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贵嫔和冯美人虽然得宠,可是两个人嫌隙已生,再加上沈宝林时不时地说上几句话,二人更是一点和好的可能性也没有了。
    至于贵妃宫里的李宋二位宝林,更是不用提了。李宝林一入冬就病了,宋宝林自打从行宫回来,就没见过皇上的面。
    贵妃自己虽然协理六宫,其实完全镇不住薛贵嫔,她自己无宠,手里也无可用之人,自然要盘算一番了。
    这一日,是十一月初,正是盘点上一月宫中用度的日子。两个月前,这还是皇后的职责,如今,是贵妃接手了。皇上依照惯例来到凝华宫,用罢晚膳,皇上和贵妃在灯下坐着,皇上喝茶,贵妃则一项一项地向皇上报告后宫的各项开支账目。
    听到承香台的时候,皇上发现,入了冬,承香台的开支一下子增加了许多,按照道理来说,宣才人已经进了冷宫,往日承香台的人大多都遣散各处,只留了几个看守院子的太监宫女,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开支啊。
    “打住,这承香台是怎么回事?”皇上问道。
    贵妃早有准备,说道:“皇上恕罪,这是臣妾擅作主张。承香台如今人都散了,只有那个竹香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守着,用度原本极少,但竹香想着入冬了,越发冷,前几日便来求臣妾,想让臣妾安排送些炭火冬衣进静安宫,给……宣才人,并打赏一下静安宫里伺候的那些太监侍卫,臣妾觉得虽不大合规矩,但也是善事,便依了,用度都从承香台出。皇上若是觉得不妥,那就从臣妾份例银子里扣吧。”
    皇上一听,便想起了那个竹香。那些日子,只觉得这个宫女聪明伶俐,颇有几分动人之处,更兼舞技出众,没想到,倒是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的人。
    “不必扣什么份例了,送了就送了,天气也是太冷,朕疏忽了。”
    贵妃揣摩着皇上的表情,便知自己的路子走对了,继续说道:“臣妾是被那个竹香感动,才这么犯禁的,以后必定谨慎行事。不过,臣妾也去过承香台,物是人非,倒是竹香还把那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那丫头真是个有心的,臣妾以往瞧着她,就觉得她好。”
    皇上沉吟不语,贵妃趁热打铁,说道:“臣妾刚刚接手宫务,这账目还要再细细核对,不如,今晚让宋宝林伺候皇上歇下吧?”
    皇上听账目也听烦了,可是,他也不想什么宋宝林,脑子中闪过一个念头,便道:“罢了,贵妃先看着账目吧,宫务繁杂,你慢慢学着便是,不懂的,多请教太后,朕出去走走,除了孙有德,不必叫人跟着了。”
    贵妃一听就懂了,但还要装不懂:“皇上,要不要多添些衣裳,多叫几个人跟着,夜已深了,天也冷……”
    “不必!”
    贵妃不再多说,送皇上出了凝华宫,后门早有太监朝着承香台跑去,通风报信了。
    夜风冷冷,吹得皇上的耳朵脸颊生疼,他自然是去承香台的。这条路,本来极熟悉,以往,皇上几乎一两日就要走一趟,有时甚至一天走两次,说起来,皇上闭着眼都能走到。可是如今,皇上居然觉得,这条路,怎么这么陌生了。
    树也枯了,花也败了,湖面泛着冷冷的银光,北风呼呼的,几乎要把衣裳穿透了,甚至连路面,都有些坑洼不平了。
    越走,皇上越觉得凄凉。他想起了宣才人,往日笑语晏晏,灵巧通透,如花解语般,总是能走到皇上心里头。那人,现在静安宫里,如何了呢?
    算起来,也有四个月了,皇上还没有区看过她,只知道皇后、谢贵嫔去过,皇上想着她们二人素来与宣才人交好,他们去了,一定会关照好的。
    只是,玉贵嫔死了,还就是在宣才人进了静安宫后不久死的,这番手法,再熟悉不过了,皇上心里明白这是为何,也替宣才人担忧,但是,太后的威势让他不得不隐忍。
    正想着,皇上就到了承香台门口。守宫的太监一瞧见皇上,吃了一惊,赶紧行礼问安。皇上一点反应也没有,呆呆的,他竟然有些怯了。
    承香台的院门关着,皇上很担心门一打开,宣才人的屋子里,灯还亮着,那个美丽的女子还坐在窗下,看书,喝茶,等着自己。
    太监们机灵,赶紧把门打开了。让皇上诧异的是,宣才人的屋子里果然亮着灯,窗纱之中,透着一个女子的身影,似乎正在做着阵线。
    “绿华?”皇上心里激动,一阵恍惚,感觉那就是宣绿华。
    他健步如飞,走入院内,打开正门,透过珠帘,真的看见一个女子背对着自己,坐在下,一股幽香,不知从何处透来。那香味,虽不是皇上随身携带的冰晨玉珠,却另有一个甜香,让人身心舒畅。
    “你……在做什么?”皇上一时不知道那个女子到底何人,是不是宣绿华,便站着,轻声问道。
    那女子听到皇上的声音,背对着皇上,怔了片刻,连忙站起,转过身子,皇上看清了,是竹香,不是宣绿华。
    “奴婢不知皇上驾到,未曾迎驾,奴婢该死!”竹香急忙行礼请罪。
    皇上心里虽有些失望,却也意外地觉得有些轻松。他环顾这个屋子,发现陈设空了许多,昔日那些名贵之物尽数撤去,只剩下些家常之物,可正因为如此,这屋子意外有些寻常人家里居家过日子的感觉。
    宣才人的床铺整洁如初,就好像昨日她才离开一样。
    “起来吧,你怎么会在这里?”皇上坐了下来,说道。
    竹香起身,说道:“自从才人走后,奴婢便把这屋子收拾好了,一切都和才人在的时候一样,每日里,奴婢想念才人了,便在这里坐坐。不想,今日遇到了皇上,皇上恕罪。”
    “你有情有义,何罪之有?”皇上说道。
    竹香说了一声“多谢皇上”,便低下了头,垂手侍立。
    皇上见竹香没有涂脂抹粉,倒是点了绛唇,穿着件素雅的衣衫,长发披着,只挽了个斜斜的发髻,画龙点睛似的在发髻上簪了一朵雪青色的绢花,摇摇欲坠的样子,越发显得竹香风流婉转,别具一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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