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年的秋天异常的寒冷。
    转眼已经是进了十月了,南下一个月,一半时间都是在路上,等回到楼家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门口的人看见那抹孤长的身影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连门闩都顾不上放好,转身匆匆而去,禀报去了。
    “三爷回来了,三爷回来了。”
    本是安静的府中顿时什么声音都有,再不像之前只有鸟叫的声音。
    静安堂中的林氏心情就没那么美妙了,一个是她这儿子心思太重,她说话不听,另一个是心虚的以为秦容玥的离去和她有关系,担心。
    她这边站立不安的绕着屋子转悠,那边院子里面却是走进来一身蓝色直裰,衣袂翻飞的男子,儒文士的高雅身姿穿过院子里面的菜地,厚靴底踩在屋子的地毯上面,落了潮湿的泥土在上面,醒目刺眼。
    他稍显风尘仆仆的俊朗面容上一双狐狸眼冷若寒星,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严嬷嬷的笑容卡在脸上,遁着墙角去吩咐人备水。
    修长的身姿立在屋子的中央,把落日的余晖挡在身后,绚烂的霞光在他的身上四散,柔化了脸上的冷意。
    这便是楼宴,年仅二十四岁,便位居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掌百官罪案,徒刑审核。
    听说他的上头,大理寺卿年迈,已经两次提交了告老还乡的辞呈,是圣上压着没批,不过最近好像有松动的意思。
    楼宴要是接任,就是三品官中最年轻的。
    他淡淡的扫了一圈屋子,没什么新的作物摆在正堂,眼中多了一分诧异,朝里屋叫道:“母亲。”
    林氏早就听到声响,特意进去把劳作时穿的粗葛衣裳换下来,洗了脸,把脏鞋子藏在床底,这才踱步出来,应道:“就来就来,你自己倒茶喝。”
    楼宴没有倒茶,也没有坐下,在林氏出来的时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收了几丝身上的肃气。
    “母亲,我回来了。”
    林氏见到他很是高兴,抓着他的手直说:“怎的瘦了,可是路上吃了什么苦,晚上让严嬷嬷准备你爱吃的鱼。”
    又感觉他身上的衣裳都是潮湿的,带了一股子霉味,忙朝外叫道:“严嬷嬷,拿三爷的衣裳过来,这都有味儿了。”
    “不用,”楼宴阻止了她,神色未动,扶她坐到主座上,自己依旧站着,像是急着去哪里似的。
    “母亲,我回惊竹轩换,一会儿可能宫里就传召了,要官服。”
    林氏的静安堂只有常服,还是上一年林氏舍不得扔的旧衣裳,好些都有了补丁。
    “是圣上器重,你可要好好给朝廷办事儿,不要担心家里。”林氏笑呵呵的吩咐着。
    “母亲放心,儿子省的。”
    这样一问一答,楼宴是不会主动说些什么的,林氏也知道他是个锯嘴葫芦,早些年一直说他没有姑娘家的娇软,可是遗憾了好长时间。
    但儿子毕竟是亲的,林氏也只能自己关心,又问:“这次出门顺利吗?怎的连夜走了,也没说一声。”
    她一觉醒来儿子儿媳都没了,自己在静安堂是觉睡不好,饭吃不香,就连给菜施肥都没有心情。
    想到那天晚上自己一个人的萧索,心里就觉得委屈,没有注意到楼宴脸上神色一刹那的变换。
    “顺利,事情紧急,下次不会了,”楼宴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外面,空无一人,惊竹轩到静安堂的距离,走过来够了,转头对林氏道:“母亲,我回惊竹轩换衣裳了,不好耽搁。”
    林氏迟疑道:“你叫谷川过去伺候你换衣裳吧!”
    谷川是楼宴书房里面的小厮,他不喜丫鬟婆子近身,衣裳一类的整理都是谷川在管,自从他娶妻之后就一直留在外书房。
    楼宴敏锐的感觉到什么,问:“秦氏呢?她在惊竹轩,谷川不好进去。”
    林氏这才有了些许闪烁,低头道:“阿玥回她家去了,你走的第二天早上走的,那天……我在浇粪。”
    她知道京城中不少人在背后议论她种地的行为,看不上她,因为这样一开始说亲的时候好多人不愿意嫁给楼宴,可她忍了一个月实在是放不下。
    京城里面那些看戏听曲的她不爱,除了吃就是睡和养猪一样,一个月下来胖了好多,也是亲事定下来之后她才在院子里面种了菜。
    私心里面觉得,秦容玥是不喜欢的,被气走了。
    楼宴一怔,半天未语。
    林氏小心翼翼的看着儿子,提议道:“要不,你换身衣裳把阿玥接回来,要是她不喜欢我种这些儿……以后就不种了。”
    说着林氏的眼睛瞥向院子里面的白萝卜,青葱的叶子绿的发亮,下面的萝卜肯定也是白白胖胖,也不知道能不能把这萝卜养成,颇有遗憾的叹了口气。
    楼宴心里却是一沉,直觉不好,怕她知道真相,打听道:“母亲,她可说为什么走?几时回来?”
