肯站出来,说一句,此行有祸事!
    那王上还能坚持住吗?
    就在这些人费尽心思捣乱的情况下,嬴政的压力可想而知,日日照顾军情,又要日日对付大臣,还要处理各项事务,他如何能好好休息?
    徐福瞥了一眼床榻上的嬴政。
    他的双眼紧闭,眉头微微皱着,可见其在睡眠中也难以完全放松。
    徐福的眼底一闪而过疼惜的光,不过他自己并未注意到。他起身下了床榻,一双长腿还在行走间,从衣袍下露了出来。宫人们无一敢抬头打量他如今的模样。
    “取我的龟甲和八卦盘来。”徐福淡淡道。
    宫人有些不明所以,他们还以为徐福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令他们上饭菜呢。虽然疑惑,但他们还是去将徐福的龟甲和八卦盘都取来了,宫女还贴心地去准备火盆和木条了。
    有宫女低声问:“徐典事可是要卜筮?”
    “嗯。”徐福淡淡地应了一声,侧脸淡漠,瞧不出他的心思。
    徐福摩挲着龟甲和八卦盘,先将龟甲拿了出来。使惯了龟甲,便觉得十分好用了,而且结果也相对准确,这若是放在上辈子,是全然不能与之相比的。
    所以徐福总觉得这个时代是充满灵气的。
    徐福要算的正是此次攻打魏国的结果。
    虽然龙阳君口中已经有猜测了,而且说得也十分合情理,但徐福仍旧觉得,只有自己卜算一番,心中才能彻底放下心。
    徐福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可是上次为韩非算的时候,便心神不宁的,连龟甲都用不好了,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又犯同上次一样的错误!
    “拿杯水来。”
    宫女闻言怔了怔,忙转身去捧了水来。
    徐福闭上眼,席地而坐,身下就只垫了厚厚的毯子。
    他举杯饮水,温热的水流进喉咙里,情绪得到了暂时的舒缓。
    好了,就是现在。
    徐福将盛水的容器交给宫女,随后便将烧热的木条插入了龟甲,他的手很稳,没有出一点差错,木条的温度灼烤着龟甲,龟甲发出了一声噼啪的脆响。
    徐福忙抽出木条,将那龟甲拿了起来,凑近了看,龟甲上竟然罕见地裂出了一条长长的纹路,格外的清晰明显。
    徐福抓着龟甲的手紧了紧。
    这算是……警示吗?
    来自上天的警示吗?
    徐福对李斯就说过,算卦本就是窥破天机的行为,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算卦,算得多了,不仅是可能不准,还有可能,让自身精气受损,或者遭到冥冥中的反噬。
    上天总是公平的,赋予了你这项能力,便要抽走你一些东西。算命的术士,能窥见别人的命格,但却死活窥不见自己的命格,这就是上天给出的平衡,不仅如此,算命之人大都寿命不长,他们甚至可能早早夭亡。当然后世也有说,那只是因为用脑过度,引起的提前衰老。
    不管是什么说法,都证明了长期高强度的算命是不可取的。
    不然的话,那不是有人,出门要算,吃饭要算,旅游要算,结婚要算,搬家要算,做事也要算……那算命成了什么了?
    奉常寺太卜署中之所以有那么多人,也就是为了避免一人劳累,导致算卦出错。
    现在龟甲突然出现异象,是他想多了,还是上天在告诫他,不能再过多地去探别人的命格了?
    徐福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觉得有几分烦躁。
    他盯着龟甲上的裂纹,仔细分辨着裂纹的分布,看着他处在哪一卦上。
    “……泽水困……兑上坎下……困卦?”
    “行九二。困于酒食,朱绂方来。利用享祀。征凶,无咎。”
    “问出征……有凶兆,无灾祸。”
    徐福搁下了手中的龟甲,发了会儿呆。
    凶兆?何处来的凶兆?是嬴政身上有凶?还是兵将们会有凶?徐福不清楚,但卦象上能给出这么多来,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要算得更细,已经没有可能了,除非他再重新起卦,为嬴政算一卦。
    但是……
    徐福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疲累,这或许是一种不好的预兆。不管是他多心,还是真的这个时代有灵气,所以他收到了上天的预警,他都不能再算下去了。
    心不静,哪怕强撑着算那也是白搭。
    可是徐福越发地烦躁了。
    究竟是如何?究竟是谁有凶兆?
