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八芒山镇克内力, 非云本不打算讲太多言语消耗体力。但听南卿提醒, 她猛然意识到什么,强咬着牙关与南卿道:“我贴身衣物的衣襟……乃以南疆金蚕丝线……纺织而成……咳咳……有续骨连肌的功效。若我半路不支,你便用这素手针……咳咳……帮我继续给非茗师姐……缝合伤口……”
    “我?!”南卿闻言真是又喜又惊,没想到非云贴身的衣物竟是由金蚕丝制成, 如此一来凌非茗的手臂倒是有一线生机了。惊的是非云想到自己可能会因体力不支无法完成缝合, 竟要让她来代手。这可是她从未做过的事情啊!
    “不行啊,不行。”南卿为难道:“我虽然归在青遥宫门下,但平素只与明心道尊修习些吐纳之法,不曾学过半点医者之道。我怎么能给……”
    “没学过……咳咳……那就现在学。”非云不给南卿拒绝的机会,以左手拔出凌非茗手腕处几枚细针, 又将右手弯针刺入伤口溃处, 将两处断裂的筋肉用金蚕丝线紧紧拉拢在一起。
    “我不行,非云, 我……”南卿为难的应着, 任她怎么推辞, 非云也不再理她, 只神情专注的给凌非茗缝合伤口。南卿见央求无效反而叨扰, 也只好吞了声音, 硬着头皮仔细观摩起非云的行针手法。
    四周战事纷乱,非云却在萤萤火光下聚精会神得宛如周身根本没有任何纷扰。凌非茗初受伤时,她没有即刻给凌非茗用上金蚕丝线, 不仅因为金蚕丝珍贵无比不容有失。更因她深知自身体质不佳, 恐难在八莽山中支撑完成如此细致繁杂的操作。到时反而累了凌非茗的手臂。
    而现在, 五色五行阵被夜幽石支配变成了嗜血的邪阵。情况危急,如果再不给凌非茗修补手臂伤处,凌非茗失去的可能就不只是一条手臂,而是干脆就活不到回去天御宗了。
    好在此处着实背静,没有鬼兵前来作乱已是不幸中的万幸。非云草草披着金绸赤火袍,左手时而由敞开的衣襟上取下金蚕线来。这件薄薄的金蚕丝软衣乃是她由南疆的故乡云城出行前,母亲亲手为她纺织而成。本是为她防一时之需,不想竟意外用在了凌非茗身上。
    非云右手的指尖依然向外渗着血气,迷蒙间向暗紫色的巨大光柱逸散飘去。南卿屏住呼吸认真观察非云行针的手法,时而下意识侧目窥看非云。但见非云完全不像她这般心急如焚,反而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冷静模样,全神贯注的提针缝合,再无其他。
    可惜,如若火折的光芒再亮一些,如果南卿看得再久再仔细些,她就能看见非云垂下的眼眸里正氤氲着一层微薄的水雾。那就是非云被无法抑制的情愫扰乱的心湖,那就是倔强高傲的非云即便被邪寒鬼蜃侵袭身体也无法平静的愁思烦绪。
    多可笑,明明叫做素手针,却要用染满鲜血的手指来发挥力量。
    明明对针下人爱惜不已,却要一寸寸一下下亲手刺穿她本就破损不堪的肌肤。
    明明最喜欢看凌非茗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明媚笑颜,却又不得不目不转睛的正视她昏昏沉沉痛苦万分的狼狈相。
    明明已被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却只能坚强冷静得像个毫无感情的草木之人,麻木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就像那一针针的碎心之痛从未曾扎在她的心尖上一样。
