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眼角睨到王夫人,对那阴沉狰狞的脸色不以为意。她是老太君的心腹,自从二太太脸上有了疤痕,她便不太将之看在眼中。那样一个身有瑕疵的女人,已经不可能再在荣国府当家做主了,早晚都是个退居佛堂的下场。
    贾母听到鸳鸯的话有些不耐,但却也心怀喜悦。这丫头其实说得也没错,既然都已经确定要升迁了,具体如何倒也不用着急。不过……
    “凤丫头,快,去跟琏儿知会一声,让他也到外面探听探听消息,尤其要到吏部去看看。一旦有了消息,就赶紧回来禀报。”贾母先是向王熙凤说道,旋又转向王夫人,道:“你也叫人去同亲家侄子那里问一问,看看他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政儿这回升迁,也是你的福气呢。”
    王夫人此时脸色已经平缓,即便疤痕依旧明显,但却没有那般狰狞了。她平和地答应一声,起身向贾母告退,待快要走出荣庆堂时,眼睛里已然全是鄙弃了。
    福气?若早知道老贾家让她承的是这样福气,她当年便是瞎了眼也不会嫁过来。此时贾政升迁的喜讯,已经不能刺激王夫人的喜悦情绪了。
    王熙凤并没追随在姑妈的身后,先是喜滋滋地恭喜了贾母,又打趣了贾宝玉两句。约莫着王夫人走远了,方才向贾母告退,会院落去跟贾琏说话。
    她如今同这位姑妈,也是若有若无地抱持着痕迹。毕竟阖府上下都看出来了,二太太往后怕是在老太太和老爷跟前都不得看重,若非膝下还有宝二爷和进宫的大姑娘,估计就该被送进佛堂里静养了呢。
    这样的姑妈抑或婶娘,并不值当琏二奶奶当成祖宗来敬着。
    政二老爷要升官的消息,很快在荣国府传开,不久就弥散至整个贾氏宗族。赦大老爷是听堂侄贾珍告诉的,闻言瞥一眼对方那艳羡的脸,嗤笑一声道:“傻小子,你二堂叔落不了好儿,你信不信?不信,咱们叔侄俩就打个赌,就赌你那本《仕女图》如何?”
    珍大爷有些弄不明白了,他赦叔为何这般笃定啊?还有,他那卷‘仕女图’可是别有风情的啊,轻易舍不得给人呢。贾珍便不理会赌约的话,凑近了赦大老爷,赔着笑脸问道:“赦叔儿,这里头是有什么说头儿,您跟小侄说道说道呗。”
    “说起来,也不能怪你弄不清楚。”赦大老爷并没卖关子,他靠在椅背上,脸上不自觉带着些笑意,道:“你是不明白环儿那小子,就凭那小子的性情,我是不信他能给政老二什么助力的,不砸上两锤都是善心的。我只跟你说,这事儿要是跟环儿扯上关系,那政老二就算是倒霉了。”
    他大概是想起了贾环的小模样,眼角眉梢越发地开朗,“你看着吧,升迁外放也许是真的,可你也该明白,升官外放却不一定是喜讯。到哪处地方任职,又是任何职,那里面的讲究可多了去了。政老二,他呀,嘿……”
    贾珍在边上听着深以为然,面色赞同地点点头。他还未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外面有人来报“老爷,二老爷那边有消息了”,这让珍大爷眼睛一亮,连忙替赦大老爷发话,将人传了进来问话。
    而此时的王夫人,已经跌坐在了荣禧堂上,脸色灰白,眼神鄙夷。
    呵呵,升官?正五品,还真是升官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梦月舞影的地雷,谢谢!!!
    ☆、第69章
    荣国府里, 王夫人知道消息算是早的, 她派到王家的人带回了消息。一听说自家老爷升了佥事,还是被外放到广西的卫所佥事, 王夫人当即便摔了杯子。
    按说佥事这官职不该让她如此的, 只是一则是派到了卫所,等于是入了军中;二则是外放到了广西边城,那里据说炎热潮湿,瘴气、虫蚁蛇蝎密布, 去了一趟都不一定能回得来,更别说是任职几年了。难道说……她王青莲往后就要守寡不成?
    “舅老爷怎么说, 有没有说该怎么办?”憋屈愤怒了半晌, 王夫人好容易按捺住心情, 向派去的人问道。这事, 想来老贾家是不会有主意的, 怕也只能求着兄长想想办法了。
    老爷他, 现在可还不能死啊!
    被她派去是接替了周瑞的钱华, 此时正跪在王夫人面前, 也不敢抬头地回道:“舅老爷……什么也没说。小的,小的去了就没见着舅老爷, 就是那边管家出来跟小的说了几句。后来,后来小的打听了打听, 那边说是舅老爷也升迁了,且急着上任,府上正忙着为舅老爷收拾呢。”
    兄长也升职了, 他不是去年才任的京营节度使,这怎么转过年就又升职了?
    难道说……王夫人的眼神闪了闪,心里不禁揣测,莫非兄长暗地里就是今上的人?是以,才有了今上刚一登基,兄长就接连升迁。若真是如此,那兄长可真是瞒得深啊。
    不过,这会儿还有桩贾政的事压在当头,王夫人并无心多想王子腾的事,转念间便又为眼看要死的政二老爷发起愁来。只是她并不知道,她这妹妹不为哥哥发愁,哥哥却为了自己的事都快愁死了。
    今日早朝圣上一将吏部的折子发下,他下朝就去问了吏部尚书,原先为的是妹夫贾政,谁知道却打听出自己的消息来。这消息砸下来的时候,王节度使整个人都懵了。
    他,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升任了九省统制,需即刻出京巡边,而巡边的首站便是广西。从手握实权,镇守京师重地的节度使,升职成为一名既无钦差圣旨又无尚方器物的巡边统制,这根本……就是明升暗降嘛!
