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你回来的时候,可要记得给我带烤鸭,我还没吃过大烤鸭呢!”
    “烤鸭大不大啊,会不会带回来都不能吃了啊?”
    “不能吃我也给你吃了!你记得一定要给我带回来啊!带最大最大比天鹅还大的烤鸭!而且我从我妈回家之后你肯定也回来了嘿嘿……”
    “好吧好吧,我一定给你带一只最大的最大的烤鸭回家,拉钩拉钩……”
    两个傻小子在家门口这么一本正经地讨论了半天,最终小林侗还是心满意足地带着自己的‘烤鸭梦’屁颠屁颠地和他们告别了。
    ……
    2003年1月25日,即中国传统节日之一——农历小年。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被自己哥哥梁生带着,背着自己小行李的小梁声一路从Y市火车站出发,期间途径昌平,茂源,徐州等多地转车,并在那之后的多日,终于是成功地一路到达了北京。
    期间,他和大梁生一共在火车上呆了整整三个晚上。
    这是小梁声作为一个小孩子,人生第一次以这样全新的视角去认识外面那未知真实又险恶的世界。
    一路上,他见到了火车上来自各个地方的各种各样人。
    他们有的是春节返乡的工人,有的是举家前往北方过年的家人,有的脸上充斥着即将全家团聚的喜悦,有的则双眼麻木,疲惫困倦地呆呆靠在火车过道上,望着远处具体不知该去往何方。
    而这其中,留给他最深刻印象的,还是他们在途经茂源站停下来休息时,一个与他们坐在同一节车厢,却没有双眼,身边只带着一张挂在胸口的残疾人证,一把二胡和一个饭盆的中年人了。
    【我叫姜明达,55岁,河北唐山人,因少年时双目失明走失,多年流浪在街边与人学习二胡。】
    【如今四十多年想要归家,身上的积蓄只够坐到徐州,入不了家门,寻不了母亲,愿好心人士能捐我一毛,二毛,将送您一首曲,赠与有缘人,大恩必将终生难报。】
    这就是这个拿着二胡的中年人胸口的纸牌子用钢笔墨水一笔一划书写的内容。
    这年头,虽然距离之后梁生那种人情冷漠,隔阂较重的当代社会还早。
    但大家通过读报,看书和电视节目之类的也已经渐渐了解到这类火车上乞讨的,大多是牢里放出来的假瞎子和诈骗犯之类的。
    这类人大伙都明显知道是不值得同情的,而因为出门在外在火车上受骗被偷的几率也大,所以大家也不具备什么甄别意识,就想着看见拉二胡,打快板的瞎子尽力能躲开就是了。
    所以一时间,这个双目明显真的失明的中年人脚边的饭盆中并没有多少钱,除了少数的那几个一毛,两毛,热热闹闹的火车过道上无人搭理他。
    偏偏当耳朵里听到那一两毛掉进碗里后,这一直表现的木讷呆滞的中年盲人也都尽职地拿起了自己的二胡,而他从头到尾在车上反反复复手上拉的也都只有那一首曲子。
    ——《世上只有妈妈好》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妈妈……妈妈……”
    后车厢里有个在牙牙学语的小女孩笑眯眯趴在自己妈妈的怀里跟着唱。
    她妈妈抱着她听到一身小红棉裤的女儿唱得好眉开眼笑地夸了几句,却始终对身后不远处那二胡嘶哑的声音充耳不闻,只顾着逗弄自己的女儿。
    这一幕不知为何有点难以言喻的沉重。
    也有点让和他哥正坐在拥挤的车厢里,正低头吃着盒饭的小梁声有点难以形容。
    他还不太了解大人们的世界中为什么都要躲着那个拉二胡的中年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从对方灰蒙蒙的眼睛里第一次看到了某种奇怪的来自成人世界的东西。
    耳边,《世上只有妈妈好》还在用一种悲苦婉转的调子唱。
    也因为这个缘故,小梁声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就很想站起来,去把自己小裤兜里今天买饭的钱都给这个盲人叔叔。
    而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家一向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亲哥当时发现他打算这么做居然同意了,还大方地从自己兜里额外掏了两张百元大钞让他在下车拿给了那个拉二胡的艺人。
    所以后来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转另外一趟火车时,这两个一大一小的哥俩儿也因为这件事发生了这样一段对话。
    “哥。”
    “嗯?怎么了?”
    “……你说,刚刚那个火车上拉二胡叔叔真的是骗子吗?”
    “哈哈,不知道,你哥我又不是警察叔叔还能辨认一眼骗子,但有时候,声声,你长大之后,也得要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
    “人活在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穷苦人,今天你帮别人,明天也帮你,哥自己也不是一个什么钱使不完的大善人,大英雄,要是今天还是以前兜里一毛钱都没有的时候,你哥我这种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也一定躲的远远的,但有时候吧,人活久了自然就会明白了,一个人真要是因为怕被别人骗,就对身边每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表现的完全不相信,不帮不救,冷眼旁观,说这世道也未免有点太惨了点,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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