    “呵……”非云失声一叹不着痕迹,就像阴冷夜风不知不觉沁入了她的皮肤,渐渐麻痹着她越来越缓慢跳动的心脏。要不是刚巧被南卿瞥见她嘴角冷冷扬起的曲线,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察觉这声百转心思最终凝噎而成的无言太息。
    远处厮杀呼号之声响彻长夜,无数血气向暗紫色法阵光柱飘零而去。此时战况于天御宗来说极为不利,如果再不制止鬼兵行动,只怕没有几人能活到天明时分黄泉鬼域自然关闭。四位道尊也已醒悟今夜之敌乃是有备而来,被黑衣人盗走的夜幽石大抵不是追不回来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尽可能多的保全门下弟子性命。
    凌非焉见几位道尊皆与鬼煞缠斗无暇分身,心道若想阻止赵青然的疯狂行径,便只能由她亲去法阵中心阵眼一试了。
    “非焉,你想去五色五行阵的中心阵眼?”初一试探询问。凌非焉一直望着法阵光柱,很容易就被她猜中了心思。
    凌非焉点头,道:“这法阵是天御大神的遗作,既然我前世有那般因缘,或许前去一战能给今夜的战局带来些许转机。”
    初一微微一笑,她何尝不是与凌非焉有同样的想法。五色五行阵是天御大神传下没错,但当年更是由叶小舟亲自主导才布在这八莽山中的。她身为叶小舟的转世,自然与五色五行阵关联匪浅。如果凌非焉能依前世因缘操控此阵,她去了也一定会对法阵起些作用。
    “我亦正有此意。”初一将歌风扇一收,向凌非焉道:“走,我与你同去。”
    “好。”凌非焉当即应下,没有推辞。
    初一闻言,心头一热。点起轻功,直向暗紫色光柱而去。
    凌非焉望着初一身影,轻叹口气。她心中虽有顾虑,此去五色五行阵中心阵眼死生难料,无异于以身犯险。可她更了解初一的心愿,因而着实无法开口拒绝。
    彼时,初一尚且是个调皮顽劣的小道师。她情愿数年勤修不辍,一点点变得成熟稳重可堪大任,无非便是想与凌非焉生死相随并肩而战。可惜,当她终于身着白袍与凌非焉同拜凌尊时,却已身入魔道,从此人魔殊途,再难堂堂正正的与凌非焉一起畅聊苍生挥剑除魔了。
    凌非焉深知初一每日藏身在青灵峰小竹屋内的苦闷。既然今夜鬼煞甚浓,无人留意初一的魔瞳,而局势又如此危急急需有人打破僵局。那么五色五行阵的中心阵眼就算再难再险,凌非焉也不愿打消初一的斗志。不过是并肩而战而已,凌非焉选择实现初一的心愿。
    若是阵里当真危险,那便由她来护初一的周全。
    打定主意,凌非焉将炎月剑向空中一抛,跃然而上。直追到初一身旁,开口唤道:“八莽山镇克真气,你快收了轻功,跳上剑来。”
    初一闻言不由一怔,按理说御剑之术比轻功更耗真气,凌非焉却神色轻松立身剑上,似乎丝毫不受八莽山的影响。这是怎么回事,初一一时想不到原因。
    凌非焉见初一还一边使着轻功,一边疑惑的盯着她看,无奈重复道:“让你上来就上来,这点镇克之力我还抵得住。若你我都以这般速度奔到中心阵眼,两人都将损耗不少真气。不如一并御剑而去,既能在速度上快个几分,也可省下一人的真气消耗,岂不两全其美?”
