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流民其实原本都是有土地或有正当职业,非是农奴私逃出来。”隔天西蒙便将调查结果一一转述给赛迪尔,“为了一口吃的,辗转流落到坎波特郡。因为他们听说那里有家相当规模的采矿场,因为常年缺少人手,十分欢迎这样的流民来工作。”
    “慢着,为何矿场会常年缺人手?坎波特郡应该是坎伯尔伯爵的领地,应该不会缺少农奴才对。”赛迪尔疑道。
    “这个……”西蒙一时语塞,朝着赛迪尔身后的雷亚诺偷瞧一眼。
    “在陛下面前更没什么不可说的。”
    “据说,坎伯尔伯爵为了陛下修建绿晶宫,一直扩大自家的矿场,为了那些宝石。因为条件实在太简陋,死伤不少人。”西蒙犹豫之下还是道出实情,“除了需要增添矿工外,还需要不少工匠。另外,他还从宝石商贩手中转购不少,几乎垄断了所有珠宝买卖。”
    “看来现在坎伯尔伯爵比我还富裕。”雷亚诺冷笑着,摇晃手中浅金色的液体。
    赛迪尔关注其他,问道:“难道那些流民都是从矿场逃出来的?”
    “几乎可以这么说。他们差点就被变成坎伯尔伯爵的农奴,若是不逃出,只怕也会劳苦做工死在那里。”
    “有平民身份,却被篡改成农奴为自己的矿场工作。这算大过吗?”
    “陛下不该无动于衷。”赛迪尔回头,目光落在摇晃的液体上,“其中也有陛下的责任才对。”雷亚诺不仅无动于衷,还将手中的酒杯饮尽,让赛迪尔不得不把目光都投注到他的身上。
    “坎伯尔伯爵虽然罔顾人命,但也是为了向我尽忠。可以罚他一年俸禄,以作惩戒。”
    “陛下!”赛迪尔不仅蹙眉,跨前一步,从他手中夺过酒杯,“难道你希望这座宫殿布满血腥,还要让我住下去吗?”
    “那就随我回王宫去,岂不是更好!”雷亚诺扫落面前的酒杯与半瓶果酒,爆发的怒气把西蒙惊得绷直了身体,“你以为我乐意这样?在你不在的日子,就在这里借酒消愁,空有奢华,但是得不到半点快乐。”不顾有旁人在场,雷亚诺也要将心中郁闷尽数倒出,“即便你现在就在我眼前了,我还是得不到想要的快乐。这又是为什么?”
    近在面前的答案,但是赛迪尔无法回答。他只能先将西蒙送出门去,感谢他的帮忙调查。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算不得辛苦。其实,我也不过是转述而已,大多是卡斯德大人调查得来。”
    “那他为何不亲自向陛下报告?”
    “他似乎有些顾虑。”西蒙并非迟钝之人,“为了避免误会吧。”
    这恐怕就是许久未见到卡斯德的原因吧。赛迪尔这样想到。即便在议事厅两人有过见面,但也仅仅是见面而已。连他投去的眼神,卡斯德也不曾回复过。更不用说能聊上两句。好像是两个陌生人一般。
    以往两人的深情难道就要消失在刻意避嫌之中吗?
    “卡斯德大人请留步。”
    再一次议事结束之后,赛迪尔不得不喊出这个太过熟悉,眼下又异常陌生的名字。听见耳熟的声音,卡斯德甚至浑身一颤,站住脚步。他十分渴望回头看一眼,但理智在提醒他,切勿回头。直到视线中出现月牙白的长袍,上面精致的金百合耀目得使他不得不避开而抬起头来对视。
    “我知道公爵大人事务繁忙,但也请留下片刻来说话吧。”赛迪尔没有容他拒绝,“你不用担心会被陛下看见。他与王后正逗着小王子开心。”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在介意陛下的想法呢?”卡斯德一时冲动道。
    “因为你一直都在回避我。”赛迪尔许久不曾望着卡斯德的双眼了,现在又一次习惯性的想要走近一步去,但被卡斯德后退着保持距离。这让赛迪尔露出感伤来。“我并非是与你来谈私情的,你大可以放心。”
    “你想说的是那些流民的事吧。我想西蒙应该都已经将话转达,并不需要再来问我。”
    “难道你继承公爵之位后,就忘记老爷受的委屈了吗?你安心享受眼下的地位与荣誉,已经忘记之前遭受的……”
    “我怎会忘记!”