    如此的遭遇,又叫王子腾如何不发愁?自己的事情都一脑门子官司了,他又怎么还会关注个妹夫的事,他王子腾是个友爱兄妹同胞的,却绝不是个顾人不顾己的。
    王夫人在屋里摔了茶盏,贾政在工部衙门则险些翻了白眼。他即便再是个不理俗物的,却也听说过广西边城有多艰苦,在那边当官又有多难熬。
    当年广西那边要修水利工程,工部便派了官员下去,派了三个人,统共就去了不到俩月,三个人就一个都回不来了。这要是换成是他,去了广西任职几年,政二老爷是真不知道还有没有运气回来啊。
    贾政一张原本就白净的面庞,现今已经是惨白如纸,便连嘴唇都是白的,一点血色也不见。若是身边人仔细打量的话,便能瞧出来二老爷其实整个人都在抖动之中,不过这种抖动很细微,轻易看不出来。
    这是真的被吓着了啊!
    也许,政二老爷应该庆幸,他之前刚去过茅厕更衣,不然指不定就要……贾小环大概会对此表示遗憾。
    荣庆堂里,贾母久等消息不来,正自皱眉不悦的时候,王熙凤低眉顺眼地进来了。
    她也是才知道消息,还是她家二爷特意给她解释了解释广西边城的状况,方才明白二老爷这回的升官升得有多……多危机四伏?多险象环生?还是多危在旦夕?
    王熙凤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言而总之、总而言之,二老爷这回算是倒了血霉了。说起来,最近这整个二房都是走着背运呢,吓得她都有些想要哪天抽个空,去拜拜菩萨了。
    贾母一瞧见王熙凤那表情,心里便是一咯噔。就依着凤丫头那性子,若是有喜事临门,早就离着老远给她道喜了,那小嘴儿根本就不会停。可现今这样子,分明就该是……心中难免一沉,贾母亦有些把持不住地问道:“情形到底如何?”
    但她旋即想起了什么,向着王熙凤抬了抬手,示意她暂且不要说话,转而对上房里的其他人道:“我这里与凤丫头有话说,你们都且忙自己的去吧。鸳鸯,你也带着她们下去,你在门口守着,若是二太太来了,便叫她进来。”那意思很明白,就是旁的人谁也不见。
    李纨是个懂事的,带着贾宝玉并几位姑娘就出了上房。只是,她也就只是将人带出来而已,一出门就说还有事,便独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她也看出来了,公爹升官这事啊,怕是里面出了什么曲折才对。
    不过,这跟她,跟她的兰儿有什么关系呢,呵……左右,这府上甭管有什么好事,前头总站着个宝叔呢,轻易轮不到他们母子俩。
    贾宝玉本就不喜这些仕途经济的事,在被皇子伴读之事晃点了一回之后,就更加是深恶痛绝。此时被老太太撵了出来,他就有些撒欢儿了,拉着林黛玉和姐妹们就往自己房里跑,想要给她们试自个儿才配出来的胭脂膏子。
    林黛玉和迎春、惜春并无甚异议,随着贾宝玉说笑着过去。唯有贾探春,皱着眉头有些挪不动脚步。老爷要升官的事,让她欣喜异常,制不住地替老爷高兴。虽然她年纪尚幼,却也知道正五品官的女儿比从五品的高贵些呢。
    可是,为什么老太太不叫他们这些小辈,也听听好消息呢?心里有桩事情悬而不下,贾探春实在没心思跟宝玉他们耍闹,于是便随意找了个借口,从他们身边走开,独自偷摸到了上房后面的窗下。
    她方才站定了身形,便听见里面“啪嚓啪嚓”地响了好几声,那声音吓得她就是一哆嗦。贾探春连忙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惊动了里面。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不是说升官……”贾母的声音很大,语速也很急,说话间还喘着粗气,“怎么会是去广西,那地方、那地方……不行,政儿不能到那儿去,不行,不能去,不能去……”
    王熙凤闪过地上的碎瓷片,轻巧地来在贾母的身边,默默地为她轻抚着胸口顺气。没错,她凤哥儿是个能说会道的,可这个时候却不是她该说话的时候。
    以她对老太太的了解,这老婆子气恨到此等程度,她但凡敢开口吐出一个字来,一准儿得叫老婆子逮住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迁怒一番再说。若是闭上嘴呢,倒说不定能逃过一劫去。
    果然,贾母瞪着气红了的眼睛,瞥一眼王熙凤抚在自己胸口的手,总算没有冲着她撒气。王熙凤面上满是关切,心里却是舒了口气,手也不似方才的僵硬。
    若是有可能,她是真不想在这时候靠近老太太。可若是真敢就这么放着老太太不管,呵呵……排头早就噼里啪啦地砸到头上了呢。
    “二太太呢,她怎么说,王子腾怎么说?难不成,还真让政儿往那地方去不成?政儿的身体素来文弱,哪里是能吃得住那等苦的,她那做媳妇的,就不替丈夫着想着想?”贾母此时说起话来都有些咬牙切齿,宛若将谁都恨上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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