    听凌非焉这样一说,初一心道也是。当年她昏倒在八莽山中,凌非焉把她带回天御宗时也是这样凌空御剑而行。想来,许是因为凌非焉身有仙人根基,并不受这八莽山的牵制。又一思量炎月剑三尺而长,两人一并立身其上势必十分亲近……
    “嘿,那凌尊站稳,我上来了。”初一暗暗一笑,闪身跃上炎月剑。
    凌非焉只觉剑身微微一沉,一双贼手已经“不怀好意”的由背后环在了她的腰际,还有个不安分的鼻尖也凑到她的耳边轻轻摩挲起来。
    “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凌非焉不由羞恼,心境险些被轻轻衔住耳朵边缘的柔唇打乱。
    察觉凌非焉气息微微紊乱,初一即刻收了“色心”。反正便宜也占完了,她不想再惹凌非焉分心,便将双手轻柔按在凌非焉的肩头,低声调笑道:“我记得御剑时凌尊只许人扶她肩膀,不能环腰揽抱的。”
    凌非焉无心理会初一的笑言,但觉自己耳朵温温而烫,耳垂边缘却又因呼啸吹过的夜风透着微凉,只得羞赧着板起脸孔,侧目冷道:“我真是多虑了,早知你这么有闲心余力,就该让你自己跑着去。”
    “轻功哪有与凌尊这般御剑好。”初一柔声哄着凌非焉,指尖又忍不住摩挲起凌非焉的肩膀。没办法,谁叫掌心里的人无论何时都美好得让她不舍释手。
    凌非焉感到初一眷恋之意,也不忍再去斥责。为表安慰,她抬起右手轻轻握了握肩头上的初一手指。谁知身后的家伙似乎误会了她的意图,顺势便要将她的五指牵入手中。
    凌非焉微微一挣想抽回手来,但听身后初一忽然提醒道:“非焉,小心。”
    凌非焉即刻重整精神,回看前方。但见这须臾功夫,二人周身已有许多血气同向而行。她雪白的衣袖亦因闪躲不及而撞上一缕漂浮的血气,染上殷红。原来,八莽山中的血气都向五色五行阵正中阵眼汇聚飘去。所以越是靠近暗紫色光柱,那千绦万缕的血气便越密集。
    “就要到中心阵眼了,不知光柱里除了赵青然和夜幽石,是不是还藏着别的隐患。我们这就下去小心靠近吧。”凌非焉一边知会初一,一边放慢了炎月剑的速度。
    待初一稳稳跳到地上,凌非焉也收了炎月剑握在手中,与初一一起谨慎的向五色五行阵的中心快步行去。林中腐叶深厚,二人悄无声息的向光柱包抄。很快,腐叶越来越薄,地面上露出了潮湿尘泥。又近数步已清晰可见地面上闪动着暗紫色光芒的复杂法阵。凌非焉小心避开地上的法阵,藏身在一颗参天巨木后面。而巨木的另一边就是那冲天而起的暗紫色光柱了。
    隐蔽好后,凌非焉正要侧目去观察法阵,却见初一蹑手蹑脚也来到了她的身旁。凌非焉眉头一皱,用极轻的声音嘀咕道:“黏人精,树这么多,非要与我同藏一棵。”
    初一眯起眼睛,逼近一步将凌非焉压在树干上,薄唇欺在凌非焉的颊边,低低吐息道:“离得近些,才好商量对策。”
    凌非焉明知初一别有它意,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先用炎月剑柄将初一支开些距离,才得专心察看巨木背后的情况。如此,初一也将歌风扇紧紧握在手中,小心翼翼从巨木后面探头望去。
    只见五色五行阵的正中阵眼及其恢弘庞大,那远看十分粗壮的光柱竟是由许多复杂细密的咒印交织而成,层层叠叠,直拔云霄。她们追寻了一夜的目标,一身黑色的新魔赵青然果然置身在光柱内,整个人都被阵眼强大的气场推升着,双脚离开地面悬浮在半空中。
    夜幽石在法阵巨大光柱的衬比下已小如米粒难见形踪,不过初一仍然一眼便锁定了夜幽石的方位。毕竟附着在光柱上的浑浊鬼煞牵扯了血气后,就会向下缩回光柱中,又尽数缠绕在赵青然双手间的一团巨大血污之气上。那血污之气周身环抱暗黑煞气,核心处萤萤闪烁赤红之光。每有一道血气融入其中便更加殷红几分。不消说,如此贪婪的嗜血之物定是夜幽石无误了。
    而夜幽石每吸饱数十道血气后就会向左右分出两股血息,往赵青然的双手掌心输送邪能之力。赵青然的双臂衣袖早已被强大的能量震为缕缕碎片,露出了青筋与血管都凸显浮出的手臂来。许是夜幽石慷慨赋予的力量太过强大,如海啸般汹涌而来的血息煞气让赵青然的气海顿显浅薄脆弱。只见赵青然双目怒睁,表情狰狞,似是痛苦至极,口中却又不断发出既满足又舒爽的shen吟声。
    初一闻听,嫌弃的撇撇嘴,低与凌非焉道:“邪魔作祟当真可恶,我这就去把夜幽石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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