    提及过往未曾得报的仇恨,卡斯德忘记了界线,急冲到赛迪尔的面前,双眼逼红,激动抱住赛迪尔的双臂。
    “就是因为坎伯尔伯爵,让我们在库伊达受了那么多的苦。而你现在也不得不……”卡斯德难以压抑的情感终于显露出来,“离开我。”
    “卡斯德。”
    赛迪尔想伸手抚摸卡斯德苦痛的脸颊,忽然理智又占了上风,卡斯德放开手。
    “但是,很明显陛下并不想过多追究他的责任。仅仅是死伤一些平民和农奴,无法撼动他的地位。”
    “他还通过陛下修缮绿晶宫收刮不少钱财,是个十足贪财的人。”
    “呵,连人命都无法动摇他,贪些钱财更不足以将他拉下首辅之位。”
    “你查过当年他消减军资一事,难道……”
    “赛迪尔。我明白了。”
    突然卡斯德露出的笑容,又将赛迪尔带回数年前。眼前依旧是那个自信又年轻有为的少年。刚才的苦恼与郁结都被这笑容一扫而空。卡斯德激动得亲吻了赛迪尔的脸颊,就像小时候的天真无邪。
    但是当卡斯德满意激动地跑出宫去,赛迪尔呆望着背影许久。脸颊上的柔感还留有余温,但他深知,这是最后一次的亲密相触。
    “我竟然忘记恭喜你,卡斯德,祝你新婚快乐。”
    当天深夜,坎伯尔伯爵府上被一群不速之客强行进入。没有半点预兆的坎伯尔伯爵在美梦中惊醒。仆人们惊慌之下,四处逃散。坎伯尔伯爵举着的烛火在他的怒斥声中被毫不留情打翻在地。
    “大胆狂徒!究竟是谁让你们来闯伯爵府的?”
    府上非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但作为武力保护的侍卫没被惊动而显身出来保护安全,显然已经被事先制服。当对方替坎伯尔伯爵拿来烛光,并且替他在来人的头领面前照过面容,让彼此看个清楚。
    “是你,卡斯德!”坎伯尔伯爵惊讶地脚软,“你怎敢来我府上?难道你有陛下的命令不成?”这显然不可能。因为坎伯尔伯爵早知道雷亚诺对他毫无惩戒,除了罚没一些钱财之外。他也不会相信雷亚诺会允许自己的重臣遭受如此待遇。
    “我当然没有陛下的命令。”
    “好,好,好!我就知道是你小子擅自做主,大胆妄为。我要告诉陛下去。你想公报私仇,要借此机会栽赃嫁祸。”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的卑鄙无耻吗?”卡斯德咬牙恨道,“既然来了,我就是有把握弄死你。”
    带来的人中有知道坎伯尔伯爵收藏珠宝的密室,就在一间书房的书架背后。搜查出来的非只一箱财宝而已。在幽暗不明的暗室内,排列着无数巨大铁箱。真正是搜刮了超出王室拥有的数量,令众人咋舌。
    “伯爵大人,若是让陛下见到这些,你觉得他会责怪我的擅自做主吗?”
    “陛下并不追究我敛财!”坎伯尔伯爵挣扎狡辩。
    “混账!”卡斯德恨道,“你以为陛下是真的不追究,原谅你吗?是因为你放出话去,收集这些珠宝皆是为了陛下宠爱赛迪尔的关系。让他们都憎恨陛下,憎恨赛迪尔!陛下是不愿赛迪尔有负罪感,才白白放过你。”
    “你也说了,陛下是放过我的!”
    “对啊,他是看在赛迪尔的面上放过你。但是我,为了赛迪尔才不会放过你。”
    在烛火无法照射之下,卡斯德的面容阴暗不明何种表情。但他带着恨意的轻语在坎伯尔伯爵耳边已十足恐怖。
    “当然了,这些罪对你来说还是太轻。”卡斯德命人仔细在暗藏的各种匣子中翻找着,其中有人似乎翻到了什么,将其中的几张纸片交到卡斯德手中。卡斯德将纸摆放在烛光前仔细验过,才再道:“这些却是足够让你可以好好在远离王城的地方颐养天年。”
    若是卡斯德搬走那些财宝,坎伯尔伯爵只会痛苦一时的损失,但那几张纸却像是要了他的命。甚至让他豁出命去要夺回来。这让卡斯德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些果然都是你的杰作。”卡斯德将纸藏好,轻笑道,“涂抹篡改的手艺真是不错。拜你所赐,我们家族才有波澜起伏的经历,我与赛迪尔才有今日的地位。”
    “卡斯德,卡斯德,那些都是我写来玩的,都不是真的。”坎伯尔伯爵脚下软作一团,几乎要跪下。
    “是否真实,我会交予陛下处置,由他来判断。”
    这让坎伯尔伯爵结结实实跪爬在地。
    “但是我想,这么些年来的相处与信任,陛下他不会错认你的字迹。”卡斯德甩开想要抱住他双腿的手臂,轻蔑道,“当然陛下也是个念旧的人,他也不会忘记当初自己的外公为何会被赶出培都拉的。”
    抬头望着高昂头颅的卡斯德,坎伯尔伯爵顿感大势已去。他对自己竟没有及时处理掉那些密件而后悔不已。
    “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暂时还不会。”
    卡斯德收起所有的证据,命人来看管好坎伯尔伯爵。没想,此人还要做最后的挣扎。趁人不备,从其中一人的腰上抽出剑来,抵挡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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