    林氏不敢隐瞒,回想着复述:“没有啊!我让严嬷嬷去问她的病,听说她知道你南下了,生了好大的气,第二天就……就看到我在浇粪。”
    林氏特意把“生了好大的气”咬了重音,好像在特意强调,她是生你的气走的,和第二天的事情没有关系。
    楼宴锁眉深思,也没有说话。
    林氏劝他,“你个呆瓜,还不快些去换衣裳接媳妇啊!走了一个月,阿玥那么漂亮,要是忘了你,不愿回来可如何是好,你还坐着不动。”
    “母亲。”楼宴蹙眉看她,不悦。
    自己的儿子,林氏自然知道是哪个呆瓜惹了他,忙对他摆手道:“好好好,我不叫,你快些去,亲家官可比你大,家中自然比我们这儿舒服,你不要磨蹭了。”
    楼宴脑仁疼的厉害,也不想再听林氏什么骂他的话,站起身行礼告退,“儿先去换衣,母亲早些歇息。”
    等他走出院子,屋子里面才明亮起来,林氏跟到门口,没人的时候伸了个懒腰,打了瞌睡,回去补觉之前还是看了一眼地里的萝卜。
    吹了一路的冷风,心里的郁气吹散,也差不多到了惊竹轩。
    没有任何意外,谷川早已经有眼力见的抬了热汤等在门口。
    楼宴吸了一口冷气,余光看到窗户上的剪纸,当初秦容玥就是坐在这扇窗户里面,红衣如火。
    娶她是费了些心思的,一开始也没有奔着相亲相爱去,只想着一切结束后相敬如宾的过完这一辈子。
    他心静如水的揭了盖头,看到她秦首峨眉,艳丽如花,唯一的遗憾就是嘴角带了刚偷吃完糕点的屑沫,又好笑又呆萌,让他乱了心跳。
    当时她是有些紧张的,虽然眼中迷茫惊慌更多,也是,本来青梅竹马的未来夫婿一下子换了个人,不是害怕他就谢天谢地了。
    但她规矩很好,对他有惊艳,也没有京城别的姑娘的垂涎,她捏着粉嫩的指尖朝他控诉道:“你家的床榻好硬啊!坐的我难受死了。”
    新婚之夜诸多忌讳,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出口的“难受死了”带了死字,他注意到了。
    但鬼使神差的他没有提,怕她不再开口说话了。
    他眼睛扫过床榻上的桂圆花生,竟然有几个只剩下果壳,眼中带着笑意道:“但是我家的糕点和果子好吃,是不是?”
    时隔这么长时间,他依然清楚的记得当时她的娇羞,但又假装霸道的让他承诺。
    那一诺便是她临死前问他的那句:既成佳偶,白首齐眉,谨以此约,不死不悔。
    一想起这些,心中又涩又疼,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她那样决绝的离去,连骨灰都不愿意留下。
    谷川见他神色不对,跑到跟前笑问:“三爷,进屋吧!”
    楼宴拳头紧握,问他:“夫人走前,遇到什么事了。”
    谷川心里知道楼家家底薄,夫人是贵女,性子也好,一直期待着夫人把府上整顿一番,遂道:“夫人问严嬷嬷三爷的去处,嬷嬷没说,府上也有不少人议论夫人闺誉,被樱桃听去了,夫人当晚就收了东西走了,什么也没说。”
    “那些人议论,可知道?”
    谷川眼睛一亮,道:“知道。”
    楼宴很快道:“发卖了。”
    谷川问:“那……严嬷嬷……”
    楼宴沉吟了一会儿道:“先不要动她,等夫人料理吧!”
    严嬷嬷此人做了许多事,秦容玥心里有气,留给她出些气才好。
    谷川听了很高兴,这样也算是对得起夫人进门时给的十两银子了,转身就要出去办事。
    楼宴提声道:“你这样走了,是想让我提浴汤吗?”
    谷川“哎呀!”一声,挠着脑袋跑回来,开了门一手一桶把水提进去,出来笑道:“三爷,好了,您的衣物小的也不知道夫人是如何归置的。”
    楼宴也清楚,遂道:“你去吧!明日早些准备马车,入宫复命。”
    官员外出公干,除非是军机要事,其余的一概次日复命,是给官员休整的时间,以免状态不佳,殿前失仪。
    之前急于回惊竹轩,骗了不知情的母亲,想着楼宴心里有了些许不一样。
    走进屋子,扑面而来就是香甜的熏香味,大红的摆件还没有撤下来,满眼都是旋红,他似乎可以想象到在那张贵妃椅上,她赤足斜倚,云鬓罗裳,翻阅着话本子的慵懒模样。
    楼宴闭目揉眉,动作疲累,驾闲就熟的抹黑走到里面的云水雾当中。
    还是快点去接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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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呆瓜儿子,磨磨蹭蹭的,今天一定让大家看到夫妻斗法,因为亲妈也急啊!
    晚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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