    或许是对嬴政越发上心的缘故,哪怕卦象之后有个“无灾祸”,徐福也仍旧难以恢复到平静的心态中。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嬴政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刚醒来,眼前视线还有些模糊,嬴政模模糊糊只瞧见了徐福那个单薄的身影,嬴政微微皱眉,撑着床榻起来,“怎的不穿衣袍?”
    嬴政由内侍服侍着穿了衣袍,然后下床朝徐福身边走去,等走近了他才看清徐福身上随便裹了件袍子,模样清冷,目光却微微飘忽,像是出了神。
    嬴政看了看他面前放着的龟甲和八卦盘,心道,不会是又给韩非算卦吧?嬴政微微挑眉,问道:“在算什么?”
    “算出征。”徐福喃喃地脱口而出。
    嬴政心中陡然一软。
    原来是为了他……
    可不是为了什么韩非!
    “算得如何?”嬴政也不讲究了,就这样在徐福的身旁坐下来,哪里还有秦王的风范?
    嬴政从这个角度一望过去,骤然发觉,徐福竟然有些消瘦了。
    原本徐福的身材就偏纤长一些,如今消瘦了,看上去更清冷出尘了,真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嬴政当即就皱紧了眉,怎么会如此?明明为了迁就徐福,他已经令宫中一日三餐了,而且每日晨起还有给徐福准备补汤。这令作为饲主的嬴政十分不满。
    他竟然将徐福养得瘦了?!
    如此一来,不是更成了尉缭想要拐走徐福的借口吗?
    徐福睁眼说瞎话,“结果不错,此次出征没有灾祸。”凶兆,他就不要告诉嬴政了,免得嬴政也白白担心。
    嬴政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相处久了,对于彼此一些细节的感知就变得强了很多,嬴政便是如此。他总觉得,若是换做平常,徐福不会将卦象如此简短就带过了。但嬴政也清楚徐福不是会为卦象而说谎的人,所以只疑惑了一下,便抛到脑后去了。
    “过来。”嬴政突然出声道。
    “嗯?”徐福一怔,抬起头来,与嬴政的目光对上,却见嬴政目光带着疼惜之色。
    这……这是什么意思?徐福有点懵。
    不过他还是起身朝着嬴政的方向靠了过来,嬴政长臂一揽,便将徐福揽进了怀中,徐福被牢牢捂在他的怀中,就像是捂了一个宝贝似的。“怎么瘦了?最近没吃饱?”
    徐福自己也有点愣,“不啊。”他顿了顿,“或许是累的吧。”
    “这两月都别去奉常寺了。”嬴政直接道。
    “嗯。”徐福立刻就应了。他不能拿自己当机器,是得适当休息。左右奉常寺也缺不了他这样一个典事。
    徐福醒得有些早,被嬴政捂在怀里,温温热热的,就又想睡觉了,嬴政捏了捏他的脸颊,马上令宫人去上饭食了。徐福强打着精神和嬴政一起用了饭食,然后又一起沐浴更衣,便又一同上床榻休息去了。
    接下来几日,徐福精神都不大好,嬴政也就放纵他留在寝宫中睡觉,饿了就起来洗漱用饭,困了就接着睡,就连胡亥都被抱过来,趁着嬴政不在的时候,给徐福调教了。
    扶苏也过来看了几次,不过徐福精神不好,扶苏也只能叹着气先走了。
    这几日里,韩非换了居住的地方,他从驿馆中搬了出来,住进了嬴政安排的宅子里,而他似乎暂时忘却了韩国的危机,面对嬴政也不再是那样姿态强硬了。他埋首于书案间,专注于著自己的书。
    而此时王翦大军也已经抵达邺邑了。
    两军很快交战到了一起。
    先怂的倒不是魏王,而是韩王,他日夜想着,韩非一定要阻绊住秦王的脚步才好啊!如此日思夜想着,哪能不疯魔?
    ……
    徐福又一次从睡梦中醒来,他刚一睁开双眼,就看见了坐在床榻旁的嬴政。这段日子,嬴政几乎也不敢与他欢爱,只担心损了徐福的精气。徐福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转头再看殿中,就见一侍医站在那里。
    “这是?”
    嬴政道:“寡人唤来为你瞧一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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